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集網上發布的「扛屍員」招聘
「在火葬場工作能賺這麼多錢？」近日北京市民朱先生看到一則「扛屍員」的招聘廣告，年薪超過30萬元的條件讓朱先生忍不住打了個電話，結果電話那頭一聽到「扛屍員」三個字就迅速掛斷，之後再也無法接通。
「我不是招聘的，拜託別再打過來了。」這樣的電話，湖北市民石青(化名)已經接到過上千個，打來電話的是全國各地的和朱先生一樣的應聘者和諮詢者。
北京青年報記者檢索發現，包括獵聘、趕集、中華英才網等多家招聘網站均有高薪招聘「扛屍員」的信息發布。北青報記者諮詢各地殯儀館了解到，招聘信息中標註的「第二火葬場」實際上都不存在，而殯儀館也沒有「扛屍員」這個崗位。
子虛烏有的單位和崗位，這樣的招聘信息如何能夠發布？8日下午，北青報記者以餐飲企業經營者身份，嘗試在多家網站發布「高薪招聘扛屍員」信息。體驗發現，無需提交企業營業執照，也沒有經過任何審核，即可發布上述招聘，並且可以留下任意電話號碼作為聯繫電話。
記者發布「扛屍員」廣告
事件
招聘網站發高薪職位 30元萬招聘「扛屍員」
連日來，北青報記者在多家招聘網站上看到，多則招聘「扛屍員」的廣告，因為崗位特殊和薪水頗高引發眾多關注。
北青報記者發現，這些招聘廣告發布的內容極其相似，發布的單位為當地殯儀館「附屬第二火葬場」，對「崗位職責」描述為：靈車到達後，將逝世者屍體從車上抬下來，推進焚屍爐火化，並提醒稱「秉著逝者為大的精神，尊重逝者，體恤家屬，過程中不得對死者造成任何傷害，不求效率，但求心細。」甚至有「招聘者」表示，此類「招聘的員工為本單位非正式化的市場化用工，合同一年一籤」，並留下個人聯繫方式。
此外，在這些招聘廣告中，都沒有設置「學歷」、「年齡」、「語言」和「工作年限」的門檻，幾乎人人可以應聘。更引人注目的是，該崗位均為高薪，月薪從1.5萬元至4.5萬元不等，甚至有「招聘者」標註該崗位為年薪30萬元-31萬元。北青報記者注意到，類似的「扛屍員」招聘廣告出現在獵聘網、趕集網和中華英才網等多家招聘網站，涉及的地區則涵蓋上海、武漢和成都等多地。8日下午，北青報記者隨機撥打成都的「李總」和武漢的「石總」電話，詢問招聘情況，但兩人均表示自己並非「第二火葬場」負責人，也從未發布過「招聘扛屍員」的信息。
回應
「第二火葬場」不存在 也沒有「扛屍員」崗位
按照招聘廣告上留下的「上海市殯儀館附屬第二火葬場」、「武漢殯儀館附屬第二火葬場」和「成都殯儀館附屬第二火葬場」企業名稱，北青報記者並未檢索到公開聯繫方式。8日下午，北青報記者隨機撥打上海、武漢和成都三地多家正規殯儀館詢問此事，得到回覆稱，各地殯儀館都沒有「附屬第二火葬場」，而殯儀館也不存在「扛屍員」這一工種。
成都一家殯儀館工作人員介紹，他們目前僅有「運屍員」這一崗位，「但這個崗位屬於事業編制，招聘都是通過殯儀館官方網站進行的，還需要審查，不會隨意發在這些網站上。」工作人員同時介紹，即使是正規「運屍員」，也絕非高薪，「月薪過萬是不可能的，肯定是騙人的」。
北青報記者在成都市一殯儀館官網看到，在一份「招聘兩名編外人員」的公告中，提到應聘者需要「高中及以上學歷」，且「薪資」由三部分構成：底薪1000元、工齡工資和提成。其次，招聘人員需要經過人事科初審，並需要通過筆試和面試等多道程序，並不像上述幾家招聘網站上標註的那樣不限學歷，年收入數十萬元。
此外，上海和武漢多家殯儀館工作人員也表示，「不存在『扛屍員』這個職位」，而且就單位員工的普遍薪資水平來看，「年薪30萬元是不可能的」。「我們現在人工扛一具屍體是18元，你算算看，怎麼可能月薪一兩萬？」其中一家殯儀館工作人員補充道。
講述
兩年前電話「被上網」 一年來諮詢者上千人
