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媽是一位律師,她之前是護士,然後自學法律,考證後成了律師,所以從小比較注意我表達能力的培養,任何時候我要表達一個觀點,就一定需要理由支撐,而且很多時候需要2-3個理由,儘可能全面,條分縷析,不重不漏,這是一個從小養成的習慣。
雖然現在我有很多角色,但萬變不離其宗,它的核心是圍繞表達在運轉,所以我會認為自己是個「表達者」,在不同的位置,大家對「表達者」有不同的具象的稱呼,站在講臺上就叫老師,在辯臺上就叫辯手,在主持臺上就叫主持人,在演講臺上就叫講者,但其實做的事都是一致的,就是用語言來傳遞觀點,影響受眾。
我從「辯手」
往「表達者」挪了一步
過去兩季參加《奇葩說》,其實有一個細節上的小變化。每一季開始時都會出一個單人海報,每個人名字前面會有個title,第五季之前都是辯手陳銘,但是到了第七季改成了表達者陳銘。
這是我對自己的身份定位發生了一些變化,從辯手往表達者挪了一步,對我來講,辯手也是身份,但是排到了第二位,表達者是現在最重要的身份。
從這一季開始,我也想說玩點什麼不一樣的,在第一次對顏如晶的那場我就提到,這一次但凡是我自己選的題目和持方(而非抽籤決定或是節目組派發),我就要做到知行合一,場上你怎麼說,生活中就要怎麼做。
其實每次趕上結辯,站起來的時候心裡是很痛苦很矛盾的,我清楚知道有A和B兩條路,A是辯手這條路,我可以更回歸辯論和題目本身,我清楚怎麼說更有利於共情,甚至是煽情,來讓現場票數有更迅猛的轉變,以此來獲得辯論的勝利,這其中有很多技巧性的動作。
但也還有一條表達思路B,它沒那麼容易贏,也沒有那麼容易共情,沒有那麼有代入感,對現場年輕的觀眾來說甚至可能是疏離和遙遠的。但是那段話更有在這個時代被更多人聽到的必要,它更有說出來的價值。
如果是B,贏這個目的就被放到了次要位置,但是話語本身的價值會放到更高的位置,我覺得「老婆年薪百萬,我要不要當全職爸爸」這一期就是一個典型,呼籲增設母嬰室這一點,就是從辯手到表達者身份轉變最根本的一點變化。
「背奶媽媽」這個群體在當下的媒體話語場處於非常尷尬的境地,因為背奶和吸奶的痛苦,全部是在男性的視野範圍之外完成的,男性很多時候是看不到的。但如果媽媽們自己來講背奶媽媽的艱辛,又有某種身份上奇怪的地方,就老有在說自己有多難的一種感受,給到公眾、媒體的表達感受也不太好。
我感覺這就是群體性失語,一個群體在社會公眾輿論當中失去了話語場,本應極其被關注和聚焦的這一部分人,沉默而安靜。
但我妻子經歷過這一段,我是因為看到了才知道她的艱難,我也知道在母嬰室如此之少的情況下,這件事情如果再不去發聲或者呼籲,也不知道這一步邁出去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會是非常遺憾的事情。
有很多人就會問《奇葩說》是個什麼節目,它毫無疑問是個辯論節目,過去五季我也是這麼做的,它涉及到娛樂性,因為它看著讓人開心,收視率、熱議度高。
但對我來講它還是一個公眾目光聚焦的話語渠道,你在這裡講了一段話,就會有幾千萬人聽到,這也是背後重要的價值,我不能辜負了這個價值。
當我看到節目播出24小時之內,央視先發出提倡增設母嬰室的倡議,然後人民日報跟進轉發,掀起了一陣話題熱度,我是非常開心的。
我覺得未來至少10-20年時間,我逛商場如果突然看到有個母嬰室,我內心都會泛起漣漪,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或多或少出了一份力,推進這件事情的腳步往前邁得更快了,是一個榮耀的事情。
當然,到了第七季我還堅持站在《奇葩說》的舞臺上,還有一個重要原因,是樂趣猶在。
玩得開心,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前面幾季對很多老奇葩來講,是個戰場、修羅場,很血腥,中間開槓,腥風血雨。
但第七季對我來講是個遊樂場,我真的是來玩的,來看各個項目的風景,來看好玩的人性,這是樂趣,同時還有表達的價值,這兩件事情共同支撐著,至少我第七季還在。
我極其享受
陪女兒做作業的過程
我大女兒現在六歲多了,平常工作忙,但只要我回到家裡來,老大的作業就是我負責。
我極其享受跟她一起做作業的過程,會跟她天南海北地胡扯,來一個題,比如說數學題,涉及到加減乘除的應用題,什麼是賣雞,雞是怎麼變出來的,先有蛋還是先有雞,經常就會跟她說飛了,然後她說,我們怎麼聊到這兒了?
