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十八年冬,雪飄飄灑灑的覆蓋了整個皇城。 天武帝身邊的大太監李德廣顧不得寒風凜冽,急匆匆的出了宮,身後除卻宣旨的太監外,還有八百金甲衛隨行,天子親軍皆是威武雄壯的好男兒,此刻殺氣騰騰的從青龍街上奔馳而過,一水兒的良駒將快到新春的喜慶踐踏的七零八落。 肅王府邸,肅王蕭凜元一聲黑衣,大馬金刀的坐在堂前,面上平靜的看不出一絲起伏,只那握著座椅的手指,關節處慘白一片。 「王爺,您喝口水吧。」鄭映山端上一杯茶,他雖然頭髮花白但腰背挺的筆直,兼有腿腳無聲氣息內斂,乃是一位絕頂高手。 「鄭叔」蕭凜元的聲音輕飄飄的。
蕭凜元一雙眸子長的極好,輪廓極美的鳳眸中向來幽深如寒潭,絕對當得起目若寒星四個字,眼角眉梢卻偏偏又帶著一絲豔,五官六分冷峭四分濃麗,正如冰川上的一抹紅,烈日下的一匹綠,總是讓人挪不開眼,只是此時鄭興卻分明從那直楞的有些遲鈍的眸子中覺察到了脆弱,這個他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如今落到這樣的境地,讓他的心都揪了起來。 「母妃她去的可還安詳?」蕭凜元緩慢的道出這個自己如今都不願意相信的事情:父皇怎麼能,怎麼能,她陪伴了他整整二十二年,二十二年,但最終卻比不過一個死人!」 鄭映山轉頭將眼角的淚花拭去:「貴妃娘娘去的很安寧,宮裡傳來消息,據說是用了紅顏斷。」 「這樣也好,也好。」蕭凜元點點頭,三天前王府便被三千羽林衛團團圍住,能夠得到這樣的消息已經很不錯了。 金甲衛來的很快,李德廣雖上了些年紀但年輕時候也是跟隨天武帝南徵北戰過的,一口氣沒有歇便來到了肅王府門前。 「王爺,您接旨吧。」李德廣手拿聖旨看向坐在上位的肅王殿下,便是到了如今這位還能夠面不改色,果真不愧是眾位殿下中最出眾的一個,可是牽涉到皇后娘娘的死那便再無轉圜的餘地。 跪接聖旨,地涼蕭凜元的心更涼,他從來都不知道原來那個最疼愛自己的父王居然對自己有這樣多的不滿,十八年的寵愛最終化作了一句:「皇三子蕭凜元行事多有不肖,今禁足於重華宮閉門思過。」
「李公公,勞你替本王帶一句話過去。」蕭凜元拂一拂衣擺:「半月前的那場蹴鞠,那一句三兒肖朕可是真心的。」 李德廣再沒有想到肅王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點頭答應了下來:「殿下三日內便要搬去重華殿,還請您珍重,老奴這就回宮復旨去了。」 承乾殿的地龍燒的很熱,天武一朝主宰天下的帝王正住在這裡。 天下由天武而一統,從馬背上得了天下的天武帝如今已經四十有五,從來如同一潭死水的眸子此刻卻溫柔一片:「素娘,我為你報仇了。」這些年來的自我摧殘已經將二十年前高大俊朗的青年折磨成了風燭殘年的老人,他伸出手中細細的照著那畫中人的眉眼描摹,畫中那溫潤如水的女子也拿眼瞧著他,目中情誼深深。 沐冬只覺周身的疼已經穿過了血肉鑽進了骨頭縫裡,明明她雖然在死之前還領教了一頓鞭子,但是變成鬼已經三十多年,怎麼還會這麼痛,居然還會暈過去,在意識消失的時候她喃喃道,也許自己雖然做人失敗,但做鬼還是不一般的。 只有午後才勉強有幾絲陽光照進來的重華殿偏殿之中,殿裡透著青黑幽暗的深處,床榻上躺著一個面色慘白的少女,一頭青絲從床榻上滑落幾縷,簡直像是要融入到黑暗之中一般。此刻這少女手指尖微微的動了動,嘴唇蠕動了些許,若是此時有人湊近了聽,便能模模糊糊的辨認出她說的是:「怎麼沒飄起來?」
