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三、詩人孫友田是中國煤礦詩人的重要代表、國家一級作家。他原是徐州韓橋煤礦職工,也是徐礦文學史上具有重大影響的著名人物。
孫友田1936年12月15日出生於安徽省肖縣黃口鎮。1957年8月30日,21歲的孫友田從淮南煤校畢業分配到韓橋礦機電科工作。他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晚八點到了賈汪。我應該努力創作,寫詩、寫劇本、寫演唱……這條業餘創作的道路黨和前輩作家已給我們鋪好,現在,就要看自己怎麼走了……」
孫友田在礦山大熔爐裡,冶煉了靈魂,陶冶了情操,礦工犧牲陽光的高尚過濾著他的血液,礦工捧出烏金的奉獻律動著他的心臟,豪放的詩情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一首首閃耀著烏金光輝的詩歌飛出了採煤面、飛出了巷道、飛出了礦山,如同淅淅瀝瀝的春雨滋潤著廣大礦工的心田。他的著名詩句「我是煤,我要燃燒!」被譽為「當代礦工宣言」。他先後出版詩集《煤海短歌》、《礦山鑼鼓》、《煤城春早》、《花雨江南》、《石炭歌》、《金色的星》、《煤海放歌》,以及兒童長詩《礦山鳥聲》、《帶血的泥哨》,少兒讀物《在黑寶石的家裡》等十餘部。他1959年加入了中國作家協會。當時,著名作家徐遲對他的評價是:「賈汪的煤礦工人孫友田是個值得注意的新人。」
1960年5月30日,孫友田作為全國勞動模範、江蘇詩人的優秀代表出席了在北京召開的全國文教群英會。江蘇代表團乘坐大客車從住地西頤賓館去人民大會堂。路上,錫劇大師王彬彬來了一段著名的「彬彬腔」,省話劇團的張輝唱了一首山歌,省錫劇團的姚澄接著唱了一段《拔蘭花》,省京劇團的王琴生在畫家傅抱石用嘴哼唱的伴奏下,唱了一段《打漁殺家》。接著,大家的視線又集中到年輕的礦工詩人孫友田身上,要他也來一個。孫友田充滿激情朗誦了他在會議期間創作的一首題為《走進人民大會堂》的抒情詩。會議期間,他還應邀和農民詩人王老九一起到著名詩人郭小川家中拜訪敘談。
1962年9月的一個下午,夏橋礦通風工區的陸孝源告訴孫友田,說在掘進東北斜井時,一炮轟開一個老的煤洞,裡邊有一隻大筐,裝著滿滿的一筐炭,筐旁邊炭泥上有一隻非常清晰而瘦小的腳印。陸孝源說完就走了,但這個腳印卻留在了孫友田心中,思緒翻滾、難以平靜。直到1962年12月10日夜裡,孕育了幾個月的詩情在心中奔騰,他立刻輔開稿紙拿起筆,一氣呵成寫下60行敘事詩《腳印》。
《腳印》是孫友田在徐礦影響最大的代表作之一,多次被作為朗誦詩搬上文藝舞臺。1972年,全國煤礦工作會議在徐州召開,安排徐州礦務局宣傳隊為大會作專場演出,還點名要配樂詩朗誦《腳印》。隊裡安排孫友田的老搭檔、徐礦著名朗誦演員王明章擔當。演出時,全場切光,只有一道追光打在王明章身上,王明章用渾厚滄桑的語音朗誦道:「在井下掘進的時候/發現了一個老的煤洞/裡邊的支柱東倒西歪/朽木的氣味直往外衝/這是舊社會的一份「遺產」 /開掘於何年何月已難斷定/舉礦燈朝著朽木下邊照去/一個腳印看得很清/腳印旁還有一隻破爛的大筐/上面的繩索只剩下一縷毛纓/筐裡盛滿大塊的煤炭/壓得人心萬分沉痛/看起來問題已經明白/來到這裡的是個很小的童工/由於筐大炭多他無法拉動/在這裡喘口氣停了一停/也許,這孩子只有十歲/正是上學讀書的年齡/父母實在無法把他養活/含著淚送兒下了礦坑/也許,這孩子只有母親/父親在井下剛剛喪命/他頂替父親空下的名額/來給資本家重新賣命/點他父親的名字時他要答聲「有!」/ 有什麼?/血海深仇充滿心胸/淚水模糊了小小的眼睛/小手兒緊捏著父親的礦燈/也許,這孩子父母雙亡/舊世界對於他沒有一點溫情/漫漫長夜多麼寒冷/迎面吹來的都是刺骨的北風/資本家把他騙到礦上/穿上了窯衣當上了包身工/長大了……他是怎樣長呵?/ 飢餓、勞累和皮鞭一起向他進攻/也許,他在這裡剛想休息/一件可怕的事情突然發生/ 細小的支柱頂不住巨大的壓力/轟隆一響,地裂天崩/他死在黑暗的地獄之內/瘦小的屍體被同伴抬出大井/這個清晰的腳印留到如今/是舊社會無法抵賴的罪證!」當觀眾的掌聲似潮水般湧來時,一直站在舞臺邊幕旁的孫友田眼角也掛著晶瑩的淚花。
1972年2月底的一天,跟隨美國總統尼克森訪華的兩名美國記者到南京採訪,提出要會見江蘇作家。中方安排孫友田參加會見。孫友田忙從徐州韓橋煤礦趕到南京。兩名美國記者在會見中請孫友田朗誦詩歌,孫友田朗誦了一首礦山歌謠:「礦山紅旗高又高,迎著東風得意飄,解放那天插上去,從此礦工直起腰!」經翻譯後,美國記者說:「ok!」
1973年,孫友田從韓橋礦調省作協工作之後,心裡仍然縈繞著礦工的爽朗笑聲,筆下仍然流淌著礦工的動人詩篇。他用實際行動履行了自己的詩句:「我將終身頂著礦燈,在生活的礦井裡開採光和熱。」在孫友田帶動下,當時徐礦還湧現了翟秀琪、李曉華、吳丙九等較有影響的礦工詩人。
1993年,當市場經濟大潮洶湧澎湃撲面而來之時,他離開省城,重返徐州煤礦,在徐州礦務局黨委宣傳部掛職體驗生活,以便更好地觀察、捕捉徐州礦工在市場經濟條件下思想觀點、價值取向、行為規範、生活狀況所發生的變化,從而汲取更深刻、更新鮮、更具有時代特徵的創作體驗。一年之中,他的身影出現在井下工作面、掘進頭,出現在銷售煤礦的運河碼頭,出現在多種經營新項目的剪彩儀式上,出現在工人村老夥計們的酒桌上,出現在礦黨委常委會議室裡,出現在礦工文學講習班的教室裡……濃鬱的鄉情,熟悉的鄉音,使他深深陶醉在礦山釀就的瓊漿玉液之中,在更高的層次上理解了徐州礦工在市場經濟環境中的博大胸懷和高尚情操。
在夾河礦井口,他看到一群滿臉煤灰、剛剛上井的礦工,在陽光照射下勾勒出一道聖潔的光環,他情不自禁地從心靈裡吶喊出一句詩:「礦工黑,但黑得潔白無瑕!」這是他對在改革開放中仍然保持光榮傳統、淳厚樸實、辛勤勞作、默默奉獻的礦工發自肺腑的禮讚;是他對當前社會上一些醉生夢死、燈紅酒綠、道德淪喪、腐敗墮落的蛀蟲們的抨擊!
