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念我從未見過一面的母親。
世界上任何人,都有養育自己之恩的母親,沒有愛子如命的母親,就沒有後代兒女的誕生,也就沒有當今世界上的無疆大愛。因此,我思念母親的心情,猶如大海裡的波濤,不時在我心中洶湧翻滾。在我有生之年,何時能夠如願以償地見到我那魂牽夢縈,養育之恩的母親呢?就成為我心中無法解脫的一個心結。
我是一九二七年元月出生於太行山南麓沁陽縣萬善村,以種地為生的農民家庭裡。我自認生不逢時,或天理不公,沒能讓我享受到母親懷抱裡的親暱吻愛,便成為我終生難忘的最大不幸。我從小記事起,在我身邊的人,有年邁花甲的奶奶和種地勞累的父親,加上年幼的我,全家共有三口人。我的來世極為悲慘,聽我奶奶講,在我的母親生我時,因為母親大出血難產,我那求助無門的可憐母親,境然慘死在農村的土坯房子裡。由於那個年代,身處貧窮落後的舊社會,根本無法與今日的新社會相比,那時的農村還沒有醫療條件和接生醫生。奶奶說,為了保全我平安出生,母親把生存的希望留給了我,讓家人拯救孩子,母親為保全我的生命,獻出她二十歲的美好青春。如今,我無法想像,母親之死竟是如此悽涼悲慘。我自認無能,難以去報答母親的崇高美德和鼎天之恩。
聽我奶奶講,我呱呱落地了,全家人不知是顧喜與哀悲,全場的人悲喜交加,亂作一團,驚動了遠親與近鄰。本家的伯和叔來了,姥姥,舅與舅母來了,她們和父親,奶奶一起商量,辦理母親的喪事和孩子安置問題。那時正逢寒冬季節,又處春節前夕,事不宜遲,大家一起出動分頭忙碌,買來棺木,便把為我死去的母親匆匆埋葬了。由我大伯出面交涉,定妥把我抱到本村劉家餵養。養我這戶人家是位近三十歲的農婦,她家的女孩出生半歲,割愛斷奶,將有限的奶水讓給了我,我才生存了下來。因劉家與我奶奶是同輩人,我便稱呼她劉奶奶。劉奶奶對我像親人一樣看待。從此,我家便與劉家建起鄰裡之愛,好如一家人的親情關係。我在劉奶奶家生活到三歲時,我奶奶把我接回家,便和奶奶一起過著相依為命的童年生活。夜裡我與奶奶同睡在一個床上,我躺在奶奶的腳頭,天黑奶奶催我睡覺,早上催我起床,以奶奶的愛替代母親之愛,方可過上像正常人一樣的快樂生活。
我為感謝劉奶奶的撫養之恩。每到逢年過節,我都要帶著禮品去看望她老人家。她家沒有男孩,只有一個女孩出嫁到鄰村。20世紀70年代,我回家探望父親與後來的繼母。再去看望劉奶奶她老人家時,孤苦伶仃的劉奶奶已經過世,院裡冷落荒涼,殘垣斷壁。隨後,我便去見她的女兒(我該叫姑)一面。劉奶奶對我的愛,自然我不會忘記。
我像一棵小樹苗在風雨飄搖的歲月裡漸漸長大了,在貧窮苦難的生活環境中,熬到一九四六年。那年我己十九歲,有了繼母之後。繼母對我很好,她同我父親商量,為我操辦了婚事,給我娶了妻子。
婚後的次年,家鄉便解放了,終於盼到了我未來的前途和光明。在轟轟烈烈的革命浪潮影響下,我於一九四七年,離開了養育之恩的家鄉和情深意切的妻子,興高彩烈地參加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我走之後,妻子宋煥在家裡除了到識字班掃盲學習文化,常往我姥姥家裡去。我家與姥姥家相距不遠,就在本村的北頭。我姥姥身邊有兩個兒子,只有我母親這樣一個寶貝閨女。我姥爺早世,又失去我的母親——她的女兒之後,我姥姥便墜入悽涼寞落的孤獨一人生活之中,終日無精打採,幹活提不起精神來。所以,她看到我妻子宋煥就特別格外親近喜歡她。常常讓我妻子同她住在一個屋子裡,我姥姥每當思念起我母親時,便常常在夜裡的睡夢中,「月兒,月兒」地呼喊。我妻子聽了疑惑不解地便問我姥姥,「月兒是誰?」我姥姥唉聲嘆氣地告訴她,那是她的女兒——我母親的奶名,由此我便知道,我的母親名字叫「月兒」。我舅母同我妻子坐到一塊拉起家常來,也會提及我母親在家做姑娘時的一些情景。我的舅母對我妻子說,我母親個子高,圓盤臉,性格好,是個會做針線活的巧手,如同大家閨秀,愛穿天藍色的大襟寬鬆衣服云云。妻子參加革命工作後,給我談起我母親的往事,我才略知一二。
我勞累一生的父親是在八十四歲那年去世的,我同妻子一塊回家,為父親辦理喪事。按照當地社會的風俗,要把我早逝的母親,與剛過世的父親合葬在一起。看了合葬的遺骸,在場的人都驚訝不已,始信都說我母親是個高個子,還有人講我母親生前的身高超出我父親等語。
我這一生,只因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母親一面,覺得太悽涼。為此,常多次精神恍惚夜不入眠,我想,即使在夢境裡能與母親見上一面,亦會知足與心慰。
同時,我又覺得我這一生很幸運和幸福。有劉奶奶的哺育之恩,有奶奶的撫養之愛,有繼母的心痛之情。都給予我無私的付出與善良的母愛。
在我加入中國人民解放軍這個大家庭後,我找到了我忠心追求,殷切期盼的偉大的母親——中國共產黨。光榮地加入了黨組織,我沐浴在黨的溫暖懷抱裡。黨給了我新的生命,新的生活,新的方向,新的追求。給我大愛,給我力量。
我離休之後,生活幸福,身體健康,回首往事,深深感謝情深繼母,淳樸鄉鄰,偉大的黨給予我母親般的厚愛與溫暖。
寫於2020年9月,抗日戰爭紀念日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