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孟秋回來了。很難相信，兩年過去了他還在做消費級無人機。
上一次活躍在大眾面前，他從矽谷歸來，帶來了一款帶保護殼且能「自拍、摺疊」的無人機：Hover Camera（小黑俠）。後面的事，眾所皆知，這款代表著另一種思路的無人機產品點燃了市面上那場你追我趕的「低空市場」競爭。趕上無人機的風口，一堆「類似」產品不斷湧現，五個月後，大疆也發布了同樣能「自拍」的 Mavic Pro。
兩年光景，Mavic 不斷提升性能，升級參數，而市面上的相似產品們幾乎都已銷聲匿跡。這似乎發出了一個信號，這場遊戲的終局已經確定，大疆所代表的就是消費級無人機的最終想像。
王孟秋也日趨沉寂。每每提起這位卡耐基梅隆大學碩士、史丹福大學計算機系博士，行業裡的人幾乎會發出同一個好奇而又有些尷尬的問題——「他的公司還活著嗎？」
我們和王孟秋在望京 SOHO 見面，他身著衝鋒衣、腳蹬運動鞋、滿臉的鬍渣，和那個人們口中「酷似謝霆鋒」的創業者判若兩樣。面對那個尷尬的問題，當事人大笑：「我們還活得好好的。不過，這兩年把我們憋慘了。」
（圖1:王孟秋）
憋新品
兩年前，不論是融資還是外界的關注度，無人機行業絕無小事。但如今，投資人在公開場合高調表態無人機是偽需求的言論不絕於耳，開放底層能力的晶片大廠高通 IoT 團隊裁員的消息也屢被報導。當時能與大疆爭搶市場的幾家，零度智控、極飛科技等，要麼是不見了蹤影，要麼紛紛轉向 B 端求生存。連消費機無人機收入佔大頭的大疆也不斷發出 C 端無人機已經發展到瓶頸期的訊號，開始積極開拓工業級應用。
零零科技的創始人卻依舊堅定執拗。他認為消費端仍是個無人機的好場景：「一是 B 端業務的甲方需求每天都可能會變，需要隨時迎合他的需求，浪費大量精力去做所謂調參、適配，甚至各種政治任務；二來是 B 端業務對可靠性要求太高，容錯度很低。」
兩年後，面前的王孟秋激動而直白，望了一眼四周後立馬打開手機展示了新品照片，並語速飛快地講了起來：「這就是我們的新品，Hover2。」照片上的 Hover2 看起來與 Hover1 差別並不大，繼續沿用碳纖維保護外殼，可摺疊，但在摺疊中線上探出來的一雙「眼睛」卻格外引人注意。
（圖2：HOVER 2 兩款產品 經典黑色和流光透明背殼限量版）
正是因為這對能看路的眼睛，Hover2 可以在動態跟蹤目標的同時實現 360 度全向避障。結合人工智慧技術，這款新品不再像 Hover1 和市面上其他消費級無人機一樣，需要操控飛行，它能夠實現一鍵智能拍照。
「也就是說，Hover2 做到了三步走：第一步是在 app 裡選一張你想要實現的照片類型；第二步就是按鍵放飛；第三步就是做表情按拍攝鍵。」王孟秋一直把相機當作消費級無人機行業最近的參照物，他認為全行業在做的是會飛的智能相機，而 Hover2 則比目前市面上任何一款無人機都接近這個「智能」的目標——「自己會飛自己的無人機」。
在這雙智能眼睛背後，是一個王孟秋引以為傲的專利——視覺雷達系統即旋轉立體視覺傳感器。說得通俗一些，就是能夠用兩個傳感器實現 360 度全向避障。和人一樣，有了這雙能旋轉的眼睛，Hover2 能夠智能到不撞牆壁、柱子、樹木等障礙物。而目前市面上針對全向避障的解決方案都是通過「六目」，就好比前後、左右、上下各用一對眼睛來觀察。
這個設計帶來的另一個直觀影響是王孟秋給出的保守估計，成本下降三分之二。
除此以外，Hover2 的續航能力得到大幅度提升。其作為帶保護殼的無人機能飛行 19 分鐘，作為不帶保護殼的航拍機能飛行 23 分鐘。
兩年前，Hover1 面世時，官方給出的續航時間時 10 分鐘，這成為其為人詬病的一大缺點。碳纖維保護外殼使得 Hover1 增加了 25% 的總重，以及將近 20% 的表面積，因此續航銳減。比起 Mavic Pro27 分鐘的續航時間，實在不佔優勢。
Think Twice
當 Hover1 發布時就有用戶不接受將碳纖維保護外殼作為導致續航能力銳減的理由，甚至有人在網上發文拷問產品團隊：「究竟有沒有想過隔壁桌的女生為什麼會自拍 44 分鐘？亦或者還是太過於低估用戶對自拍的要求？」
「你知道如果採取與其他無人機相同的設計方式，裸露旋翼，Hover1 可以飛多久嗎？23 分鐘！」王孟秋堅持讓我們去網上搜索扒掉 Hover1 保護外殼後的放飛視頻。
明知對時間的影響，他還是堅持用保護殼：「我們一直想給用戶最友好、最便捷的體驗，安全是起步。當 Hover1 面世時，應該是當時市場上第一個可以手持放飛的無人機，但你看，現在手持放飛應該已經成為了一個必須功能。」
王孟秋是「任性」的。雖然曾在 Facebook、Twitter、阿里雲等公司待過，但在 Facebook 只呆了 5 個月，而任何一家公司的工作時長都沒超過兩年。學業也類似，本科從北航輟學，2007 年去斯坦福，但直到 2012 年才重新回到斯坦福讀完博士課程。原因很簡單，在他看來，不能因為選擇了一個工作或地方，而在已經沒有什麼可學的情況下還接著呆在那裡。