在韓橋礦,他與礦領導交談後得知,這個昔日曾經一度輝煌而現在資源枯竭的萬人大礦正在奮力轉產,開拓著巷道以外的發展之路,便寫下了《礦長》這首詩:「一位年輕的礦長/接下一個衰老的煤礦/學的是採煤系/這裡的資源卻枯竭了/一萬老子/一萬嫂子/一萬小子/都要『脫鉤自養』/……地下的太陽殞落了/還有清甜的月亮/去走巷道以外的路/去採煤炭之外的熱量/他有船隊/他有鋼廠/他還有一幫能工巧匠/礦長、廠長、董事長/都印在他的名片上。」
在垞城電廠,他眺望高大的晾水塔和雄偉的廠房,又寫出詩句:「煤,竄出井口/轉身跳進爐口/立刻變成火焰/變成遠走高飛的電/你鋪一條會飛的路/把古老的石炭紀/接進當代的璀璨/結束了煤與電長久的思念……」
孫友田把在掛職期間創作的詩歌輯成組詩《煤之新韻》在《中國煤礦文藝》發表,作為徐州煤礦對他再次哺育的回報。這組詩沒有炫耀的外表,沒有華麗的詞藻,單純而簡潔、真誠而生動地反映了煤礦的現實、喊出了礦工的心聲。
1994年6月2日,孫友田作為中國作家代表團成員應邀出席哥倫比亞麥德林市第四屆國際詩歌節。在詩歌節上,孫友田參加了五場詩歌朗誦會,朗誦了《大山歡笑》、《礦工與海》、《琥珀》等10篇作品。當時的情景正如他回國之後發表的《祖國之戀——出訪南美感懷》一詩中所描繪的那樣:「在波哥大會場/在麥德林公園/我朗誦中國煤礦的詩/那一片沸騰的煤海/在我身後/跳動著歡快的浪尖/採掘烏金的歌/洞開心靈的詩/在友好之邦迴旋/「我是煤,我要燃燒」/譯員用西班牙語翻譯的/是中國礦工的宣言……」一位哥倫比亞麥德林國立大學的學生專門跑到酒店對孫友田說:「聽了您朗誦的中國煤礦詩歌,我特別激動,畢業之後我也要到煤礦工作,請您代我向中國煤礦工人問好!」
社會生活是瞬息萬變、豐富多彩的。作為一級作家,孫友田對自己在詩歌創作領域的所獲成就並沒有心滿意足。他還涉足於散文和微型小說的創作,他的散文到底是出於詩人之手,仍有著詞章文學的優美、凝練的特點,同樣是佳作迭出、連連獲獎。如發表的《人從家鄉來》、《夜宿別墅村》等,都曾獲《人民日報》等報刊徵文獎,被《散文選刊》轉載。他發表在江蘇《黨的生活》上的一篇題為《習慣》的微型小說,大意是賈汪有個國營熟食店的營業員,每次進貨後都要用刀割下一塊醬牛肉揣在懷裡帶回家下酒。後來商店由這個營業員承包了,進貨後又如法炮製,他老婆見狀高叫:「那是咱自己的肉」營業員遂恍然大悟:「喲,我這個習慣得改了。」這個微型小說把建立市場經濟體制前後人們思想觀點的深刻變化,在很小的篇幅內表現得淋漓盡致、入木三分,在令人發笑的輕鬆外表下,體現了作者對社會生活的透徹精闢的認識,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2009年9月26日,徐礦集團舉辦慶祝建國六十周年詩歌朗誦大賽。孫友田現場朗誦了一首新作《回望那一團火焰》:「不是因為寒冷/ 才懷念春天/不是因為炎熱/才懷念雪原/那一座城市/——徐州/那一團火焰/—塊煤炭/已滲進暢流的血液/在體內循環/已凝成終生的情結/向心中伸展/ 懷念已成永遠/徐州是一團火焰/ 不僅僅因為它懷抱能源/ 二千年前的市民劉邦/ 讓大風歌唱響火的威猛/ 九百年前的市長蘇軾/ 讓石炭詩詮釋火的內涵/ 淮海戰役的旗幟/ 飄展火的色彩/勤勞勇敢的彭祖後裔/ 捧出火的赤膽/ 煤炭是一團火焰……」發自肺腑的熾熱詩句將當時已73歲的孫友田熱愛煤礦、讚美煤礦、祝福煤礦的一腔深情展示得淋漓盡致。
孫友田作為一名優秀的煤礦詩人,那是聞名遐邇;但作為一名優秀的礦山文藝骨幹,則是鮮為人知。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是唱著快板走上中國詩壇的。
孫友田的父親是個淳樸忠厚的農民,年輕時曾做過十多年流浪藝人,走村串戶在人家門口打著竹板即興編詞,說些吉祥話來求得人們施捨:「掌柜的,大發財,一對元寶滾家來……門口種上梧桐樹,梧桐樹上落鳳凰,鳳凰鳳凰一點頭,先蓋瓦後蓋樓……」這些質樸、即興、幽默的口頭韻文,成為孫友田文藝創作的基因。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賈汪礦務局文工隊的創作節目十有八九出自孫友田之手。代表作有:小話劇《夫妻下井》、《立擂前奏》對口快板《說唱夏橋煤礦》、歌詞《礦山好》、男聲表演唱《隊長你回來了》等等。孫友田唱過快板,說過相聲,還在現代京劇《智取威虎山》中扮演過獵戶老常,甚至還演過雙簧《甘迺迪哭五更》,他表演甘迺迪哭得痛心甩鼻涕,一不小心把用麵團兒做的假鼻子都給抓下來了,惹得下面的觀眾哄堂大笑。
