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望京，不就是在北京邊上望著北京麼？」多年前，人們並不相信望京會成為經濟熱土。
授權轉載自 | 新周刊
文 | 張家明
信則有，不信則無，向來是中國風水算命的玄學奧秘之一。另一個更為玄妙的奧秘是，你信或不信，預言準或不準，以後回頭去看，都是運，都是命。
中國風水學上，誕生了一個「潘石屹難題」。
前幾天，在一個招商發布會上，潘石屹回應了「望京SOHO風水不好」的傳聞：
「我不太信風水。有思想封建迷信的人，不願意到望京SOHO來，你們就別來，今天中標的都是不相信風水的，或者相信這的風水好的。」
請問：這是讓他們相信風水，還是不要相信風水？
這事要從去年11月11日說起，一個專門講城市風水的公眾號「s神棍局s」發布了一篇文章——《北京望京SOHO風水大局，網際網路「滑鐵盧」？》。
此文用了很多自制地圖分析望京SOHO的風水格局，認為它犯了多項「風水大忌」甚至是「大兇之煞」，導致望京SOHO成為了「網際網路滑鐵盧」，「不少網際網路企業在這慘澹經營，發展均不太理想」。
隨手一搜，這些遭遇滑鐵盧的企業有A站、黃太吉、小藍單車、觸控科技、錘子科技等，以及最近倒下的熊貓TV。
熊貓TV撤離望京SOHO，潘石屹在微博邀請其他企業來「看房」。
「s神棍局s」文章發表幾天後，潘石屹親自在微博發文反駁，隨後SOHO更起訴「s神棍局s」侵犯商譽，要求道歉及賠償。如此說來，當初說望京風水好的大師，似乎也應該承擔「算錯風水」的責任。
在潘石屹微博搜索「風水」二字即可看到，在2014年的一條微博上， 潘石屹親口說過：「@望京SOHO 又出現了一家上市公司，這裡風水好，適合網際網路企業發展。」
更早之前，潘石屹還發表過多條微博，記錄了他與風水大師的交遊往事。
難怪有人戲稱，「望京SOHO風水的最終解釋權歸潘石屹所有」，順我者傳統文化，逆我者封建糟粕。
2014年，潘石屹誇讚望京地段風水好。
名字與命運的關係，
你可能要用一生去驗證
潘石屹最初並不叫潘石屹，而是叫潘適夷。
聽起來像一個民國書生的名字。的確，這是潘石屹爺爺取的名字，跟作家樓適夷（1905－2001）同名。
甘肅天水的山區。圖/全景
甘肅天水的潘家寨，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貧困山村，但潘石屹家向來有耕讀傳家的傳統，太爺爺是前清秀才，爺爺潘爾燊上過黃埔軍校，而父親潘詩林是潘家寨第一位大學生，考上了陝西師範大學。
潘石屹差了點，讀的是中國石油管道學院，又稱河北石油職業技術學院。
由於家庭成分不好，又害怕受到右派樓適夷的牽連，潘父後來給兒子改了個名字潘石壹，寓意是「一顆平凡的石頭」。
潘母不同意，覺得兒子至少要做「一顆屹立的石頭」，才有了今天在一線城市的「石屎森林」中屹立了20多年的潘石屹。
河北石油職業技術學院
當人們說起名字與命運的關係，往往是事後諸葛，功成名就時，把一切的起點都追溯到起名的那一刻。
1967年，六歲的劉德華跟隨家人搬離香港新界的農村，來到九龍鑽石山——香港最大的貧民窟之一。
所謂鑽石山，漫山遍野都是破舊的木屋，因為住在這裡的人希望住上更好的地方，便把這裡稱之為「鑽石山」。
木屋區容易發生火災，任何一處失火，都有可能會燒毀整個鑽石山。因此，劉德華一家每天都要記得自己的身份證放在哪裡，發生火災時，要第一時間衝進去拿身份證。
名為鑽石山，實為貧民窟
同一年，劉德華在鑽石山附近的學校讀了小學，家人按傳統習俗給劉德華取了一個學名，叫「劉福榮」。
幾十年後，當劉德華成為天王巨星，人們說起他的名字，津津樂道他原名便叫「劉福榮」，入行前花了十幾萬請風水師算命，改名為「劉德華」——聽起來比土氣的「劉福榮」更加大方得體，才得以走出鑽石山，住上太平山。