雖然不贊成那位發文質疑 Hover 1 用戶的觀點——沒有考慮用戶自拍時的需求，但王孟秋贊同他那段文字緊接著的一句話「真正的要想提升電池的續航問題，靠的是技術，而不是換電池」——就是說不能靠換硬體。
奇思妙想是這個產品經理人接下來的壓力，蘋果在微軟已經形成壟斷之勢時通過 Think Different 來另闢蹊徑。王孟秋覺得自己雖然不能做到像賈伯斯那樣，但至少可以 Think Twice，於是思考出了雙目避障。
2017 年 3 月，王孟秋在北京國貿的辦公室裡與一位朋友聊天，從大自然侃到產品，他突然意識到自然中的生物都是兩隻眼睛加脖子的組合，聯想到目前的避障解決方案，他自問了一系列問題：「第一遍先想想避障需不需要幹，雙目需不需要？避障需要、雙目也需要。那避障需要多少雙目？好像很多方向都需要。大家現在都怎麼做的呢？大多數人想到這裡就結束了，別人怎麼幹我就怎麼幹。但我們得 Think Twice，就是在滿足那些條件下，有沒有其他的方式能夠實現？」
第二天王孟秋就開始動筆寫起了旋轉雙目的專利方案。
這是一場和時間賽跑的遊戲，沒人會在有大疆的市場條件下看好另一個消費級無人機公司。有人回憶說：「同樣的供應商，2015 年時他們的 portfolio 裡要是沒有一家無人機企業，都睡不著覺；但今天，風停了，再去找他談判就沒那麼容易了。」
兩年裡，有的同事因為家庭原因或者收入壓力不得不選擇離開零零無限，王孟秋需要在妥協與進化之間尋求一種平衡。2018 年 11 月 14 日，Hover2 正式開始上線眾籌。這位產品經理終於對他的另一個身份做出了回應，一百三十多號員工的「廚師長」。
劍走偏鋒
一個月內，王孟秋總有一兩天要對管理風洞實驗室的教授軟磨硬泡，「求著」在下班後幫教授鎖實驗室的門。風洞實驗的費用不低，借著幫忙鎖門的藉口團隊往往可以加班到凌晨或者做通宵的實驗，王孟秋覺得很值了。
平日裡實驗室都是保密又大型的風洞實驗，消費級無人機多少顯得有些突兀。有一次教授忍不住對王孟秋說：「我覺得你們真的是全中國做消費無人機最認真的公司，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另外一個做這種小型機型的企業做這麼多風洞實驗的。」
但這些困難，王孟秋很不願意講，他說要留到能憶苦思甜苦的時候。在他看來，公司到今天還能發一款消費級無人機的新品，最重要的不是靠克服困難而是戰略的選擇——既然不能做到唯快不破，那就選擇劍走偏鋒，通過提升軟體力對抗難以企及的工業力。
（圖4：HOVER 2 用戶使用圖）
軟體，恰恰是零零科技的立身之本。Hover1 面世時，引起大家注意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它是第一架把所有運算力都集中在一塊手機晶片的無人機。而當時所有的解決方案都是將多個晶片疊加，一塊晶片做圖傳，一塊做視覺計算，另一塊做飛控等等。
王孟秋認為今天很多公司都在做硬體創新，但並沒有一家去把手機裡面的硬體潛力釋放出來。手機行業的巨大出貨量，手機裡面用到的核心器件性價比非常高。他說：「一個核心晶片現在可能就幾十美金，攝像頭模組就幾美金到十幾美金。這在以前是難以想像的，是不可能實現的事情。」
相關資料顯示，2009 年國內市場手機出貨量還只有 1800 萬部，2017 年則達到了 4.59 億部。把手機上的零部件一件一件地「拆分」，再通過無人機的特殊的方式「組裝」起來，一臺性價比極高的會飛的手機就出現了。
「你看從福特發明汽車以來，內燃汽車硬體有什麼變化嗎？其實沒有，現在大家都在拼軟體，比如無人駕駛，而無人駕駛最核心的大腦就是軟體。」王孟秋又露出了剛提到 Hover2 新特點的那種興奮表情。
不僅有極高的性價比，手機的迭代也給零零科技帶來了新的紅利。王孟秋稱，Hover1 與 Hover2 都是用一顆手機晶片。這兩年其並未在晶片上做任何投入，只專注於上層的軟體開發。但得到的回報卻是這塊晶片的運算能力提升了 4 倍。
王孟秋也不得不這樣選擇。一家融資近 3000 萬美金的初創公司根本不可能像最近接受了 10 億美元融資的大疆一樣，有能力將硬體也納入自己的封閉生態體系中。要是沒有一條另闢蹊徑的路，根本沒有生存的希望；但有了這條小徑，不再比拼技術的堆積，而是聰明地提高現有技術的利用效率，王孟秋和零零科技就有了和巨頭一搏的勇氣和期望。
王孟秋一直被這種希望催促著、興奮著，如同望著躁動於母腹中的嬰兒，他每天都在數著產品上線的倒計時。
（責任編輯：臥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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