1958年,孫友田和徐礦另一名文藝骨幹龔文登兩人奉命去南京西康路省政府禮堂為江蘇省煤炭工作會議演出。一上臺,還沒來得及張嘴說詞兒,新聞記者忙著拍劇照。那時照相機還沒用上閃光燈,用得是鎂光粉。只見「撲」地一聲,冒一陣白煙,閃一道弧光,把他倆嚇了一大跳,嚇得大腦一片空白,把臺詞忘得乾乾淨淨。兩人只好一個勁兒在臺上轉著打板兒,邊打板兒邊想詞,越想越想不出來,急得兩人頭上開始冒汗了。龔文登心想不能就這樣撂在臺上了,急著隨口編了一句:「賈汪煤礦在正北,」孫友田也隨口接上一句「正給祖國採著煤,」 這兩句現編的詞一說出口,他倆開了竅,把原先準備的臺詞一下子都想出來了,接著往下演起來。演完臺下掌聲響起,反應很好。到了後臺,孫友田發現腦門兒上的汗珠都涼的。給嚇的。
孫友田對徐礦的文學創作活動寄予厚望:「煤礦文學的出路,主要靠煤炭系統的作家去闖。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煤礦的文壇和詩壇上,湧現出一批又一批年輕的生力軍,這是煤的榮幸,礦的自豪。盛產光和熱的煤礦,心中有著光和熱的礦工,一定能夠溫暖這個世界。」
劉欣劉欣,詩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原是徐州夾河煤礦工人。他1954年出生,受普希金的影響很大,對詩歌有教徒般的虔誠。擅長寫抒情詩,追求一種至真、至美、至善的境界。聯想豐富、意境清美。
他從小受父親——一位老教師的薰陶,對古體詩詞格律比較熟悉。參加工作後得到徐礦袁慶南老師的悉心培養和著名詩人屠岸、雷霆、寇宗鄂、韓作榮、徐榮街、王遼生諸先生的指教提攜。他1991年有幸參加了由《詩刊》社主辦的第九屆「全國青春詩會」。「全國青春詩會」有「詩人黃埔」之稱,每屆只在全國選拔12名優秀青年詩人參加。那時候青年詩人參加「青春詩會」,相當於現在青年演員上央視春晚一樣,門檻兒很高。他從1973年在《雨花》雜誌發表處女作至今,已在《人民日報》《人民文學》《詩刊》《工人日報》等全國各級報刊發表作品500多首(篇)。有作品獲第一、第二、第三屆中國煤礦文學烏金獎;有作品連續三屆獲得全國煤礦「太陽石」文學作品徵文一等獎,全國三連冠者唯他一人。他已出版詩集《深情》《冰封的烈焰》、紀實文學集《光明的使者》。文壇巨擘曹禺先生親自為他詩集《深情》題詞:「劉欣同志,光明照著你前進。」著名詩人雷霆先生在詩集序言寫道:「……把劉欣與同時代的青年詩人相比,就明顯地看出,他的煤礦詩是多麼可貴,是多麼具有特色了……」
大凡被稱為詩人的,無不敏感而多情。劉欣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說他敏感,好像他心臟裡流動的不是血液,而是化學試劑,稍微有些異樣的情感因素摻入,瞬間就會產生反應。這種反應有時十分精準,有時似乎荒謬。也正因為這種敏感,才使他能在紛繁複雜的現實生活中捕捉到稍縱即逝的詩的精靈。說他多情,似乎任何帶有刺激因素的事物都能發出強有力的指令,讓他打開理智的閘門,使情感的水流譁譁噴湧。這閘門有時開得恰到好處、有時開得不合時宜。也正因這豐富的情感,才使他能在浩瀚的文海中尋找到追尋詩夢的小舟。
劉欣寫詩非常投入。他說:「喜歡上詩歌,就等於喜歡上痛苦,一種神聖的痛苦。寫詩是靈魂與詩情搏鬥,什麼時候靈魂被詩情打得遍體鱗傷、俯首稱臣,才能寫出好詩。」他一旦詩情奔湧,會激動得渾身發抖、難以扼制——有時半夜醒來,一道靈感的閃電划過腦海,他能突然掀被而起,抓過手邊能夠抓到的紙筆疾書不止。那動靜嚇得妻子女兒還以為家裡進了歹徒,驚慌失措……有時寫到痛苦之時,他能一邊號啕大哭一邊揮筆不止,結果那淚水模糊了字跡,寫的什麼都看不清楚了……有時寫到憤怒之時,他能歇斯底裡大發作,把手中的茶杯摔得粉碎,弄得妻子把家裡的茶杯都換成了塑料的,摔了拾起來還能用……有時尋得妙詞佳句,他能恣兒得香菸一根接一根地抽,陶醉在雲霧繚繞之中,直到把女兒嗆得大咳不止,他才如夢初醒、忙賠不是……一天深夜,他心血來潮、浮想聯翩,夢遊般在宿舍樓附近轉悠了兩小時,被巡夜人盯梢,險些被當作「偷車賊」抓起來……他與文友周梅森、欒曉明一起遊覽南京玄武湖公園,時值隆冬季節,劉欣發現湖畔有一片碧綠的青草地,詩情大發,一個「餓虎撲食」,匍匐在草叢中狂吻著小草。此細節使周梅森大發感慨,並寫入小說的細節之中……由此得出結論:劉欣是一個痴心於詩歌女神的「情種」。
劉欣的代表作《駝背的檯燈》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把檯燈彎著腰,默默奉獻光明的形象與礦工戴著礦燈,在低矮的煤洞裡彎著腰默默奉獻光熱的形象疊加起來描寫:「你的脊背可以挺拔/卻選擇了鞠躬的姿勢/用塑料頭盔遮掩著臉龐/我想起了頭帶膠殼帽和礦燈的父老兄弟/在低矮的煤層和巖洞裡/彎著腰輸送血液/……我們的皮膚讓出了陽光/矽肺讓出了氧氣/脊背讓出了空間/面對大款大腕的豪華別墅/絕不讓出良知和尊嚴/面對歌星影星和追星族/絕不讓出黑額上的啟明星/……」聯想飛動,比喻絕妙,畫面生動,情感真摯,確確實實這是一首好詩!他悼念母親的《永恆》:「深夜/靈堂的燭光搖曳/我悄然打開母親的骨灰盒/最後一次把母親撫摸/這是世界上最純的金子/是我最初的居所……」用生命意識為親人吟唱輓歌,讓讀者潸然淚下。