鑽石山上劉福榮，後來成為了巨星劉德華。圖/《無間道》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名字也一樣。
1985年，劉德華離開TVB投身電影行業，電視臺的同事嘲笑他：「劉德華，你這個選擇太失敗了。」當時，沒有多少人覺得劉德華的名字能夠像成龍、周潤發一樣印上電影海報。
五年後，《天若有情》大獲成功，劉德華三個字炙手可熱，同一班人又對他說：「劉德華，你當年的選擇太成功了。」
其他同樣叫「劉德華」的人，就沒有這樣眾星捧月的待遇了。在香港，至少還有三個人叫劉德華，一個是巴士司機，一個是的士司機，還有一個是牙科醫生。
的士司機劉德華
巴士司機劉德華（左一）
牙科醫生劉德華
論年紀，四川還有一位更早的劉德華。
2010年，香港媒體曾報導，藝人劉德華在內地的經紀公司給四川一家「正宗劉德華板鴨店」發了警告信，要求店家刪除店名中的「劉德華」三字，否則就入稟法庭，要求賠償。
但老闆本人確實就叫劉德華，而且從一出生就使用這個名字，比藝人劉德華早用了足足20年。
同樣都叫劉德華，這些劉德華都沒有成為那個劉德華，只能說人各有命罷。回頭去驗證取名與命運的關係，也許會徒增唏噓。
抓周，決定命運的時刻。圖/全景
光緒二十三年（1897），浙江海寧有個小孩滿周歲，家中正要舉行「抓周」儀式，小孩面前有弓矢、筆墨、算盤等物，選擇什麼便寓意他會成為什麼樣的人。
此時闖進來一個和尚，自稱法號「志恢」，能摸骨算命。他摸了摸小孩的頭，驚嘆：「此子系麒麟再生，將來必成大器。」
1918年，這個孩子長大成人，即將赴美留學，他父親想起當年志恢和尚給孩子摸頭算命，便把他的名字「章垿」改為「志摩」，希望他日後應驗志恢和尚的預言。
幾年後，徐志摩果成大器，成為當時中國最負盛名的詩人之一。
可惜的是，志恢和尚沒有算到十三年後發生在濟南上空的那場空難。
徐志摩，和尚摩挲出來的名字。圖/維基
一命二運三風水，
沒有人算得過命運
民國年間，奇人無數，志恢算不到的事情，傳說被詩人林庚白不幸言中，但陸小曼不信，未能及時阻止徐志摩登上飛機。
林庚白是福建才子，中國同盟會成員，玩過暗殺，組過詩社，還曾出任「憲法起草委員會」秘書長。但他最為傳奇的身份，是命理師。
1921年，林庚白出版了一本書叫《人鑑·命理存驗》，預言章士釗「必可入閣」，陳寶琛「壽八十六」，孫傳芳「必有不測之禍」，陳炯明「恐失敗」。
後來，章士釗果然入閣任司法總長，陳寶琛終年八十六歲，孫傳芳被施劍翹刺殺身亡，陳炯明兵敗廣東，聯省自治的嘗試最終功虧一簣。
訂婚典禮上的林庚白。圖/維基
林庚白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一卦，是在袁世凱稱帝後，預言袁大頭「明年必死」，翌年果然應驗。從此之後，林庚白暴得大名，來求他算命的人絡繹不絕。
實際上，林庚白的預言得以應驗，很可能只是「蒙對了」。
掌故學家高伯雨便認為，林庚白說袁世凱必死，不過是借算命來批評時局：
「他對袁世凱很不滿意，時有批評，未免遭時忌，故此大談命理，又高談闊論，裝出一副狂士的面目，使當政的人不注意他。」
1916年，袁世凱的葬禮。圖/維基
作為政壇中人，林庚白熟知民初政壇盤根錯節的關係和當時政治的發展邏輯，要推測出一個人的仕途進退並不難。
難就難在，要算出自己的命運際遇。
1941年，林庚白不顧朋友勸阻，攜家人抵達香港，不久後太平洋戰爭爆發，九龍淪陷。
林庚白與妻子林北麗（林徽因妹妹）在尖沙咀天文臺道遇到日軍巡邏。林庚白不懂日語，便伸手從口袋裡拿紙筆，日本士兵以為他要掏槍，開槍將其擊斃。
香港九龍，大師林庚白沒能算到的劫數。圖/維基
據高陽在《粉墨春秋》裡記載，就在林庚白遇難的同一天，