「別再打來了，我不是招聘的。」石青忍不住對著電話吼出來。他告訴北青報記者，2015年12月的一天，有個外地號碼打來電話，「問我是不是在招聘扛屍員，我當時覺得挺好笑的，覺得他應該是打錯了，就解釋說『不是』，然後掛斷了電話。」但石青沒想到，噩夢由此開始，之後的一年多來不斷有人打電話詢問「扛屍員」招聘的事情，「問我是不是能給到月薪一兩萬，問我還在不在招人。」
石青一一解釋後追問他們為什麼打電話給自己，對方告訴他，是在趕集網、中華英才網上看到的招聘廣告。石青覺得詫異，按照別人提供的信息，他在網站上搜索發現，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被留在了「武漢殯儀館附屬第二火葬場」招聘「扛屍員」的頁面上。「我從沒發布過這樣的信息」，石青補充道。
這則招聘廣告給石青的生活帶來了不小的影響。「每天都要接好幾個電話，有時候早上五六點還在睡覺也有人打來，上來就問『扛屍員』什麼的，晦氣得很。」石青自己粗略估計，到現在為止至少已經接過上千個騷擾電話。「為這事兒，我去招聘網站在武漢的分公司鬧過，要求他們刪掉我的電話，但後來也不了了之。」
因為自己做生意，石青不敢輕易換號碼，也有朋友問他，是不是做生意時得罪了什麼人，被人惡意報復。還有人分析，這種電話有可能是討債公司發布到網上的，但石青說自己想不到誰會這麼做，「我也給網站客服打電話問誰發的這個招聘，但客服說要去法院起訴才能看發布者信息，誰有這個閒工夫？而且你舉報了這家網站的招聘廣告，過兩天另一家網站上又出來同樣的廣告。」
調查
企業招聘發布消息時 竟無需提交認證信息
按照石青的說法，北青報記者以用戶身份聯繫中華英才網客服，反映「招聘扛屍工」為虛假信息，隨即客服人員檢索後答覆稱，這則招聘信息是企業主在該網站自行註冊後發布的，註冊時間為2015年12月4日。同時，客服人員告訴北青報記者，該企業帳號信息顯示，其「已上傳營業執照」。北青報記者追問營業執照上單位與「武漢殯儀館附屬第二火葬場」名稱是否一致，對方表示，招聘單位名稱都是需要與營業執照上一致的，但如果要具體查看這家企業的營業執照，「需要法院提供調查令」。在北青報記者的多次舉報後，8日下午，該網站暫時關閉了武漢的這家「招聘扛屍工」廣告頁面。
北青報記者以企業用戶身份，在中華英才網和趕集網上體驗註冊及發布招聘信息流程。在中華英才網註冊過程中，北青報記者注意到，「公司名稱」為必填選項。此外，還要求填寫「公司行業」、「公司性質」、「公司規模」和「公司地址」等信息，但並不需要提交營業執照等信息對企業用戶的身份進行認證。隨後，北青報記者隨意填寫了一家餐飲有限公司名稱、留下一個虛假電話，嘗試發布「扛屍員」招聘廣告。數分鐘後，該招聘信息發布成功。
隨後，北青報記者詢問客服，是否企業發布招聘信息均不需要提交營業執照？對方表示，不提交營業執照的企業用戶只能發布10個招聘崗位，廣告存續時間為120天，「120天後將刪除該招聘廣告。」北青報記者注意到，在該網站企業用戶後臺「帳戶管理」選項中有「認證管理」一項內容，可提交企業營業執照圖片。客服人員介紹，「企業用戶經過認證管理後，招聘廣告將會長期保存。」
同時，北青報記者以企業用戶身份在趕集網上註冊發現，註冊時，企業用戶同樣可以隨意填寫公司名稱和電話，並發布與所處行業毫無關係的「扛屍員」招聘廣告，期間無需提交營業執照等信息。但北青報記者看到，該招聘信息發布後，左上角「第三方權威認證」標識為灰色。隨後，北青報記者致電趕集網客服詢問招聘廣告發布流程，對方表示企業用戶發布招聘信息，「可以上傳營業執照，也可以不上傳」，沒有強制要求，並表示這對招聘廣告的存續沒有影響。而對於可能存在的一些虛假招聘，趕集網僅在《服務條款》中提醒稱，「趕集網平臺上的信息系用戶自行發布，由於海量信息的存在，且趕集網平臺無法杜絕可能存在風險和瑕疵。」
本組文/本報記者 張雅 線索提供/朱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