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氣濃鬱的續集，餘味寡淡的創新。
文 | 清晏 編輯 | 王卓嬌
周密無缺，卻餘味寡淡。
看罷《瘋狂原始人2》，這是最大的感慨。
周密無缺是在說，它作為續集，從概念、故事、想像力到與時俱進的元素配搭，非但讓它的精彩程度絲毫不遜色於七年前的前作，甚至在主題的延續和創新上，都做到了堪稱妙絕的遞進。
餘味寡淡是在說，歡快鬧騰過後，它花裡胡哨的精彩絕倫，幾乎沒幾個能讓你覺著韻味悠長。
被戲稱為尼古拉斯·凱奇近些年翻身力作的動畫片，2013年的《瘋狂原始人》給人的驚豔在於，它用一個會生火、會發明小玩意兒來對抗世界的方式告訴人們：人活著要有希望，要敢於嘗試和冒險，就有可能克服碩大無朋的命運和困難。就像它那句著名的臺詞所言——
「你不是活著，只是沒死而已。」
這就是為什麼我們會被感動的緣故，不只是因為它嵌套在家人和愛之上的故事形式，更在於它逼真又戲謔地強調了人活於世的艱難和困阻，而戰勝這一切的是近乎理想主義的希望和信仰。
也就是說，它一心讓主角們朝著理想的生活方式邁進，但過程卻九九八十一難。所以它感人到驚豔，讓我們在這個誇張到搞笑的故事裡，尋獲到自己關於夢想、激情、拼搏、思索及愛情和親情的影子——這就是它全部的內核，甚至超過了它對家人和愛的讚美。
第二部在表面上，延續了這個方向。
它也是在講主角如何尋找到自己的希望，並為此而付出努力甚至代價，也強調了家人之間為此而生的情感羈絆，及在關鍵時刻的包容、體諒和支持，他們也面對了艱難險阻，並用最具想像力的燃情和熱血，戰勝了這些艱難險阻。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它不像第一部那樣，讓你在熱血沸騰和感動淚落之餘，找到去抗衡世界的動力。恰恰相反，你感受更多的，是它貼合當下社會潮流的元素，諸如：
對中產階級虛偽生活方式的諷刺。
比如文明人夫婦於咕嚕一家遭遇的方式，及他們以現代自居的態度，和試圖趕他們走的做法，內裡都裹挾著揶揄和嘲弄（但說實話，電影這種嘲諷他人的生活方式，本身不也是一種居高臨下態）。
對矛盾陣營衝突和解決辦法的呈現。
這一點尤其迎合時下全球格局的動態（特別是在美國大選塵埃落定的特殊時期），這讓人們情不自禁去聯想，那些有關左右兩派的矛盾和紛爭看似衝突劇烈，實則他們內部也亂作一團：如果咕嚕和文明人兩家不遭遇，大家可能永遠不會知道，原來自己引以為傲的家庭，實則矛盾重重；而如果他們沒有遭遇共同的困難，可能永遠也沒辦法攜手同行——這是它最精彩的地方：看似表面和睦的家庭，實則貌合神離；而當他們眼瞅著要分崩離析，最後又總能共克時艱。
對男性傳統的顛覆，和對女性英雄的倡導。
在傳統設定裡，女主和女二通常會為男一號爭個面紅耳赤甚至你死我活。但《瘋狂原始人2》非但沒這麼做，反而在觀眾快要被思維慣性牽著鼻子走的時候，讓小伊和曉曉一見如故變閨蜜，甚至還要揶揄女孩子在一起時的可愛與瘋癲。
可這還不過是開胃菜，它的正餐是電影的大高潮：以老奶奶為首的「雷霆狂花」組合，營救三個被包成了香蕉的衰男（說實話，「拯救香蕉男」這種設定蠻開車的）——電影在每個女性角色起花名的時候，搞了一段MV式橋段，還特意借用了女子金屬樂隊的配樂節奏，既女權又酷炫，確實是撩人澎湃。
但也正是這些既撩人又澎湃的設定，讓電影困囿在周密無缺的算計裡，反而失掉了最能打動人心的自然和質樸，以至於走出影院，它能讓你回味的餘韻，凌亂且飄渺。換句話說就是：
《瘋狂原始人2》的優秀，散發著濃鬱的匠氣。
就像你知道它是優秀的。但你也能透過這優秀，看到它為此裝模作樣的寒酸、窘迫和沾沾自喜。
這種算計的失策，來源於兩個方面：其一是試圖拼貼的元素過多，其二是對真正的問題避而不談。
先來說元素拼貼過多的問題。
前文說了，它融入了對中產階級虛偽生活方式的諷刺、對矛盾陣營衝突和解決辦法的呈現，以及對男性傳統的顛覆、和對女性英雄的倡導。甚至還有年輕人對愛情的迷茫，和中年男人之間的基情四射等。這些設定，確實貼合了當下的時興話題，但也造成了多而混亂、淺嘗則止的局面。
還是回到2013年的《瘋狂原始人》：它的主題是簡單的，而圍繞這個主題疊加的困難是複雜的——主角面對的困難越真實可信，故事的主題就越清晰明了。
但在《瘋狂原始人2》裡，針對每個主題展開的困難，都被稀釋成了形式主義。換句話說就是：主角和故事前行的障礙，統統淪為了紙老虎。
當困難淪為吹彈可破的虛浮，主題就顯得毫無誠意。
這就是為什麼在短評區裡，不少觀眾會發出「歡樂加倍，但支線太多，總覺得不及第一部」的緣由：它想要表達的內核太多，卻沒能在物理時間內處理好它們，最後只能淪為一場形式主義的走馬觀花——在這個問題上，《瘋狂原始人2》是一個只做加法、不做減法的電影：內核元素需要什麼，主創就添加什麼，以至於沒太多時間考慮這樣添加下去，95分鐘的片長時間，是否能有效解決問題。
畢竟，要多就不能快，想好就沒法省。
其次再說它對真正的問題避而不談。
《瘋狂原始人2》最大的矛盾，是身處野蠻和文明裡的兩個家庭，難以調和的階級矛盾，而且在終場之前，電影也一直是靠野蠻和文明的碰撞來推動敘事。
但這個好點子，其實是無解的，觀眾知道，主創們更知道——我們當然也無權要求主創必須對此做出回應。對這一點再清楚不過的主創們，就主動沿襲好萊塢為圖娛樂避重就輕的基因，用更華麗的視覺效果、更龐雜的敘事線索、更動感的觀影體驗，牽著觀眾的鼻子一路狂奔。
這就是電影結尾會突然轉向「《瘋狂麥克斯》+《末路狂花》」這種瘋狂設定的原因。
既然矛盾是無解的，那就用更適應社會潮流的另一個主題，去消弭這無法調和的衝突。
瘋狂原始人2 The Croods: A New Age (2020)
類型: 喜劇 / 動畫 / 冒險
製片國家/地區: 美國
語言: 英語
片長: 95分鐘
來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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