最愛不過下雨天
雨天長 灰雲厚
三十六根傘骨只一收
就收進一把記憶裡去了
不知在那扇門背後
只要我還能夠
找到小時候那一把
就能把四川的四月天撐開
春雨就從傘邊滴下來
蛙聲就從水田裡
布穀鳥就從遠山
都帶著冷颼颼的溼意
來繞著傘柄打轉
喔 雨氣好新鮮
——余光中《六把雨傘·記憶傘》
下雨天,讀起余光中先生的《六把雨傘》,瞬然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撐起那把小綠傘,不顧一切地衝出屋外踩在水裡。
後來朋友送了一把彩虹傘。夜晚撐傘走在回去的路上,透過傘布望向路燈,是一片晶瑩又夢幻的彩色世界。傘隔離出一片空間,外面是雨,裡面是自己。
最愛不過這下雨天。美中不足的是,如果雨水不會打溼鞋子,那就好了。
若是隔著落地窗觀雨,雖少了些水滴冰涼的觸感,卻更有賞雨的心境了。
雨水把一切都洗成了素顏,層次分明地鋪在眼前。山暈染成了水墨畫,水也成了褶皺紙。湖面上的浮萍,卻像是一把把小傘蓋飄飄搖搖。那些樓房亭子,青草碧樹,明明是素顏,卻更俏豔了。
下雨天讓所有的感知都加重了一層,在這種天氣裡品茗,仿佛淡茶也成了佳釀。
而打開窗戶,雨裡摻雜著風,一吹臉頰,多倦乏也清醒了。仿佛那顆混沌的心啊,被雨水蕩滌地乾乾淨淨。
雨天悠長,讓人在無限時空裡放飛了思緒。
思緒藏在詩裡,畫裡,藏在江南煙水路裡。於是從戴望舒的雨巷裡走來了一位打著油紙傘的妙齡姑娘。
雨敲落了花瓣,打溼了鞦韆,卻像絲線一般纏繞心間。
在小樓聽了一夜風雨,以風做筆,以雨為墨,打開這長卷就是一幅杏花煙雨江南。
可還記得紅燭閃閃的高樓上有位聽雨的少年?少年的雨裡藏著無限可能,那時是何等意氣風發?一身白衣,一匹駿馬,滿懷希望,隻身仗劍闖天涯。
從歌樓到客舟,從客舟到僧廬,可以說,雨伴隨了漂泊又經歷滿滿的一生。
當他歸來時,已經是雙鬢星星,滿面塵霜。此時聽一夜雨聲點滴到天明,又是另一重感受了吧。
春雨迷濛 夏雨滂沱
秋雨蕭瑟 冬雨微寒
四時的雨,走過了塞北江南,或酣暢或悽緊,或幽遠或寂寥,一直不停地下,流也流不盡。它所帶來的感受,早已不在悲喜的範圍之內了。
下雨天給了一方寧靜思考的天地,又在夜裡讓人以極安靜的方式入了夢。萬千思緒隨著雨潛入大地,又化成河流,漂了很遠很遠。
於是,在雨的灌溉中,夢也生出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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