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我一個人在黑暗中走路,好想問『有人在嗎』的時候,一個聲音告訴我,『ta在』。於是,四周不再那麼黑暗,而我也不再那麼孤單。」
北京美新路基金會貼在牆上關於「傾聽1小時」活動的介紹。新京報 汪暢 攝
文 | 新京報記者 汪暢
編輯 | 左燕燕 校對 | 劉軍
►本文約2804字 閱讀5分鐘
「您有什麼想說的,都可以說給我聽,我們的對話完全保密。」封閉的小房間裡,何玥在椅子上坐成一個舒服的姿勢,她把手機靠在耳邊,右手伴隨著通話在紙上圈寫記錄。
她不怎麼主動說話,只是不間斷地回復著「嗯」「你說」「我在」。
這是北京美新路公益基金會組織的「傾聽一小時」公益活動,志願者們試圖通過電話陪聊,讓有煩惱的人用傾訴來釋放壓力、消減焦慮情緒。
今年春節期間,從大年三十到大年初八,志願者已經和68個傾訴者連線。
何玥說,他們不同於心理諮詢師,無法解決專業的心理問題,只能充當樹洞,提供一個毫無顧忌傾訴的窗口。
「我們只想讓對方感受到,你有人陪,你能被看見。」
傾聽
提供一個毫無顧忌傾訴的窗口
關上房門,何玥開始清空自己的大腦,從肢體的放鬆開始,閉上雙眼、深呼吸,拋除自己的所有雜念。20分鐘後,約定好的一對一傾聽服務就將開始。
電話那頭是一名在京過年的女孩。
她向何玥傾訴著,自己沒回家不只是因為返鄉政策,還是因為想逃避一些壓力。她現在的工作不順利,疫情期間求職變得越發困難;她目前還是單身,父母卻一直叨叨著催促他結婚。
按照崗前培訓反覆強調的內容,何玥沒有給出任何評判,只是拿著紙和筆,記錄著對方口中的句子,圈畫著反覆出現的字眼,詢問,「你多次提到這樣的詞,是因為你有這樣的想法嗎?」
五十分鐘過後,女孩的語氣越來越平緩。
何玥還記得最後對方給的反饋,「她覺得自己的聲音終於被聽見了,通過我反饋給她一些我聽到的情況,自己的思緒也梳理清晰了。」
作為北京美新路公益基金會的志願者,何玥全程參與了「傾聽一小時」公益項目。今年春節,基金會還為在外追夢的異鄉人提供傾聽服務。
「春節前,我們就在各個社交平臺進行了推廣,還在北京的養老院做了宣傳,希望給老人提供陪伴。」志願者吳春京說。
傾訴者通過宣傳海報中的二維碼預約下單,在登記年齡、性別、職業、微信號等信息後,便選擇可以連線的時間段。
這些預約信息會被發布在工作群中,由志願者根據自己的時間自主接單,進行一對一的傾聽服務。
吳春京解釋說,他們此次有47位志願者們,來自各行各業,年齡在20歲到50歲不等。
志願者不同於心理諮詢師,無法解決專業的心理問題,只能充當樹洞,提供一個毫無顧忌傾訴的窗口。如果發現對方存在自己心理問題時,會在傾聽結束後推薦免費的心理諮詢熱線。
傾聽會以微信語音的方式進行。
「我們一般是先加對方微信,等連線結束後,為做好保密義務,在解除和對方的微信好友關係。」 何玥說,而添加微信的第一步,他們會設置互相不看朋友圈。「朋友圈等信息會讓雙方有一種預設感,就不再陌生,反而會限制自己,失去信任感,不再無所顧忌地去傾訴。」
北京美新路基金會的場地,張貼了志願活動的照片。新京報 汪暢 攝
緣起
疏解疫情期間的負面情緒
這項公益活動,最早開始於一年前的疫情時期。
何玥來自於湖北十堰,因為一次志願活動,結識美新路基金會的理事長盧麗娟。她提到,去年2月,因為疫情,她和家人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多,自己一直處於焦慮和鬱悶的狀態中。
「當時小區都封了,我家裡人還不太在意,不僅不戴口罩,還想著出去買菜、串門。」何玥說,家人不停她的勸解,又總是被困在屋子裡,幾乎每天都會吵架。