「日軍開始對香港發動總攻擊......至十二月二十一日，佔領了黃泥湧山峽，驚喜地發現了大水塘——香港自來水的唯一水源地。這一來，日軍等於扼住了香港的咽喉；等到破壞了給水設備，香港的居民便如置身在煙獄中了，只有熾熱的炮火，沒有點滴清涼的甘露。」
「時也，勢也，命也，運也，非吾之所能也」，在林庚白身處的大時代，戰爭是每一個人的劫，豈是一個義憤填膺便罵袁世凱必死的算命書生所能夠把控的。
未幾，港督楊慕琦宣布投降，短短十八天裡，至少有4000名平民喪生。
進入日佔時期後，香港社會上最繁榮的行業是色情業與賭博，人們普遍對前途失去信心。
當時有一位潮汕相士給同鄉莊碧琴的兒子算命，斷言：
「你兒子眼眸無神，骨架瘦弱，未來恐難成大器。他安分守己，終日乾乾，勉強謀生是可以的，但飛黃騰達，怕沒有他的福分。」
算命先生沒有算到，香港光復來得那麼快，而那位叫李嘉誠的少年生逢其時，日後將會在飛黃騰達的香港如魚得水，甚至重塑這個城市的經濟結構。
李嘉誠，曾被預言難成大器。圖/維基
算命大師的預言，
有時會以一種荒誕的方式來應驗
算命最神奇的是，大師們的預言，有時並非「準」或「不準」所能總結的。
網上有一個段子，說是有一個人去給兒子算命，算命大師看了他的八字後，批了一句：「28歲時，你兒子會黃袍加身，每日跟大魚大肉相伴。」
結果，這人後來果真穿上黃袍，送外賣去了。
這自然是一個精心打造的段子，然而算命大師的預言以一種荒誕的方式來應驗，卻是常有的事情。
1989年，臺中市，一位大師正在算命。圖/維基
吳念真導演講過一個令人唏噓的故事：在臺灣，「戴帽子」原來指的是當官，有個小孩七歲時被爸媽帶去算命，算命先生說他有戴帽子的命。
家人聽了自然歡喜，沒想到的是，他後來去了新北市三峽區的煤礦當礦工，戴的是安全帽。
在望京成為「宇宙中心」「中國矽谷」之前，潘石屹有一次在北京參加新浪博客的聚會，在樓市看到一片綠油油的地，好奇地問：「這還有塊空地？」
旁邊鄭淵潔接嘴道：「那是北大。」
不知誰把這事傳了出去，經過無數次演繹後，變成了以下版本：
談笑間，潘石屹從樓上向外一望，見正北幾百丈之外有一大塊空地，立刻興致大發，對隨行秘書說：「沒想到中關村還有這樣一大塊空地，去查一下！沒人買咱們趕快買了！」秘書提醒他：「潘總，這是北大！」
潘石屹買不了北大的地，只能買望京的。
地產商眼裡，北大是綠油油的一片地。圖/維基
那時北京還流傳著一個笑話：有個煤老闆到北京買地買樓，有人推薦他買望京，煤老闆卻覺得望京風水不好：「望京望京，不就是在北京邊上望著北京麼？老子有的是錢，我要買北京的樓，不要望京的。」
若干年後，能望著北京甚至望著望京的地方，都成了沸騰的經濟熱土，潘石屹花40億拿下的地塊，價值翻了何止十倍。
而在近年網際網路行業的滑鐵盧中，望京的一些網際網路公司自然也首當其衝地死在了沙灘上。當初的風水寶地，很快又變成了自媒體筆下的風水死局。
信則有，不信則無，向來是中國風水算命的玄學奧秘之一。
另一個更為玄妙的奧秘是，你信或不信，預言準或不準，以後回頭去看，都是運，都是命。
前程吉兇壽數長短，沒什麼不能算的。圖/《尋龍訣》
參考文獻：
李天波，《潘石屹父子的「平凡世界」》，博客天下
劉德華，《劉德華：給世界一個微笑》，CCTV《開講啦》，2014年1月1日
蔡登山，《林庚白當真算不了自己的命？》，作家生活志網站
李嘉誠，《李嘉誠憶奮鬥史：14歲時被說眼眸無神難成大器》，中國網
《潘石屹新浪微博回應「看上北大」傳言》，南方都市報，2011年05月09日
編輯：胡相越
如果可能、那就走在時代的前面
如果不能、那就同時代一起前進
但決不要落在時代的後面
——布留索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