有人曾把劉欣敏感而多情的詩人氣質說成是「神經質」、「瘋瘋癲癲」、「不穩重」。劉欣也曾為此而恍惚過、苦惱過,也曾想改變自己,想變得雄才大略、城府淵深、老練通達。為此,他把領袖人物傳記看了一本又一本,在各種場合把深沉玩兒了一回又一回。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職場潛規則技巧就是學不會,複雜的人際關係就是看不透,爭權奪利的手腕就是玩不轉。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他在礦上因說話不注意,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栽了跟頭,處境狼狽,差點丟了工作。他想起沙凡年輕時曾多次朗誦自己的詩歌,是相處不錯的朋友。便到局機關找在局工會當宣傳部長的沙凡幫忙解脫困境。朋友有難當然得伸手幫一把,沙凡多次向領導力薦劉欣來局工會工作,說劉欣是個有發展潛力的青年詩人、是個寫材料的筆桿子,是個用得著的人。好在局工會吳桃宏主席是個惜才的好領導,給了沙凡這個面子,將劉欣調進局工會文化部籌備文學期刊《熱流》。1985年劉欣走了好運,考進了中央戲劇學院戲劇文學系深造了兩年,畢業後又在中國煤礦文聯幫助工作,當了四年的《中國煤礦文藝》執行編輯,最終因母親癱瘓需要床邊照顧,只得又回到徐州礦務局工會上班。到了21世紀初,局機關為了精簡機構、定崗定員、搞末位淘汰,結果把局工會文化部幾個有才華但也有個性的書法家、作家、詩人都弄下崗了,其中包括劉欣。劉欣只有捲鋪蓋走人,靠一個月400塊錢的生活費硬撐著,撐了不到一年實在撐不下去了,又跑去找沙凡幫忙。當時正好徐礦電視臺和徐州礦工報社合併成立在徐礦新聞中心,沙凡任新聞中心主任兼電視臺臺長、徐州礦工報總編輯。多年的交情使沙凡再次伸出了手,安排劉欣到報社政文部當記者,重新上崗,抖起「無冕之王」的威風,直至五十五歲內退。
也許有懂得文學的官員和懂得為官之道的文人,但畢竟不正宗。磕磕碰碰一路走過來的劉欣在從古人身上找慰藉:李白、杜甫雖是詩壇巨匠,但在官場卻遭貶遭謫、落魄飄零。且不說這比喻是否恰當,但是,企業也許少了一個副科級之類的小官,但卻多了一個甘為礦工高唱讚歌的優秀詩人。是好事。
劉欣從五十歲時痴迷上朗誦詩歌,其程度甚至超過了創作詩歌。他說,要靠「寫詩」和「誦詩」這兩個輪子來驅動他的人生。詩人朗誦詩歌有得天獨厚的優勢:對朗誦作品的結構分層、情感變化、節奏起伏、聲調處理、語境理解,肯定比一般的朗誦者理解得更深刻、更準確。也許是他的膽大,也許是他的「中戲」頭銜,也許是他的煤礦背景,儼然也成了徐州市朗誦界的「大咖」,擁有粉絲不少,其中不乏年輕女性。他尤其喜歡化妝朗誦,或是思鄉的老人抒發《鄉愁》、或是身披鎧甲的劉邦高唱《大風歌》,或是髯須飄逸的蘇東坡低吟《石炭詩》……在大學的講臺上、在大賽的評委席上、在大型晚會的舞臺上都有他的身影。儘管從專業的角度來看,他的朗誦似乎有些做作的瑕疵,但瑕不掩瑜。他仍然經常把自己的朗誦視頻在微信朋友圈內推送,樂在其中。
2017年9月,江蘇省舉辦「喜迎十九大「百姓名嘴」演講比賽。徐州派63歲的劉欣參賽。他為了練習演講,深夜十二點來到九裡山下森林中的墓地,站在墳前的供桌上,對著一座座黑黝黝的墳頭練習演講,說是為了壯膽克服外部環境帶來的心理壓力。墳地裡瘮人的氛圍把他嚇得腿肚子轉筋,好在有他的愛犬大黃陪著壯膽,練著練著有了自信,鬼都不怕還怕人嗎?中午十二點,他又站在墓地墳頭上兩眼看著太陽練演講,說是為了眼睛適應賽場的強烈燈光。儘管他的練習方式有些奇葩,但效果還是不錯的,最終在南京獲得省「百姓名嘴大賽」一等獎。
沙凡曾經勸劉欣回歸案頭,把精力放在詩歌創作上,那才是他實現最高人生價值的載體。但沙凡後來一想,似乎是自己錯了:一是在市場經濟價值多元的社會環境中,焦慮、浮躁的心態已成為社會大眾的通病,很難有欣賞詩歌的桃源心境。二是人生苦短,劉欣也是奔七十的人了。如果娛樂性很強的詩朗誦能讓他感到快樂,能在寫詩之外的藝術形式上體現自己的人生價值,又何樂而不為呢?就像跳廣場舞的大媽們從來沒有因為顧忌專業舞蹈藝術家如何評價自己的舞技而停下歡快的舞步,只要自己玩兒得氣血通暢、玩兒得生活充實、玩兒得精神富有就行。
說不定哪天他朗誦不動了或者厭倦了,也許會重新拿起筆,沒準會推出更加優秀作品來。就他的性格而言,這種可能性是大概率。
