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羅大佑和李志合唱了一首《之乎者也》。
熟悉羅大佑的人都知道,這是他1982年第一張專輯的同名主打歌。那個時候的羅大佑,留著一頭長髮,拿著一把木質的吉他,眼神裡是說不盡的倔強。
只是36年後,當這段旋律再次響起的時候,很多事情早已物是人非。
其實早在一個周前就看到了兩人要合作的消息。出乎意料的是,大家的關注點大多在李志終於要和自己的偶像同臺了,而不是「華語音樂教父」羅大佑終於要上節目了。
那一刻恍然大悟:啊,這個年代已經很少有人聽羅大佑了。
忽然想起去年他在臺北小巨蛋開了一場演唱會,沒想到只有幾成的上座率,開場前他略微尷尬的對臺下說:「你們來小巨蛋,從來沒那麼寬敞舒服過吧。」
而他在7月份發行《家3》的消息,知道的人也寥寥無幾。
「遺忘,是現代人最擅長做的事情」,當時間的洪流滔滔向前,多少歌壇巨匠被遺忘在角落裡。
可「羅大佑」這三個字,承載著多少人的青春啊!
時間倒回40年前,那時候的「羅公」還是小羅,在醫學院念書。平時沒事的時候,他總是在宿舍裡抱著把吉他彈,但他不是瞎彈的,他是有功底的。
羅大佑出生於一個醫學世家。父親雖然是醫生,但喜好音樂,因此也重視孩子在音樂方面的培養。
羅大佑6歲那年,父親給他請來一個鋼琴老師,本來只是為了讓他怡情養性的,可誰曾想「無心插柳柳成蔭」,羅大佑就這樣一發不可收拾的愛上了音樂。
當他小心翼翼的在父親面前表達自己想做音樂的想法時,一向溫和的父親厲色道:「學音樂能當飯吃嗎!」言外之意就是:你給我繼承衣缽,穿白大褂去。
年少的羅大佑認慫了,按照父母鋪好的路子跑去考醫學院。
「在考醫學院之前,我就知道自己的興趣是音樂,但我不知道靠音樂能不能吃飽飯。」每個人都有一段異常迷茫的時光,那就是你站在理想與現實的十字路口,卻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對羅大佑來說,這段時光就是進入大學之後。可迷茫歸迷茫,收穫也不小,他參加了一個合唱團,多了很多志同道合的小夥伴,很多膾炙人口的歌曲,也在這時候誕生。
大五那一年,合唱團裡的一個朋友找到他,說自己正在拍一部電影,問他有沒有興趣給電影寫歌。
羅大佑一聽心動了,就試著寫了一首給他聽,沒想到真的被用了,這首歌就是《閃亮的日子》,羅大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首歌。
以此為契機,羅大佑開始給專業歌手寫歌,成為一個幕後工作者。
後來張艾嘉唱紅了大江南北的那首《童年》,就是他這時期的作品。為了寫這首歌,羅大佑前前後後花了5年時間。
「當時每個字都要斟酌,池塘、榕樹、知了,哎呀反正寫了很久。」
1980年羅大佑大學畢業,那時候他已經是圈子裡小有名氣的製作人,可他不滿足給別人寫歌。
他開始寫一些自己能唱的歌,並把demo寄給幾家唱片公司,但全部吃了閉門羹。
那時候的臺灣樂壇,是校園民謠的天下,李宗盛、蔡琴這樣的歌才合大眾胃口。
羅大佑的《之乎者也》,《戀曲1980》都太過突兀,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成為所有公司拒絕他的理由。
但他並沒有放棄。他抱著試一試的心態找到了剛成立不久的滾石唱片,滾石唱片的領導立刻看到了這些歌曲的可塑性,並答應他可以出唱片,但誰也不敢保證這張專輯的效果。
等幸福真的來臨的時候,羅大佑卻有點忐忑了。
他想:自己長得不出眾,唱功又一般般,萬一這張專輯沒人聽怎麼辦?於是跑到商場裡給自己買了一副墨鏡,戴上它掩蓋自己的緊張,誰曾想這後來竟成為他的標誌。
當時的羅大佑給自己做了無數心理建設,唯獨沒有想過一種——他真的紅了。
1982年,他的第一張專輯《之乎者也》發布,如一顆重磅炸彈投入當時的音樂市場。
人們驚嘆於那前衛無比的批判性歌詞,聽慣了風花雪月,男歡女愛的他們第一次發現原來歌還可以這樣唱。
這張專輯一度賣到了15萬張,對於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來說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了。他超前的思想,折服了無數年輕人,引來了一大批年輕的追隨者。
而專輯裡另一首以行雲流水的敘事風格娓娓道來的《光陰的故事》,更是在此後很長一段歲月裡,被無數人傳唱。
汪涵說過,當年剛進電視臺的時候,一群年輕同事在一個簡陋的錄音棚裡唱了這首《光陰的故事》。
許多年後,當年在一起的同事已經各自散落在天涯,只是每每再聽到這首歌依然會熱淚盈眶,因為這首歌裡有他們的青春。
還有那首一開始就問「假如你先生來自鹿港小鎮,請問你是否見過我的爹娘?」的《鹿港小鎮》,來自一個年輕人內心最深處的吶喊。
人們說羅大佑的詞就像是一把尖銳的手術刀,總能把他們的靈魂剖析乾淨。