由於年紀稍長,盧麗娟在電話裡安撫何玥。「我們在交談中逐漸意識到,疫情中很多人可能都會出現各種各樣的負面情緒,他們可能也需要傾訴。」
經過志願者的一番討論,「傾聽一小時」公益項目誕生,何玥也報名加入。志願者需要經過3個月的傾聽學習後上任,培訓的內容主要和「非暴力溝通」相關,並最終經過線上課程和考核,才能上崗。
項目初期,僅是志願者們在朋友圈等平臺的推廣,便吸引了不少在疫情期間情緒崩潰的人。
志願者雷雨記得,當時有一位傾訴者,因為工作被疫情打斷,經濟壓力驟然而至,生活裡又有和他人的摩擦,從小內向的他更是收緊了自己的內心。
最開始的對話裡,對方甚至無法講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就好像總是喘氣,很費勁、很緊繃的狀態。」雷雨說,這名傾訴者告訴他,當時自己心理出現了一些問題,已經看了醫生,正在吃藥,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兩三個月。
傾訴近半個小時後,男子停了下來,不知道該說什麼。「我就告訴他,沒關係,你可以隨時停下,你舒服就好,如果你有任何想要還想說的,我一直都在。」
話音剛落,電話那頭的男子哭了起來,說出了很多困擾內心的事。「到最後,對方可以很正常地說話了,也不喘了。」
北京美新路基金會志願者的合影。受訪者供圖
接納
「用生命影響生命」
志願者團隊中,46歲的姚欣已有近10次的傾聽經歷。
春節期間,姚欣傾聽了一位考研人的心聲。「一開始,她一直在說自己的學業壓力,學習之外還要打零工,感覺精力完全被這些事磨光了,提不起勁來。」
說完這些,傾聽時間還沒過半,她停頓了,「說自己不知道還要講些什麼了。」
姚欣回憶,她和雷雨一樣,面對突然的安靜,只是盡力安撫對方,「如果你想停止,咱們隨時可以,如果你還有任何想傾訴的,都可以說。」
女孩緩了一會,開始說起自己春節在家的經歷,說起她對奶奶的不滿,甚至對奶奶產生攻擊心理,原因在於奶奶長期的重男輕女思想。「這些話她從來不敢和別人說,那天一股腦吐露了出來。」
聊天的最後,女孩說起要重新梳理和奶奶的關係。
姚欣不知道後續的情況,按照規定,「傾聽夥伴」們需要在傾訴結束後和傾訴者解除好友關係。但她相信,至少在那個特定的人生時刻,這份傾聽或多或少影響了傾訴者。
志願者嚴老師則認為,手機那端的人,通過傾訴,也在用生命影響著自己。
他傾聽過一位同性戀男子的心聲,其中很多細節衝擊了他的內心世界。連線結束後,他找到組裡的督導,對自己的內心進行疏導,並逐漸從心底裡接納了這種人與人之間的差異,「這也是一扇窗,了解不同的人,聽到世界上各種各樣的聲音。」
姚欣覺得,接納每一個無處安放的靈魂,久而久之,志願者的包容心也越來越強,而面對生活中的挑戰,也更加從容了。
今年過年,姚欣也沒有返鄉。按照往常的個性,她會希望丈夫和孩子陪著自己。但是想到丈夫是獨子,而公公婆婆又已八十高齡,她鼓動他們回老家陪陪老人,而自己則獨自留京。
春節期間,她閱讀、看電影、冥想、享受美食.除此之外,就等著傾訴者的預約服務.
她總會想到春節前,志願者們收到的一段致謝錄音。錄音裡,中年女子帶著哭腔,夾雜著抽泣聲,說話時斷時續。
「在「傾聽一小時」,我盡情地說出了。我度過了人生中很艱難的一個時期。」
「就好像我一個人在黑暗中走路,好想問『有人在嗎』的時候,一個聲音告訴我,『ta在』。於是,四周不再那麼黑暗,而我也不再那麼孤單。」
(應受訪者要求,姚欣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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