作為一個已經飄了三十九年的有些資歷的鬼來說,使勁了力氣都飄不起來實在是一件丟臉的事,沐冬掙扎了片刻只勉強睜開似乎有千金重的眼皮,詫異的:「咦」了一聲,而後原本只是扯開一條縫的眼睛驀的睜的更大,剛剛那個聲音是自己的?她小心翼翼的抽抽鼻子而後用力的往外出氣,兩聲:「哼哼」從鼻腔裡冒了出來,她居然能夠發出聲音,這樣富有生機與活力的動作,絕不是一個死去的人能夠做到的,她活了過來嗎? 重新獲得生機的沐冬顯然適應的非常快,將手指舉在眼前細細的看了許久,雖然蒼白但是纖細又嬌嫩,自己這身體應當是養尊處優的,只是不知道臉長什麼樣,她歪著腦袋看向幾米外梳妝檯上銅鏡。 沐冬費勁力氣終於挪到了梳妝檯前的鏡子那裡,雖然不是很清楚,但還是能夠看出來鏡子中的少女五官還不錯,只是隱約有幾分熟悉,難不成原本這具身體的主人居然是老熟人,管她呢,沐冬捏捏自己的臉,一切自有命數,自己操什麼心,重新過一生,可得好好計劃計劃。 沐冬重新坐回床榻上,這具身體哦不,應該說自己好像大病初癒可不能勞累,左右打量身處的屋子,這地方也太破了些,明明身上穿的料子是上好的雲紗,這樣的處境實在是詭異,當然等她的目光掃到了逡巡到一些雖然雜七雜八的扔在角落裡,但撅起來的屁股上卻刻著一個不甚明顯的「貢」的杯子時,只覺得眼前一黑,貢品只能出現在宮,破舊的屋子,上品的雲紗,難不成她居然是一個的妃子,還是失寵了的那一種? 這下沐冬再顧不得什麼身體虛弱不虛弱的,腳步凌亂的如同醉漢一般的跑出屋,好嘛,院子裡的草長的最不成的也有一尺高,再遠些看紅牆綠瓦的可不是在宮裡。 「王妃,您身子沒有好,怎麼出來了?」茂密的雜草裡頭站起一個老頭來,看到沐冬在大殿門口探頭探腦,急急的走過來。 王妃?什麼樣的王妃能住在宮裡,還是這樣破的地方?
「身體不好便滾回去呆著!」帶著冰渣子以及些許怒意的聲音傳來,裡頭的不耐煩尤其明顯。
沐冬轉過頭,斜飛入鬢的眉,凌厲幽深的丹鳳眼,飽滿又殷紅的唇,這張臉俊美而張揚,雖然現在似乎有那麼一點頹廢,但卻一點都不妨礙她認出來這是誰,當然作為一個有修養沉得住氣的鬼,儘管心裡已經翻江倒海,沐冬面上卻已經一派呆愣,帶著些小心翼翼:「蕭凜元?」還是個年輕版的。 蕭凜元抬眼看了沐冬,當然也是她現在的王妃楊慕青一眼,這一眼淡漠之極像是注視著一個什麼無聊的,而且還頗為聒噪的玩意兒一般,甚至還有些被吵到的煩躁,眉心幾不可查的皺了皺,而後將視線又收了回來,雖抬著頭,卻不知又看向了那裡,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 沒有錯,這就是蕭凜元,少年時期的東臨帝,從那張臉給自己的震懾之中回過神來,她這才發現,蕭凜元竟然是坐在地上的,黑色的親王袍毫不在意的拖在滿是灰塵的地上,曲起一隻長腿。沐冬上輩子坐人活了二十歲,做鬼三十九年,總共不過見過蕭凜元三面但是,任憑哪一次似乎都有些不一般。 國公府的花園裡,彼時她是剛剛認祖歸宗的護國公的私生女,雖然著小姐的服飾但幹的卻是丫鬟的活,府裡大小姐,也就是她同父異母的大姐沐盈開賞花會,那些個大的花盆全是她一個人抱著挪出來的,府裡那樣的多的壯碩家丁兩隻手只捏著小盆跟著她看熱鬧。若是這些也就罷了,她記得她娘拖著她進府之前的祈求:「乖一些,國公爺會憐惜些,說不準還會來院子裡坐一坐。」隨即低頭一聲不吭。熱鬧引來了衛侯府的小侯爺衛乘風,這位爺整花眠柳宿瘦骨嶙峋,絕對對得起乘風兩個字,嬉笑著將自己那蒼白的爪子摸上了沐冬的臉,沐冬抱著大盆閃避不開,又氣又噁心,正在此時一隻錦靴一腳便踹在了他的胸口,那人桀驁的皺著眉頭道:「什麼髒玩意兒,也敢在這裡放肆!」語畢徑直走了,衛乘風哪裡還顧得了她,跌跌撞撞的逃出了府。