1984年是羅大佑人生的一個重要分水嶺,那一年大街小巷都在放著《光陰的故事》、《戀曲1980》,可他卻在年底的一場演唱會上突然宣布暫時告別樂壇。
羅大佑說那段時間整個人都是不開心的,包括對當時社會的失望、對感情的失望,他一度想要放棄音樂。
幾天後他就被父親送到了去往紐約的飛機上。他在紐約一呆就是幾年,也恰恰是這段「放空」的時間,讓他思考了很多。他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麼,他更加堅定自己想要的是音樂。
帶著對音樂的信仰,1988年,蟄伏了4年的他回來了。而這次他選擇重新出發,轉戰香港市場。
他在人生地不熟的香港,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這段時間是羅大佑創作的二次巔峰,代表作就是那首以香港回歸為背景的《東方之珠》。
羅大佑剛到香港的時候,對粵語不熟,於是挖來了還在當語文老師的林夕,可以說,羅大佑是林夕的伯樂,但兩人更像是朋友,林夕曾經說:我和羅大佑先生,是水乳交融的關係。
他們的經典合作曲目是梅豔芳演唱的那首《似是故人來》,林夕詞,羅大佑曲。
林夕對羅大佑甚是尊重,他每每見到羅大佑都會尊稱一句「羅公」。
何止是林夕,那個年代的音樂人以才服人,李宗盛、周華健都是他的好友。
說起幾個人的友誼,除了後來的「縱貫線」,被大家說得最多的就是19屆金曲獎中發生的那一幕。
主持人起先介紹周華健的時候說:「接下來有請華語樂壇的大哥級人物——周華健。」
周華健說:「不敢當,每個大哥上面還有一個大大哥,接下來有請我的老師兼好友,我的大大哥李宗盛。」
李宗盛出來又說:「我覺得華健說的很對啊,每個大哥上面有一個大大哥,但每一個大大哥上面還有一個大大大哥,下面有請我的大大大哥羅大佑。」
寥寥幾句話便道出了羅大佑在歌壇的地位。的確如此,回過頭看看,他對那個時代的影響是無以復加的。
他創造了無數個第一次。第一次用批判性思維寫歌,第一次把時事和歌詞融合的那麼完美,第一次把那個時代年輕人的心聲吶喊出來....
這樣的創造性,在當時的社會自然產生了巨大的分歧。愛他的人愛的要死,恨他的人恨之入骨,這些人說:羅大佑啊,只會寫詞不會唱。
可那些愛他的人才不會管這麼多,他們只喜歡聽羅大佑唱自己的歌。「我心唱我曲」,他們聽的不是歌,是故事。
高曉松是羅大佑的頭號迷弟,他有一首歌叫《睡在我上鋪的兄弟》,裡面一句歌詞是:看看我們的宿舍,我們的過去,你刻在牆上的字依然清晰。這刻在牆上的字是什麼呢?就是羅大佑的歌詞。
很多年後高曉松、羅大佑和張亞東相聚一個小酒吧裡。酒酣之時,羅大佑上臺拿起話筒就唱,高曉松和張亞東趕忙去給他伴奏。
「當時在酒吧裡的客人簡直都太幸福了,羅大佑在臺上唱歌,我和亞東心裡都特別幸福。」後來高曉松在《曉說》裡回憶道。
許知遠也是他的迷弟。2000年的時候,羅大佑在上海舉辦了一場演唱會,那是他第一次來內地。
演唱會前一天,北京火車站人山人海,仔細一看,他們穿著統一的衣服,上面刻著「羅大佑」三個大字,他們組織有序,都是羅大佑的歌迷。許知遠就是其中一個。
據說那天有將近5000個年輕人,從北京出發,擠在一輛輛緩緩駛向南方的綠皮火車上,大家一夜未眠,在燈火通明的車廂裡高唱著羅大佑的歌曲。
那個年代沒有快捷的交通工具,卻願意穿越大半個中國來見一個根本不認識自己的陌生人,只因你曾在我的青春裡出現過。
前段時間羅大佑上許知遠的《十三邀》,講起了這個飛速發展的年代,說了這樣一席話:我這種13年才出一張唱片的人,既快不了,也不覺得在快速的世界裡,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
其實這兩年,不止聽一個人說:羅大佑好像變了,變得懦弱了,他的音樂不再適合這個時代。
可羅大佑真的變了嗎?對音樂,他從來沒有變過。
他既沒有為了迎合主流市場做一些粗製濫造的口水歌,也沒有狂上真人秀吸金,他只是在勤勤懇懇的唱著那些耳熟能詳的老歌,然後花13年打磨一張專輯。
只是現在的羅大佑,把生活的重心轉移到家庭、女兒身上。每天見到女兒那張純真的笑臉才是他最想要的生活。所以被不被這個時代記住,也已經無所謂了吧。
人生何處是歸途?心之所向。
《光陰的故事》裡唱到:流水它帶走光陰的故事改變了我們,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憶的青春。
光陰改變的何止是羅大佑,還有當年聽歌的人。這些人也曾赤手空拳來到人間,為找到那片海不顧一切。而現在,卻不得不為生活的柴米油鹽四處奔波,變成了自己曾經討厭的樣子.......
但好在,某個夜深人靜的夜晚,總有些熟悉的旋律一遍遍提醒著我們:我們也曾在這個世界上,熱氣騰騰的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