劉玉龍劉玉龍,詩人,中國作協會員、江蘇省作家會員,中國煤礦作家協會理事,國家二級作家,曾任徐州市作協副主席。他1952年出生,老三屆知青,1969年下放江蘇生產建設兵團南通農場務農,1973年底接替退休的父親來到新河煤礦下井挖煤,後任局黨委組織部組織科長、基層礦黨委書記。最後任新聞中心黨總支書記,與任新聞中心主任的沙凡搭班子。
劉玉龍從1974年在煤礦開始文學創作,受到作家李瑞林、袁慶南等老師的點撥。調到礦宣傳科不久便創作出詩歌《千座萬座煤山爭向祖國報到》在徐州市文學刊物《徐州文藝》發表,引起了徐州和江蘇文壇的關注。著名詩人孫友田從南京來到新河煤礦,想調他到江蘇文聯從事專業文學創作,礦領導從工作考慮沒有同意,孫友田老師送他一本詩集給予鼓勵。
40多年來,他創作大量的詩歌發表在《詩刊》《青年詩人》《陽光》《揚子江》《世界散文詩作家》《人民日報》《工人日報》《中國煤炭報》《中國安全生產報》等眾多的報刊,獲得 2015年中國報刊副刊一等獎、《揚子江》詩刊優秀作品、江蘇省政府優秀作品獎、徐州市優秀圖書等眾多獎項。至今已出版《一方熱土》《燃燒的心》《旅途的簫聲》《悄悄走來的秋天》四本詩集,分獲全國煤礦文學第三、第四、第五、第六屆「烏金獎」。《燃燒的心》詩集2001年5月被中國煤炭作家協會推薦參加魯迅文學獎評選。著名詩人孫友田、王遼生、葉延濱、王燕生、丁國成、朱先樹、雷霆、雷達、徐榮街以及趙明奇、王景陶、葉雲霞、高輝、杜長明等,或為他的詩集作序、或在文學刊物發表評論給予高度評價。其詩集被中國現代文學館、重慶市圖書館、中國礦大圖書館、江蘇師範大學圖書館、徐州市檔案館收藏。
縱觀劉玉龍的詩歌作品,大約可分為煤礦詩、抒情詩、朗誦詩三類。
煤礦詩。劉玉龍是詩人,首先是煤礦詩人。著名詩人孫友田稱他為「中國詩壇開放的又一朵黑牡丹」,著名評論家成善一稱他為「新中國第二代煤炭詩人代表之一」,著名詩人柯巖在2015年《詩刊》第6期發表的題為《勞動人民萬歲》的煤炭詩歌評論中,對劉玉龍的煤礦詩作給予高度評價。
劉玉龍不管在井下當採煤工,還是在礦上當黨委書記,他都從內心深處獻上一杯杯讚美礦山母親的濃香美酒,唱出一支支獻給現代普羅米修斯的黑色情歌。隨手掬來幾朵他的詩情浪花,便能折射他對礦工愛得多麼深沉,理解得有多麼透徹。
他寫道:「進入爐膛/便露出真正的本色/血肉之軀是紅的/忠心熱膽是紅的/沒有冷漠/沒有虛偽……」「你燃燒的是形體/我燃燒的是靈魂/共同化作一朵白雲/天使飄動/向親人揮灑友愛和純潔」——提煉煤礦工人的本色;
他寫道:「充滿男性的陽剛/溢出青春的活力/感動了煤壁/動情地撲在腳下、懷裡」「睜開睡醒的眼睛/匍匐腳下/虔誠感謝解救之恩/其中 大膽者撲上我們面頰/親吻留下黑色唇痕」「飛翔的硬翅/穿越地下鋼鐵森林/天天採摘果實/即使果實含在死神嘴裡/也敢虎口拔牙/將天崩地裂的情歌/盡情吟唱」——理解煤礦工人的情懷;
他寫道:「下井/把煤田當硯/用煤鎬的巨筆狂草/上井/把硯當煤田/在宣紙上開採黑色/一手挽著煤/一手挽著墨/從地下走進藝術殿堂/在黑色的裂變中/進入輝煌」——讚美煤礦工人的才華;
他寫道:「並非貪杯/上井走進食堂/把大碗大碗的白酒/灌進肚腸/酒/礦工需要的另一種水/喝了這種透明液體/哪怕只是幾滴/就使彎弓慢慢繃緊/重新做好射日準備」——抒發煤礦工人的豪爽。
劉玉龍的煤礦詩不僅抒發了個人對礦山和礦工的真誠情懷,還以宏觀的視野描繪了企業改革發展的壯麗畫卷。
他曾工作過的礦井因資源枯竭而關閉了,礦工們為尋求新的生存發展空間,背起行囊奔赴異地實施走出去創業戰略。他抑制不住內心的衝動,在《這座關閉的礦井》詩中寫到:「最後一罐煤車從井口喉管流出/分手的火車帶走終身留戀/但這座關閉的礦山/沒有寂寞冷清/沒有合眼安眠/打出一桿「走出去創業」的大旗/風裡雨裡牽著春天/煤海蛟龍向西騰雲駕霧/啃咬著寶雞、遵義、天山/……運籌幃幄進行熱核裂變/一座礦山裂變成兩座礦山/裂變成三座礦山/裂變成四座礦山/並且第二座礦山大於第一/第三座礦山大於第二/第四座礦山大於第三/疊加的高度天山仰止/延伸的廣度雄雞感嘆……」
徐礦集團為讓職工分享改革的成果,開展大規模的棚戶區改造工程,讓在棚戶區居住的職工徹底告別環境髒亂差的棚戶區,住上環境優美、寬敞明亮的公寓小區。他詩情在筆端奔湧,在《圓夢的歌唱》中寫道:「……/走進小區,可以聞到花朵的芳香打開門窗/可以聽到山風的問候/可以看見荷花的招手/可以聽見波浪的歡笑/夢想成真的新居/我們的家園我們的天堂/在喬遷新居的時候/我們手捧美酒相邀詩聖杜甫/請他把寫下「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的詩句/改為『已有廣廈千萬間/大庇徐礦職工俱歡顏』……」
