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一曲《新不了情》,字字句句都戳痛了正處於人生低谷的萬芳情感的傷口,也讓無數歌迷流下眼淚。2002年至2010年,8年未出專輯的萬芳出演了十餘部舞臺劇,雖然音樂依舊是難捨難了的深情,但舞臺又成了撥弄她心跳的「新不了情」。
歲末年初,萬芳,這個曾被視作標杆的「臺灣文藝青年」,將先後以演唱會《萬芳唱歌》以及舞臺劇《絕不付帳》講述自己對音樂、對舞臺的「緣難了,情難了」。
「曾經擁有、天荒地老」
雖然《猜心》、《割愛》等都曾傳唱華人世界,但《新不了情》依然是無人可取代的萬芳標籤。當年滾石唱片與電影公司合作,希望找一個女生來演唱《新不了情》。公司就想到了萬芳,不過那時她剛好處在一個人生的低潮期,初聽這首歌時,她一直哭一直哭。「當時,我就說哭成這樣怎麼唱,我再也不要唱歌了,我覺得那時唱歌對我來說太殘忍了,字字句句都在戳你的傷口。於是他們就讓我先不要拒絕,而是回去平復一下心情。」後來萬芳在錄音室中滿臉淚水地唱完了這首歌,但那時大家完全沒有想到20年後的今天這首歌還能在唱。「其實當年鮑比達在寫這首曲時,是為了紀念他剛剛過世的父親,寫詞的黃鬱也是在人生的低潮期,再加上我,這首歌已經不是簡單的文字遊戲了,這根本就是一首集合了淚水的歌,難怪之後可以延伸出滿街的淚水。」
2002年出了專輯《相愛的運氣》之後,萬芳決定暫時不出唱片了,她的理由很簡單,因為不想出。「那時唱片業進入到一種格式化運作,只是出唱片對我而言失去了興趣,但是唱歌這件事我還是喜歡的。2007年開始我有一場演唱叫《萬芳的房間劇場》,後來延伸為《萬芳的房間暢遊》,在北京、上海、廣州、深圳都演過,那期間就累積了一些想法。後來2010年滾石唱片的老闆碰到我,覺得那時的狀態很有趣,我也覺得時候差不多了,於是才有了《我們不要傷心了》,以及去年的《原來我們都是愛著的》。」
從唱著情歌出道,後被稱作「滾石療傷系歌手」,到最近的兩張專輯轉向親情,萬芳稱自己不是刻意不唱情歌,而是不同的生命階段就會有不同的感受。「2010年那張專輯《我們不要傷心了》時,真的有非常多的朋友過世,而這首歌的歌名就是來自我們生活中的一句話。這並不代表我們以後不會傷心了,而是有很多生命的祝福在裡面。去年的《原來我們都是愛著的》則是自己循著生命河流流淌出的最真摯的感動。20 歲時總想離開家,40多歲卻開始想回家,這是更深層次的長大。我身邊的很多朋友都視自己父母的離開是一個遺憾,而我的父母還健在,所以我希望在音樂中表達更多的思念與愛。」
「回憶過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
迄今為止,曾經用歌聲撫慰情傷的萬芳已經出演了多達14部舞臺劇。這其中,與屏風表演班和今年剛剛離世的李國修的合作讓她在另一方舞臺繼續傳遞著從容與勇氣。
萬芳的第一部舞臺劇就是和「屏風」合作,「我很幸福在那個年代遇上了李國修,他有自己的一套表演理論。我不是科班出身,這也成為了我在他眼中的優點,就是不會有那種痕跡。」從小就對心理學有興趣,萬芳常常會從心理學的角度進入到角色的創造和理解分析中,而她也成了李國修心中一個踏實認真的學生。有一年,萬芳去北極看極光,在世界的頂端,在人類生存的最北的極限,她寫了一張明信片給李國修,李國修看到後很有感觸,覺得為什麼會有一個女孩子為了追尋極光而去了那麼遠的地方,後來他把這種情懷用舞臺劇的形式呈現了出來,就是那出《北極之光》。萬芳說,「透過自己的天分和心理學的角度,是國修老師的指引讓我懂得如何去為角色做功課。」