我看到網上有很多家長陪孩子做作業,瘋了崩潰了絕望了的視頻,可能每個家庭的具體情況不一樣,我沒有大數據和田野調查的支撐,我只是做個揣測,我覺得跟家長的表達效率有關係。
每個人說話時有信息的減損,心裡想的信息說出來可能就剩80%,說出來再到聽眾耳朵裡能夠徹底接受到的,可能只剩下60%或50%。所以我看很多視頻的家長最痛苦的根源就是詞不達意,言不由衷,然後兩邊都很焦慮。
如果自己都不能清晰完整地表達自己的意思,我覺得家長可能要提升的是心口同步的能力。
這其實真的挺難,我女兒有時候會把我問蒙,你要想很認真回答,是真的需要家長做很充足的準備。
我舉個例子,我大女兒5歲左右有一次去幼兒園,那天幼兒園老師穿了條很漂亮的新裙子,她就去表揚老師拍馬屁,說老師你穿得好漂亮,老師說謝謝你,我覺得你說得很客觀。
她第一次聽這詞,也不知道啥意思,就一直琢磨,出來就問:爸爸,什麼叫客觀?
我說,好的,你給我5分鐘時間,我得好好系統梳理一下,既能讓你聽明白,又讓你這一步價值觀的根基扎得比較深,不能出問題。
我認真開車想了5分鐘,然後跟她講,客觀就是你手能摸得到的東西,你現在伸手能摸到座椅後背嗎?她說可以,我說這個座椅後背就是客觀的,能摸到車頂和玻璃嗎?你手能摸到的是客觀的。
但有些東西存在,是你手摸不到的,比如你能摸得到愛嗎?她說摸不到,我說你愛爸爸,爸爸也愛你,但你摸不到愛,所以這是主觀的,是在我們腦海當中想像出來的,它也存在,但它並不是客觀的存在。
我又問,你摸得到空氣嗎?她說摸不到,是空的。我說其實不是,你摸得到空氣,風就是空氣的流動被你摸到的感覺,你能摸到風,風就意味著空氣在動,所以空氣是客觀的,它是存在的,只不過它有時候給我們一種摸不到的錯覺。
她對這個概念一步一步往前有了理解,雖然這不是完整的哲學意義上的解釋,但這是一個五歲小朋友大致能了解的第一步,就是個很好的起點。
陳銘在微博上寫道:「剛完成小學入學第一天家庭作業----包書皮!以茲紀念!(還是沒想明白,為什麼不用買的呢?)
這種很考驗的問題在生活中隨時會出現,我肯定不能敷衍她。因為有很多概念,她第一次接觸到就已經是奠定她未來整個價值觀的基石,是千萬不能敷衍的。
經常有人說我在各種舞臺做表達,有種深入淺出的感覺,講一些複雜的東西,但是大家又能聽得明白,我就笑,我說,因為我女兒能聽明白,我只要能講到她聽明白,我就比較有信心,屏幕前的大部分觀眾能聽明白。
「控制情緒,找到辦法」
是我教給女兒的魔法口令
我們家老大腦袋裡有各種鬼點子,分析、表達的能力是相對比較強的。但她脾氣比較容易著急,一急起來情緒就很容易起來。
所以從她四歲開始,我說以後你只要一著急就把「控制情緒找到辦法」這八個字念三遍。
念它的本身其實就是把自己很多糟糕的事情客觀化的一個過程,你把它當成一個魔法口令,提醒自己,情緒一起來,它會影響我做事的效率,會動搖我的判斷,那你就馬上問自己,為什麼?馬上去追問你現在情緒是因什麼而來?