抒情詩。劉玉龍的詩情沒有局限於礦山,自覺地將詩歌的敏感神經伸向更加廣闊的社會空間、感悟更豐富的生活體驗,描繪更廣闊社會的畫卷,詩情畫風更曼妙優美,藝術意境更為悠遠、思想內涵更深邃、創作手法更多樣。作品或剛健婀娜,或幽靜淡雅、或海天長風、或簷下雨絲,在更多維度空間展示他的詩人才華。
他在《魯迅故居》寫到:」……和紹興常見的民居同宗同族/一樣的門扇一樣的窗戶/一樣的院落一樣的小路/但在相同又不相同/只有這處門戶/長出魯迅這棵中華民族的參天大樹/每條樹幹/都直挺堅硬的脊梁/每片樹葉/都高昂不屈的頭顱/扎向地層深處的粗壯根須/緊緊附在五千年沃土之上/金色的果實遮天蔽日/院內的秋風看穿了我的心思/揚起那把水鄉的梳子/把許多新鮮雜亂的思緒/理成一顆顆晶瑩星星/最亮的一顆額頂正中眨動神眼/深夜走路也不再怕鬼……」
他在《蘭亭池畔》寫到:「……書聖和客人都走遠了/竹林繼續搖動筆鋒/溪水繼續盈盈墨汁/等待著書聖狂草/淙淙流淌的溪水/沿著彎曲迂迴的河床流觴吟詩/當年蘭亭序集的一段/沒有原地停留/洶湧成中華書法的一條江河/在漢字海洋驚濤拍岸/那幅昭示日月的序文書法/不論是睡在唐太宗的陵墓/還是站在高聳的石壁/動與不動的任何一個筆劃/都成書法之源書法之宗/再次攀爬蘭亭碑文高峰/我看見天地人、風牛馬等所有漢字/都排著長隊不再安份守已/等待書聖換貌整容……」
他在《牆上唐詩匾額》寫道:「……王勃寫這首詩時/藤王閣中的帝子已經走遠/佩玉鳴鸞早被江風颳散/不久詩人自己也墜入海底/尋找閣中帝子去了/藤王閣隨著晃動的影子倒塌/只有詩活著/成為蚌育珍珠/歷史的長河隨緣而出/我知道再過若干年後/牆上的匾額同樣會腐朽/宣紙同樣黴爛/牆壁同樣會倒塌/匾額中的唐詩繼續活著/在這裡消失了/又會在另一面牆/另一匾額出現/保持著時令的新鮮/帶露的紅草莓躍然紙上/對著牆上的唐詩匾額/古老的銅鐘發出內心呼喊/青春的詩篇長生不老/後來的日月誰為禪童/守護得道詩神……」
這類作品集中體現在在他的《燃燒的心》《旅途的簫聲》《悄悄走來的秋天》詩集之中。
朗誦詩。劉玉龍2012年退休之後,應中央新影集團微電影發展中心主任、導演鄭子之邀,擔任《亞洲微電影》雜誌副主編,投身中國微電影事業,多次為微電影主題的重大慶典和晚會撰寫朗誦詩歌,內容緊扣微電影主題,語言飽含激情、節奏跌宕起伏、韻律平仄交替、善於採用修辭手法使句式產生強大推力,很適合舞臺表演。
2018年1月16日,在山東濰坊中國第四屆微電影春晚開幕式上,中央電視臺原副臺長、中國視協微視頻委員會主任高峰和著名表演藝術家溫玉娟聯袂朗誦了劉玉龍的朗誦詩《微電影之歌》:「……時代的微電影 /大眾的微電影 /我們的微電影/散發濃厚的草根和泥土氣味/悄無聲息地走進我們的生活/無怨無悔地融入我們的魂魄/成為不可缺少的牛奶和餡餅/成為不可缺少的清風和花朵/在物慾橫流人心浮躁的滄海/可以不穿高檔服飾/可以不坐豪華轎車/可以不住高貴別墅/可以不吃山珍海味 /但不能缺少微電影/失去了酸甜苦辣的生活畫面 /放棄了喜怒哀樂的感情細節 /真善美的航船缺乏航線引導 /連天上的太陽都會嘆息萎縮……」
2018年10月7日晚 ,亞洲第六屆亞洲微電影藝術節頒獎晚會在雲南臨滄市體育中心舉行,場面宏大,現場觀眾三萬多人。晚會由中央電視臺著名主持人朱迅、畢銘鑫主持。著名表演藝術家斯琴高娃、臧金生等六人朗誦了劉玉龍創作的朗誦詩《禮讚亞洲微電影城臨滄》:「這是七彩雲南/初冬時節的微影華章/這是大美臨滄/光影時代的精彩綻放/這是西南邊陲/展映藝術的繁星光芒/這是微影人高擎獎盃/共同歡慶的節日海洋/今天/我們又一次以微電影的名義/相聚在詩蘊深厚的天下茶倉世界佤鄉/今天/,我們又一次以微電影人的名譽/把聞名遐邇的恆春之都的品牌擦亮……今天/臨滄這座亞洲微電影城/已經成為微影人嚮往的藝術殿堂/今天/在優美動聽的旋律裡/我們領悟到臨滄無與倫比的時代華章……」
2019年1月12日,在第三屆中國濰坊峽山金風箏國際微電影大賽頒獎盛典上,著名朗誦藝術家酈穎黛等朗誦了劉玉龍創作的朗誦詩《在高高的雲天展翅飛翔 》:「……共同品鑑中國濰坊峽山金風箏國際微電影大賽華美盛宴/共同觀賞中國濰坊峽山金風箏國際微電影大賽精彩樂章/側耳細聽,啼叫霜晨的大雁會興奮告訴我們/在星光燦爛的微電影聖殿之中/注目細看/吞吐星月的魚群會激情告訴我們/峽山,這隻古老而現代、美麗而時尚的金風箏/是怎樣藉助當今微電影的翅膀/在高高的雲天展翅飛翔……」
著名表演藝術家、著名朗誦藝術家們在舞臺上他的朗誦詩時,往往全場掌聲雷動,群情沸騰。每每演出結束,藝術家們都誇讚劉玉龍的朗誦詩寫得好,符合朗誦詩歌口語表達的規律,為他們的二度再創作提供了廣闊的空間。
今天,步入老年行列的劉玉龍,詩人的心態依然年輕,詩情依然澎拜。他還在忙碌著、體驗著、構思著,筆下還會流淌出更多、更優美的煤礦詩、抒情詩、朗誦詩 。