不知這算不算一腳之恩,沐冬心道,而後下巴上骨頭都要碎裂的疼痛將她拉了回來,蕭凜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了起來,一隻手正捏著她的下巴,湊的極近的道:「不要用這種噁心的眼神看本王,聽到了嗎?」 歷史上最為殘暴的東臨帝發火了,沐冬瑟縮的點點頭,雖然她也不知道剛剛自己自己到底用了什麼樣的眼神讓這位爺不高興了。鉗制著自己的那隻手終於放開了,沐冬在鬆口氣的同時腳下一軟,身不由己的滾下了臺階,這該死的虛弱身體。 「王妃,你沒事吧!」鄭映山急急忙忙的跑過去將沐冬扶起來,無奈的抬頭看一眼已經閃身進殿的蕭凜元,小聲道:「王爺最近心情不好,還請王妃勿怪。」 王妃,王爺?沐冬顧不得渾身都痛的事,眼睛急切的盯著鄭映山,一隻手指指向自己:「我是蕭凜元,呃,王妃?」她吞吞口水,這下可玩大了。 鄭映山臉色沉了下來:「雖然王爺被禁足於此,但是還請王妃不要直呼王爺名諱。」 沐冬點點頭,若有所思道,原來被軟禁的是蕭凜元,自己這身體的主人是個夾帶的,蕭凜元的王妃叫什麼來著,貌似是鎮國公府的大小姐楊慕青,想起上輩子的傳言,她默默的為自己這具身體的原主人點了個蠟,一點福沒有享著,倒是遭了不少的罪,她那妹妹楊慕容倒是個人物,不不,簡直是個傳奇,沐冬安慰自己,如今自己就是楊慕青,便是為了前主兒受得委屈,也得好好活著,至少得活著有肉吃,死了睡個好點的棺材,至於那位抱了蕭凜元這位姐夫一輩子大腿的楊慕容,她還真是十分想要見見。 自從王妃嫁進王府後同肅王一直鬧的雞飛狗跳的,鄭映山也不多言,默默扶著她進了偏殿。 「呃,我,本妃為什麼會生病?」沐冬決定從這一刻開始自己的就是楊慕青,看到鄭映山要走,忙開口道,當然這個時候這位唯一能陪著蕭凜元軟禁的老人家,她尚且不知道名字。
鄭映山轉過身來:「王爺如今已經到了這樣的境地,以前的事還請王妃不要再追究,鄭某感激不盡。」 原來自己生病還與蕭凜元有關,這老人家姓鄭,楊慕青虛弱著一張臉可憐兮兮道:「鄭叔,我這一病好些事情都記不起來了,並非心中對王爺有怨。」她上輩子是沐冬的時候長於市井,孤兒寡母的能夠活下來自然是極會看人臉色,此刻蒼白著一張臉坐在榻上,臉上儘是不記得許多事的惶恐,鄭映山竟然有些心軟了。 鄭映山思襯片刻,知曉這位王妃雖然在自家王爺的事情上著緊,但卻是出了名的知書達理,當下也不隱瞞道:「王爺之前出門的時候與慕容小姐偶遇,王妃知道後與王爺發生了兩句口角,急怒攻心之下感染了風寒。」其實這還是比較含蓄的說法,自家王爺雖然娶了鎮國公府的嫡小姐,但心中所愛的乃是那位庶出的二小姐楊慕容,無意之中得知此事的慕青派人時時查探肅王行蹤,好巧不巧的被肅王發現,這才會發生爭執,兩人爭吵之後肅王甩門而去,慕青追了出去,大冬天的穿著寢衣在外頭晃悠,不生病才怪。 原來又是楊慕容惹的禍,一個妹妹肖想自己的姐夫已讓她對這女子沒有了好感,不過此時慕青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想要知曉,抓緊機會道:「本妃一直昏睡,卻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到了這裡?」其實這是比較婉約的說法,她更想問的是,為什麼蕭凜元會被軟禁。 皇帝雷霆之怒,一向是三更要辦的事絕計不會拖到五更,是以便是慕青昏迷不醒也不會有人觸黴頭記得給她請太醫,直接將她抬到了軟禁之地,這些事她不知道鄭映山並不奇怪,臉上露出悲憤之色道:「陛下查明,當年皇后之死與貴妃娘娘有關,盛怒之下便軟禁了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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