我說,人所有的負面情緒本質上都是對某一方面無能的憤怒,一定是有一件事情做得不夠好,或者能力不夠,達不到你的目標,你心裡就很煩了,這種煩背後一定有個真實動機,你把根源找到,然後解決它。
我感覺她的理性程度比較高,能快速進入到一個目的導向、效率優先的通路上來,能從情緒當中解脫出來。
其實情緒管理的能力,不管是孩子自己,還是家長教育孩子都是一樣的。
抽離的過程就是客觀化的過程,把一個經歷看成是客觀的,是非常重要的。跟自己的負面情緒去戰鬥,就是讓自己抽離的方法,你如果永遠置入其中,永遠是第一人稱的,你的情緒就馬上蜂擁而至,它肯定會擾亂你。
但你要客觀化抽離出來,就像靈魂當中有一塊飛起來,在空中看著發生的這一切,它是讓自己冷靜下來的第一步。
給女兒寫信,
是特別好的溝通渠道
我有個習慣,生活當中老大或者老二隨便說了句什麼話,如果覺得有意思,我都會掏個備忘錄先把那句話、那個場景記下來。
有時候我又怕自己忘,有些特別有意思的,我就會把它完整表述出來,發在微博上,給自己一個提醒,也是給大家一個分享。她長大後看,我覺得應該很溫暖。
陳銘在微博上設有一個專屬話題#我家情人日記#,記錄和女兒對話的日常。
從去年12月開始我又有一個新習慣,開始給女兒寫信,用筆和紙寫。
當時正好拍一個紀錄片,中間有一part的劇情設計,是要給家裡人寫封信,我當時想裝著寫不如真寫,我就拿一張白紙,開始給大女兒寫信,發現怎麼有那麼多想跟她說的話,一張A4紙一正一反兩面正好寫完,差不多就是一封信的體量。
回來之後再拿給她念,裡面好多名詞好多字她也不太懂,再給她展開來解釋,這是個很有趣的旅程,念完了我估計有一半她也沒太弄懂,但沒關係,把它夾起來,我說,這算是爸爸給你寫的第一封信。
我平常在外面錄節目的時候,如果錄製結束得早,就會和女兒視頻,聊個5分鐘,之後她們該玩就玩,我該幹嘛就幹嘛,時不時抬頭看看,她們也在,我也在,這種伴隨式的狀態,我覺得是很寶貴的。
但是光這種狀態我是覺得還不太夠,這還只是表層的生活交流,還得有一些更深層次一點的溝通,我覺得寫信是特別好的一個渠道。從去年12月開始到今年1月底,我已經給大女兒寫了四封信了。
它是一個很有儀式感又很獨特的過程,有時會突然想到給她寫一封信,完全是隨筆式的想法和感受,或者最近的一些經歷,覺得有跟她分享的東西都可以寫給她,我希望她未來翻看的時候是一筆財富。
很多東西,不到一個跟她要講的那個情景,我也沒有契機把它想那麼明白。這是父母要感激孩子的地方。我們很多時候過得都很模糊,但是當她問我那一瞬間,它就有了清晰的必要。這種必要性就是她給我們的饋贈,是上天的安排。
我其實真正好奇的是,我當爺爺的時候,我女兒是怎麼教我孫子這一代的。
每一代人其實是活在自己時代的BGM當中,我們爺爺教我們爸爸會說你要挺著腰板,做有益於人民的事,我們父母教我們會說你一定要成績好,要有個好工作,但我們給我們的孩子是說你要自由,去追尋心中所愛。
每一代人的遺憾會延續到下一代,成為那一代教育的主旋律。所以我就特別想看看我女兒怎麼跟我的外孫說,人應該為什麼而活這個問題,我洗耳恭聽,我等著她一定要給我一個比我牛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