餘偉餘偉,詩人,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原是徐州新河煤礦職工。徐礦網絡文學創作成果顯著者。
他外表樸實安分,像一塊靜態的煤;他內心詩情奔放,像一塊燃燒的煤。內秀。在文友相聚的場合,他總是面帶微笑靜靜地坐在一個角落,聽別人高談闊論,自己則很少言語。他的女兒出嫁,我們幾個文友去慶賀。在熙熙攘攘、十分熱鬧的婚禮現場,要不是胸前帶著一朵證明其身份的紅花,他這個剛上任的嶽父大人就像來喝喜酒的賓客一樣不起眼。他見我們來到,並不像人們常見的喜事的事主那樣,高聲地迎賓、衷心地感謝、恭敬地敬煙、熱情地讓座,他似乎有些手足無措,話語也不連貫,低聲嘟嚕著什麼也聽不清楚,但他閃亮的眼神告訴我們:他今天嫁女兒很高興、很激動、很幸福!感染得我們由衷地向他祝賀,分享他的快樂。當然,祝賀和分享的最佳表現是開懷暢飲。唯有此,才能表達文友的情義;唯有此,才是餘偉所期盼的場面。
餘偉作為作家、詩人,不僅有淳樸的道德品行,也有敏感的心靈感應。幾十年的礦山生活,他已將煤礦工人的質樸、仁義、正直、包容的特質,融化在詩句裡,澆鑄在小說中。他已經發表詩歌《遐想集》《唱給大自然的小曲》《杜甫》《老去的日子》《拾貝集》《打工者與抬荒者》等一百多首,並多次獲獎。他除去喜歡詩歌,還致力於散文、小說尤其是微型小說的創作,已發表十幾萬字,出版了小說集《尋找那顆星星》,收進短篇小說、微型小說三十多篇。他的微型小說構思巧妙、語言平實、敘事大度、情節出人意料。充滿了幽默智慧,具有獨特的魅力。文學評論家田秉鄂先生說讀餘偉的微型小說「很過癮」。
文學創作是一項充滿個性的創造性勞動。作家在創作過程中需要有一個合適的甚至是講究的創作環境,才能捕捉稍縱即逝的靈感、才能文思泉湧下筆有神。因此,不少作家都有一個取名為這個齋那個軒的雅致書房,目的就是為自己營造一個寧靜的創作空間。餘偉與此相比,差得很遠。他所工作的新河煤礦是1960年投產的老礦井,在市場經濟浪潮中風雨飄搖,經濟效益低迷徘徊,直至破產倒閉。餘偉不管在基層工區幹活還是在機關科室工作,工資收入一直很低,全家靠妻子下崗後在工人村開了個小菸酒店維持生計。餘偉白天忙工作,晚上下班之後,其他同事喝酒打牌、散步看電視,餘偉卻要趕到妻子的小菸酒店,替換妻子回家做飯料理家務,他在店裡有顧客就做買賣,沒顧客就趴在櫃檯上寫作。憑藉這份艱辛和執著,餘偉一篇篇文學佳作就產生這菸酒店的三尺櫃檯上。徐礦文友稱餘偉是「櫃檯詩人」。這個稱謂絕不是調侃!而是飽含著對餘偉這位礦山詩人在艱難困苦的條件下堅持創作的極大敬意!
餘偉在詩歌代表作《杜甫》寫到:『「 站在一幢幢高大的樓群下注視著一間間待售的高價樓盤摸摸自己羞澀的衣袋忽然想起了詩人杜甫當年老先生你面對那間被秋風吹破的茅屋感慨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眼下到處都是高樓大廈卻很多百姓買不起它只有少數人在大廈裡俱歡顏大多數人只能望房興嘆」,質樸的詩句迸發出詩人內心的激憤,在同情弱勢群體的際遇、在猛扇社會不公的耳光、在呼籲誠信道德的回歸,在鞭撻貪腐蛀蟲的醜惡。
餘偉發表在2003年《熱流》第一期上的微型小說《黑道》講敘了一個荒誕的故事:有一個人性格乖張暴戾,被別人誤以為是「黑道上人」,使他的生存環境發生了變化,他欠人的錢人家也不敢要了,不該減免的稅費也減免了,應該下崗也端上鐵飯碗了。由誤會而演繹情節,揭示了人情世態,刻畫了社會民眾的生存狀態和心理世界。微型小說《刀削麵》則以傳神之筆講述了一個開刀削麵飯店的小夥子,用削麵的刀削掉日本兵頭顱,情節緊張,場面真實。《世間跋涉的一群女性》《父親的好酒》也都是短而有曲,淡而有味的雋永小品,顯示作者的功底。
我原先不認識餘偉。是欒曉明再三推薦,說新河礦的餘偉的作品很好,《熱流》發了不少。我想,欒曉明長期擔任《熱流》編輯,評判徐礦作者還是有話語權的。後來看到餘偉的作品,果然有水平。餘偉在《喊煤海》從書中出版了短篇小說集《尋找我的那顆星星》,這個樸實的煤礦作家,捧著自己的著作,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2018年,餘偉內退了。雖然內退工資只有千把塊錢,但沒了職場的煩心事,屬於自己的時間更充裕了,行動更自由,心情更快樂,與老師和文友的交流更加深入了。他常去沂蒙山,臺兒莊,泰山地下大裂谷,芒碭山古墓,馬陵山,窯灣古鎮,合肥三河古鎮,太行山,郭亮村旅遊,接觸社會的面更廣泛了。他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內退後時間充裕了,多努力,多讀書,多思考,多寫作。從去年11月到現在,他寫了一百多首詩。進入了詩歌創作的「井噴期」,而且詩歌創作的深度和廣度上有了新的突破。人們讀了他的新詩,不得驚呼:餘偉的詩越寫越精妙了!
