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文化產業評論,作者 | 梁鑫,編輯 | 魚七七
17年前,郭德綱就立志要「把票賣給年輕人」;17年後,他帶著德雲社進駐了抖音。這些年來,德雲社的「去相聲化」「男團化」一直甚囂塵上。可以說,德雲社的商業化和它的娛樂化,始終是交織在一起的。但「男團化」浪潮會不會衝毀相聲舞臺,在「內娛經濟」的誘惑下社員們又該如何把持?或許,以相聲為前車之鑑,我們能看到傳統文化曲藝未來的路在何方。
1995年,郭德綱剛到北京,他躊躇滿志地找到相聲界前輩張文順以及青年演員李菁,開始了自己在京味茶館、廣德樓等地的演出生涯。到了1998年,演出隊伍擴張到了十幾個人,場地也從茶樓轉到了戲樓。這麼些人,組成了最初的「北京相聲大會」。
2003年,「德雲社」成立,第一天在天橋樂茶園演出,郭德綱撩開幕布,發現底下坐著的全是老頭兒老太太,一張票賣15塊錢。他馬上扭頭對後臺說:「你們得長能耐,我們不能只為80歲以上的人服務,他們的生命決定我們演出的生命。這些人沒了我們怎麼辦?」從那天開始,他就清醒地認識到,「把眼光放遠,就要賣年輕人的票。」
而時代的年輕人都在哪兒?郭德綱明白,在抖音。
這一次,對於德雲社來說,抖音不只是宣發渠道,同時還肩負著一個更深遠的職責——選角兒。
抖音直播招生,德雲社「龍」字科的野心有多大?
「雲鶴九霄,龍騰四海」這八字箴言,是德雲社創立之初由著名相聲演員張文順先生留下的,後來則成了社團收徒分科的字輩依據。目前大火的嶽雲鵬、孟鶴堂、周九良、秦霄賢代表了「雲鶴九霄」的完滿,預示著「龍」字科新人正蓄勢待發。
此次,德雲社招生活動一改以往傳統的考試製,選擇與抖音直播結合,以全新的線上化形式來吸納具有潛質的新人。據悉,從12月21日晚7點起,郭德綱將攜于謙、張雲雷、孟鶴堂、周九良、張九南、秦霄賢等率先開啟抖音直播首秀;12月22日到25日每晚7-9點,張雲雷、孟鶴堂、周九良、秦霄賢也將分別在抖音直播,競選「龍」字科招生辦主任。這將會是一個長達半年的招生活動,是規模化系列化的「長期直播」及「直播IP」。
郭德綱在受訪時指出:「往年都是先在網上發布招生啟事,通過郵箱投遞的簡歷層層篩選,實際效果受限制,甚至可能會錯過大量有能力的人。從這個層面來講,抖音是最合適的平臺,它能讓我們最大化地看見這些人。本次招生將是最後一次大規模收徒,期望能通過抖音挖掘出真正喜愛相聲且具有從藝天賦的人才。」
有人統計過,「霄」字科當初報名的至少有3000人。經過篩選之後,最後只剩下6位,通過率五百分之一。這是什麼概念呢?要知道唐朝時科舉制進士科的錄取率,也才六十分之一。
據傳,每年放出招生公告之後,報名人數都近上萬。其中不乏高學歷人才,博士或海歸博士大概佔到了10%。
用郭德綱的話來解釋就是:「臺上三四十分鐘,頂得上工人好幾個月的工資。相聲這麼一個暴利的行業,不可能讓你所有人都掙這份錢」。
因此,德雲社收徒的門檻只會逐年拉高。這一次的招生條件還在年齡限制上下了硬性規定:只要25歲以內的,除非是帶藝投師,否則直接淘汰。
郭德綱發布在微博上的龍字科招生啟事
不論是德雲社大張旗鼓地進軍抖音,還是它水漲船高的招生環境,抑或是「龍」字科收徒趨勢的年輕化,無不透露出一個信息:郭德綱的野心,是在相聲界裡建一個「巨大的造星工廠」。
畢竟,在名利場上,「野心」從來都不是一個貶義詞。
對於早就築起巨大流量池的德雲社而言,和抖音的聯手完全是水到渠成。「直播+喜劇」的形式,將利於德雲社文娛新消費場景的搭建以及創作內容多樣性的豐富,進一步實現對年輕觀眾群的拉攏;從而更好地升級自身的商業化模式,拓寬相聲產業的變現渠道。
既然把「後浪」作為了主要的目標受眾,那麼,德雲社就不可能再走純粹的「社團化」路線,而是要摸索出一條屬於相聲文化的「男團化」道路。
回顧自2018年開始,德雲社其實已經在逐漸「偶像化」:傳統相聲舞臺下亮起了應援的螢光棒,前排觀眾從慢悠悠的老大爺變成了衝衝衝的飯圈女孩……可以說,德雲社的商業化和它的娛樂化,始終是交織在一起的。但「男團化」浪潮會不會衝毀相聲舞臺,在「內娛經濟」的誘惑下社員們又該如何把持?
德雲社男團化,內娛之路要怎麼走?
