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拿到一本書，讀到的第一句就是下面這樣兒——
「裁判員和司線員承受著大量的羞辱，以及人們對這個職業的自我幻想和誤解。球迷們絕不會狂妄地認為自己能夠防守NBA球星科比·布萊恩特，或是有能力接住著名網球選手羅傑·費德勒的發球。但不知為什麼，每一個買票入場或者守在電視機前的球迷，都確信自己能像賽場上那個穿著特殊 T 恤的人一樣給比賽當裁判、吹哨子。」
那麼這本書是不是應該很有意思？
事實上，這句話的英文原文對於「裁判員和司線員」的描述，包含了三個單詞，referee、umpire和linesmen。麻煩的是，中文翻譯很難區分 referee 和umpire，所以只能用了一個「裁判員」。
至少在中文的語境下，球迷們自認為可以勝任裁判的職業，與中文對於referee 和umpire 詞義的模糊不無關係。
其實很多項目，最早都是沒有裁判的，比如足球。英格蘭早期稍微正規一些的足球賽事，場上出現糾紛的時候，是由兩隊的場上隊長協商來解決球權問題。後來隊長們照顧不過來了，就規定每隊在比賽的時候各出一個巡邊員，負責判斷界外球的歸屬。再後來，場上的犯規等爭端逐漸增加，兩隊隊長也很難達成一致意見，足球開始引入一個第三方人士進行裁決，而這個人由於是被雙方refer to 的（請來做決定的），所以他就被稱為了referee，他最重要的作用是根據規則通過自己的主觀判斷，對於場上雙方各執一詞的爭執做出裁決。而各隊提供的司線員還在，他們則擁有另外一個名字 umpire，他們只需要對誰把球碰出界外這種事實做出客觀判斷，黑就是黑，白就是白。那一年是1891年，同一年，籃球在美國的新英格蘭地區被發明出來。
歸納所有的球類賽事，凡是需要進行主觀判斷的裁判，都是 referee，比如足球和籃球；那些以客觀判斷為主的裁判，比如排球、網球，都是 umpire。所以，當球迷們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可以勝任裁判工作的時候，實際上只是覺得自己可以作一個 umpire。而絕大多數人忽略了，你需要更多的專業知識和敏銳的主觀判斷，甚至你需要在裁判之外的其他領域也是一個成功人士，才有可能成為一個成功的 referee。
這本《比賽中的行為經濟學》拿出了一個章節的篇幅，討論偉大裁判的執法藝術，最終歸結為一個詞——吞哨，也就是對判罰做出拖延，說得再好聽一點，就是讓球員自己決定比賽。
《比賽中的行為經濟學：賽場行為與比賽勝負的奧秘》
作者：託拜厄斯·莫斯科維茨 / 喬恩沃特海姆
浙江教育出版社 2018年 出版
拖延與不拖延的最大差別在於，執法了2008年超級碗賽事的黑人主裁判因為「讓子彈多飛了一會兒」，把即將出聲的哨子「吞」了下去，從而造就了超級碗歷史上史詩級別的經典時刻，甚至風光到可以接受《花花公子》的專訪。而2009年的美網半決賽上，一位剛正不阿心直口快無所顧忌的小巧日本女裁判，用一次發球踩線的腳誤判罰直接引發小威廉士大爆粗口，並導致衛冕冠軍受罰出局，這位日本中年女性第二天就不得不回國躲避風頭，在後面的幾個賽事中也只能隱姓埋名。
這本英文原名為《SCORECASTING》、可以被歸類為「體育行為經濟學」的小書，充滿了體育智慧（比如「為什麼霍華德232次蓋帽的價值低於鄧肯的149次」）、體育典故（比如「為什麼小熊隊成績這麼差」），以及各種「你以為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嗎」的體育命題（比如「5次犯規的籃球明星需要下場休息嗎」），由於還夾雜著大量的精細化處理的體育數據（比如「在NBA過去20年的歷史裡共計23000多場比賽中，客隊的罰球命中率是75.9%，主隊也是75.9%」），所以處處考驗著體育愛好者們的體育智商。關於英文的書名，是SCORE（比分）+FORECASTING（預測）的合成詞，直接翻譯為「猜比分」，再加上充滿誘惑力的副標題——賽場行為與比賽勝負的奧秘，看上去簡直就是一本博彩大全。而實際上，你把作為一本職業體育史讀本、職業俱樂部經理讀本、職業聯賽fantasy指南、職業體育偏方段子集錦……也未嘗不可。
還是回到最初的話題——為什麼人人都覺得自己可以當裁判？在這本書一共18個章節的另外兩個章節裡，兩位作者討論了職業體育的主場優勢從哪裡來，最終的結論是——裁判的主場哨。而且，觀眾越多、越瘋狂、看臺距離場地越近，裁判就越容易跟著主場觀眾的情緒進行有利於主隊的判罰。
想知道兩位作者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嗎？他們的入手點是750場西甲聯賽的傷停補時的時間數據，發現主隊領先時的補時明顯少於主隊落後時的補時。然後他們又研究了15000多場英超、西甲和意甲的比賽，發現主隊的犯規次數、紅黃牌數量都遠遠少於客隊。然後，他們又得到了一個瑞典經濟學家兼足球痴迷者對於意甲21場因為主隊受罰而不允許觀眾進場的比賽，發現所有的主場優勢都消失了！
好吧，也許一開始關於referee 和umpire的判斷過於絕對了，成為一名referee也許沒有那麼難，只要你順著主隊觀眾的情緒吹哨，判客隊犯規，判客隊壞球，判客隊黃牌……至於umpire所負責的準確性的職責呢？別忘了，俄羅斯世界盃捧紅了一個新事物——VAR（視頻助理裁判），他可以幫你糾正一切客觀性的重大錯誤。
也許這真的是一個人人都可以當裁判的年代了。
（本文作者為新體育網專職編委，文中圖片來自攝圖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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