餘偉在清明節前夕發表了組詩《寫給母親的詩》,受到全國各地作家和詩人的好評:「融情融景,感情細膩,真實動人,很有感染力,是源於生活的詩。」評論家趙玉銀的評價是:「唯有發自心底的歌才動聽,才感人,餘偉的詩就是這樣的歌。」另外還有李其珠,齊鳳池,付馳遠,叢雲嬌等作家詩人紛紛表示祝賀。
《吹》是這組詩中的一首。該詩將懷念母親之情與人世滄桑溶為一體,用簡樸的語言表達出深厚的情感,真摯感人,讓人回味無窮:「小時候,頑皮的我/摔了很重一跤/額頭上隆起一個大包/疼痛難忍呀/母親心疼地捧起我的額頭/對著那個大包輕輕地吹了幾口氣/頓時就不疼了/這些年,我在人世間遊走/記不清摔過多少跤/有時摔得遍體鱗傷/額頭上不知起過多少次大包/茫茫人海中/再沒有人能為我吹一下.」文學評論家趙玉銀對這首詩給予高度評價:「餘偉寫詩並非從今日始。但了解他的文友和讀者都深切地感受到,近些年,他不但創作勢頭很猛,詩藝也大有長進。這取決於他對詩的理解在逐漸加深。讀他的詩作,不難看出,他總是從真實的生活出發,從真實的情感出發,從真實的思想出發,而不與無病呻吟為伍,不與矯揉造作為伍,不與為詩造情為伍。以他的這首《吹》為例。禮讚母愛,可說是文學表達的永恆主題。詩歌,也包括其它文學樣式,讀者見得很多。為了表達這一主題,餘偉獨闢蹊徑,選擇了生活中的一個小細節——小時因摔跤以致額頭上隆起一個大包,母親對著那個大包輕輕地吹了幾口氣——這看似不起眼的生活細節,卻深深地留在他的記憶中。而這個微不足道的細節,一旦被他用詩的語言表達出來,母愛便躍然紙上,而且會引起讀者的深深思索,從感情上產生共鳴。這首詩如果止於此,似乎亦無不可。但餘偉卻並未就此打住,而是由此聯想到眼下人們司空見慣的人情淡漠。這不但反襯出母愛的無私厚重,也批評了社會的缺陷。這就使這首詩更加富有情感上的熱度和思想上的深度,提升了詩的審美價值。」
特別值得一提是,餘偉有較強的網際網路思維,是徐礦作家網絡文學創作成果顯著者之一。他通過網際網路將他的體驗、他的思想、他的詩情,傳播到難以用數字統計的讀者心靈之中。他的網絡詩歌作品以悲憫的情懷,將現實主義精神溶入現代意識,對生活有獨特的思考與發現,在表現手法上不拘一格,形成了獨特的風格,引起中國詩壇的反響與關注。他己在《詩立方》《長江詩歌》《詩博刊》《詩海岸》《詩碼頭》《黃河文學詩刊》《金陵詩苑》《情詩閣》《黃土情文網》《大平原詩刊》《詩生活》《世界作家》《世界經典文學薈萃》《當代精英文學》《少陵詩刊》《中國詩人名錄》《新寫實主義詩歌》《溪雲齋》《歲月流韻》《詩網絡詩刊》《世界華人專欄》《別客傳媒》《中國詩骨》等二十多家網刊發表詩歌二百多首,還有部分詩歌被推薦到《今日頭條》《華人頭條》《上海頭條》《南京頭條》《百家號》等平臺。成為徐州詩壇發表詩歌最多的人。評論家王景陶評論餘偉是:「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三年不飛,一飛沖天。」著名詩人白連春將餘偉的《黃河上的羊皮筏》《地球在轉動》《吹》三首詩稱之為經典。同時成為徐州詩壇第一個進入《中國詩骨》,第一個入選《中國十家詩選大展》,第一個入選《世界華人專欄—詩人專欄》,第一個入選《中國詩人名錄》,第一個入選《世界經典文學薈萃》名家之約。《世界經典文學薈萃》選編的作品具有多樣性、獨創性、豐富性和唯一性,餘偉在此平臺發表《中秋月》:「月光如水/從天而降/白天我們沐浴明媚的陽光/夜晚我們享受皎潔的月光/如果沒有月球/地球會多麼孤獨/假如沒有月光/陽光也會黯然失色/在異國他鄉/有人在月光下痛哭失聲/月光勾起他思鄉之情/往事如月光譁譁流淌/他閉上眼睛/讓聖潔的月光冼刷他的靈魂。」詩歌包含著強烈的情感和深邃的思想,匯入人文主義和民主思想的先進思潮,體現當代和歷史的時尚風範和精神理念。網友們點讚頻頻。
餘偉現在連電腦都不用了,直接在手機上寫作,隨寫隨發送,由「櫃檯詩人」變成「手機詩人」。時代在進步,餘偉也在進步。他將屈原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作為座右銘,決心在未來的詩歌創作道路上,爭取創作出更多更好的無愧於時代的詩歌作品。
【作者簡介】
沙凡,1953年12月出生,江蘇如皋人。研究館員。報告文學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電視藝術節協會會員。全國德藝雙馨電視藝術工作者、全國煤礦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出版長篇報告文學一部,報告文學集兩部,曾獲中國煤礦文學烏金獎、中煤作協「陽光」文學獎。曾在徐礦集團供職42年。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