跟李國修的接觸中,最讓萬芳難忘的是第一次得「金鐘獎」最佳女主角的那個晚上。「頒獎典禮那天我剛好在演『屏風』的戲,本來那出戲的結尾是在演員謝幕後大幕會再拉開,舞臺深處會推出一個小舞臺,我站在那裡演唱《王昭君》,之後舞臺上會落下3000個紅包。那天『金鐘獎』公布獲獎者時我剛好在舞臺上演出,只有我一個人不知道這個消息,但劇團其他人都知道了。國修老師就悄悄做了些安排,本來我唱完應該落下3000個紅包,可唱完後紅包沒有落下,我想完蛋了,工作人員失誤了,我只能擺著POSE不動,這時國修老師滿臉淚水地從側幕走出來,現場宣布我獲得了金鐘獎的最佳女主角,他宣布完之後,3000個紅包從天而降,那一刻我非常的感動,那也是我最棒的一次得獎經歷。」
「心若倦了,淚也幹了,
這份深情難捨難了」
演《寶島一村》時,萬芳不止一次地說過這個戲就像是在演自己父親、母親的故事,爸爸當年獨自一人赴臺直至奶奶去世都沒能再相見的情感故事促成了她與這個戲的機緣。
一次賴聲川為了要和萬芳合作一部戲專程去看她演的《收信快樂》,但在之後的聊天中他得知萬芳是地道的眷村小孩,就說不如你來演《寶島一村》吧,而萬芳當即就說好,「就算送給我爸爸一個禮物吧。排練的過程中,我透過這次機會回過頭去跟我的父母做了一次不一樣的連接,或許過去我們都聽父輩講過太多故事,但過去這麼多年,似乎都有些淡忘了。這個戲有機會讓我再重新去體會父親當年這麼小離家後就再也沒有見過母親的心情。爸爸20歲出頭從上海上船到了臺灣,我很小的時候第一次看到父親哭的樣子至今都記得,那次我父親坐在窗邊,我看到的是他的剪影,他輾轉聽到我奶奶已經在幾年前過世的消息放聲大哭,從那一天起,我父親延續多年的習慣是只要一入睡,就會說夢話,夢裡就會用福州話喊媽媽。我一直很心疼他,一直想寫一首歌,寫爸爸思念母親的心情。可直到去年我才寫出了這首歌,沒想到會是《原來我們都是愛著的》。」
演了一百多場《寶島一村》,萬芳和劇組經歷了太多的感動瞬間。「一個老奶奶到後臺來捶胸頓足地說,『你們演的就是我的故事』,然後抱著大家痛哭。但我爸爸不同,他只是說『不太一樣』,因為這個故事的源頭還是來自王偉忠,所以和我爸爸自身的經驗不是完全一致。但我媽媽說,『好像,你演的角色就像是眷村裡的媽媽』。不過爸爸對《松花江上》這首歌感觸很深,歌聲一起很多觀眾都邊唱邊掉淚,但在那之前我完全不知道這首歌。所以《寶島一村》最特別之處就在於讓很多年輕人有機會連接到那個年代,不然1949離我們真是太遙遠了,兩代人之間也因為這齣戲而多了話題。」
「怎樣面對一切我不知道」
如果說臉上沒有歲月的痕跡是娛樂圈的需要,那麼從容、淡然,文藝範兒卻是萬芳身上與生俱來的,不過在這齣即將上演的《絕不付帳》中,她卻飾演了一個帶領大家去搶超市的「絕望主婦」。
「演妓女的人不見得自己就要去做妓女,演員有趣的地方就在這裡,不一定要去演自己,要靠你的觀察、你的塑形去創造一個角色,體驗不同的人生。」這是萬芳對角色差異的理解,而這個劇本最吸引她的則是40年後世界竟然如此的相似。「這是諾獎得主達裡奧·福1974年創作的劇本,但40年後世界各地很多的故事竟然如此一致,社會底層的人永遠都受到經濟壓力,夫妻之間的關係永遠都是那樣,40年來雖然我們用上了智慧型手機,生活也變得更便利了,可是欲望、貪婪都還是一樣的。」
不過為了演給今天的觀眾,此次改編將劇中人從社會底層變成了中產階級,萬芳飾演的玫瑰去搶超市完全出於她對未來的希望被摧毀。「夫妻倆用了一輩子的積蓄買了一棟房子,但沒想到住進去之後發現所謂的水景其實是一條臭水溝,而且水管漏水,種種不如意,與廣告宣傳的完全不一樣,但他們不可能再去買第二棟房子,此後的10年、20年還要承擔還貸的壓力,這是一件很痛心和沮喪的事。由此延伸出很多荒謬的事,劇中很多的反諷都非常非常的現實,而現實的人生有時比這些更荒謬,就像很多年輕人一輩子追不上房價, 人與人長期處在一種不信任的狀態,我們吃的用的通通都是假的一樣。」文/本報記者 郭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