從嶽雲鵬的洗腦神曲《五環之歌》,到張雲雷瘋狂吸粉的一曲《探清水河》,還有帥氣的秦霄賢「未登」舞臺已成名角兒,德雲社出圈的話題不一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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粉絲揮舞著綠色螢光棒為張雲雷應援
目前,關於這些現象最激烈的討論,主要集中於德雲社「是否要進行粉絲運營」,即模仿偶像公司,把粉絲組織起來,並且通過水軍在網絡上造勢維持熱度;藉由社群、劇場結合,將「鋼絲(郭德綱粉絲)」「德雲女孩」整合為有效的宣發資源。
不過,這個建議似乎在德雲社內部被徹底否決了,大家都說「長輩兒甚至動了氣」。在多次採訪中,郭德綱也表示,堅決反對粉絲運營。他還引用了「相不遊街」一詞,這是一個古老的相聲行規,本意是不能把臺上的東西帶到生活中去。如今用來喻指「相聲演員不該過度和粉絲互動」。
事實可能並沒那麼簡單。在粉絲運營這件事上,最大的問題不是要不要插手,而是怎麼插手。德雲社或許面臨著兩難——這家中國最大的相聲班,沒有可以參考的行業前例,甚至在150年的相聲史上也極為少見。
儘管,還沒有太清晰的商業思考,但是德雲社也實屬「口嫌體正」。在今年8月,便搶先試水了一波偶像玩法。
由社員參加的《德雲鬥笑社》,雖然官宣為一個「喜劇廠牌真人秀節目」,但節目規則卻和愛豆選秀賽制極為重疊:每期圍繞一個主題設置遊戲環節,而後自由搭檔進行相聲比賽,定期淘汰和補位,最終選出「德雲新一哥」。節目之外還有騰訊「發電榜」和微博「鬥笑能量榜」,周榜第一名的成員,可獲得站內曝光資源。
當眾弟子在屏幕上大跳男團舞、大喊拉票口號的時候,不知道郭德綱是否還記得自己義正言辭地拒絕過「偶像化」這條路?
曾經,有人拿德雲社和韓國S.M.公司做比較。德雲社的演出形式和S.M.內部運作模式相似:都是先以小分隊運轉,等到了每年的首演、終演和一些大型商演時,小分隊又會匯聚形成大組合。而德雲社一直對外呈現的「團魂」,就是他們「尊師重道,看重傳承」的師門理念。
現在看來,郭德綱強調的實際是「規矩不能變,好好說相聲」,其他的都好商量。要變的,只是臺上的表現形式和技術手段,和怎麼讓人紅起來罷了。
所以,德雲社要下的苦功夫應該是,在不打破相聲圈行規的前提下,更體面地、合理地用傳統文化來組局,吸引更多的年輕票友。
傳統文化曲藝如何把票賣給年輕人?
郭德綱曾經說過:「能賣票的未必是好演員,但不能賣票的肯定不是好演員。」的確,話糙理不糙,尤其是在當下傳統文化曲藝普遍式微的情況中,怎樣為Z世代再度掀起一個「文藝復興」的熱潮,仍然是橫亙在所有表演者面前的一個難題。
一是從內容上看,深度創作對於現在的表演者來說,還是非常薄弱的一項。如果內容上不去,格局也很難有所突破,離觸到高雅藝術的門檻依舊很遠,其生命力就會十分有限。
即使德雲社已經造出了很多家喻戶曉的段子,但是郭德綱自己都不得不承認,那些所謂的「梗」,並沒有什麼價值內涵,能火起來基本上來自粉絲對演員個人魅力的狂熱崇拜。顯然,相聲本來所具有的針砭時弊的批判性,亟待重新得到重視。
二是從產業上看,雖然現在傳統文化曲藝的主動跨界、聯名製造已是大勢所趨,可最終能成為爆款的屈指可數。究其原因,它們多是為了迎合粉絲一時的時尚心理,作為「國潮風口」下的一種快消文化產品,卻無法具備持續延伸、不斷增殖的能力。
比如德雲社和年輕潮牌「華人青年」的聯名,一件普通T恤搭上古風元素,立馬鍍了一層金,價格大漲;再印幾個繁體字、龍圖騰,瞬間「精緻」起來,搶佔各大首頁……而本質上挪用的還是歐美街頭、嘻哈風格的那些套路。
三是從傳播上看,部分表演者對媒介創新的認識並不到位,今天曲藝行業的失聲不是因為沒有新作品,恰恰是因為盲目追求新的作品,才陷入了尷尬的局面。之前,在《相聲有新人》節目中就有一對交大的博士夫婦,盲目地疊加、拼湊相聲元素,以數學公式解構相聲來達到新的效果演繹。儘管當時話題熱度很高,但實際上他們商演的上座率並不理想。
事實上,媒介在傳統文化曲藝的發展過程中一直充當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中國第一部電影就是譚鑫培先生的《定軍山》;第一部彩色電影則是梅蘭芳先生主演的《生死恨》。往昔鼎盛時期,人們能在屏幕上看到幾千出戲劇劇目,到如今留在電視裡的不超過二十部。
總而言之,傳統文化曲藝還是要提高行業地位,提升受眾審美,而不止是追求看的人多。歸根結底,行業追求的應該是一種真實的繁榮,在於同新興文化的共生共榮。就像郭德綱開過的玩笑那樣:「都把戲曲演成非遺了,你還美呢?」
結語
網上有過一篇文章《就讓相聲這樣吧》,裡邊寫道:「只要還有人買票,相聲就死不了,最多變成一個大家不願意承認的新形式」。讓一個150多年歷史的行業,就這樣「活著」,絕對不會是最好的結果。
在新一代的文化語境裡,演出直播化、演員偶像化,這些只是市場偏好的選擇。傳統文化曲藝「龍門之躍」的力量,還是源於其本身的文化底蘊和技藝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