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 | 吳懟懟,作者 | 鹹魚魚,編輯 | 吳懟懟
在很長一段時間,國產手辦的代名詞都是邪神手辦saber。
那個遊戲中身穿藍白金邊禮裙,手持冰藍利刃的金髮少女,在國產手辦商的翻模中是另一種景象:肩膀後傾,嘴角下垂,金髮如一盒倒扣的薯條,契約勝利之劍則由一小截尾部打了個蝴蝶結的塑料棍代之。
憑藉詭異姿勢,這款邪神手辦「名動日本」,連型月官方的saber原型師宮川武都忍不住加購收藏,並戲稱,看見邪神我的心靈就會平靜。
從這款邪神手辦面世算起,距今已經十三年。
2006年,動漫雜誌《動畫基地》增刊附送粉絲向手辦saber,此款手辦以宮川武1/6持劍saber為原型,但囿於國產手辦商蹩腳的複製技術,這款手辦神形皆不似,反倒以醜聞名了。
此後十三年,《動畫基地》版saber統治中文網際網路邪神手辦之首,而國產手辦商們至今還籠罩在邪神手辦的陰影之下。
01 關於塑膠小人的前世今生
上世紀30年代,英國人發明了塑膠模型,之後這些精美的模型很快在歐美地區流行開來,在不久之後,一部分美軍人員攜帶著少量模型赴往日本。
這些精美小型舶來品的出現,引起了日本市民的關注,但彼時,由於價格昂貴,這些塑膠模型並非是兒童玩具,而是「富裕成年人的高級嗜好」。
時隔不久,擅於學習的日本人便掌握了製造塑膠模型的技術。
在60年代左右,日本戰後經濟飛速發展,傳媒業興起,第一部動畫連續片問世。日本國民在「消費美德」的口號下不斷創造著關於新經濟奇蹟,而動漫產業正是此間最亮眼的明珠之一。
1958年,三丸商店推出了日本歷史上第一個現代模型,動畫形象玩偶「鐵人28號」。此後,伴隨著動漫產業的不斷發展,模型、玩偶的種類越加豐富,市場也更廣泛。
從60年代初開始,模型、玩偶在日本逐漸成為一種大眾時尚文化,從兒童到成人都沉迷於造型精美的模型玩具,無論是交通工具、太空飛船,還是建築物、動畫人物,幾乎萬物皆可製作為塑膠模型。
時間一轉來到80年代,電視遊戲機誕生,個人電子計算機也開始普及應用,大眾消費轉型,御宅族出現,模型、玩偶也因為新新人類的誕生而有了分化。
對於御宅族來說,大量複製生產的成品並不能滿足個性化需求,由此,手辦概念初步呈現。
於是80年代的年輕玩家不再單純消費商品,反而轉型自創商品,成為文化的傳播者。
新一代玩家與手辦之間的關係一定程度上模糊了模玩製作者與消費者之間的關係,轉而進入一種自產、自玩、自銷的新模式中。
其中,一種稱之為GK模型的手辦製造方法最受御宅族青睞,並從80年代開始流行至今。
在御宅族帶起自製手辦浪潮後,一些製造塑膠模型的公司也開始放棄或是縮減傳統大批量複製的塑膠工藝,轉而向著講究精細化創造的GK模型工作室發展,著名的模型製造公司「海洋堂」就是其中之一。
此後幾十年裡,日本手辦業與日本ACG產業協同發展,一路高歌。
而隨著日本ACG文化對國內玩家的影響,手辦也逐漸成為國內ACG愛好者們追逐的次元商品之一。
但相較於日本對手辦的狹窄定義—GK模型,中國消費者們顯然更簡單粗暴。
在中文網際網路上,手辦,狹義上為原型師製作的未塗裝樹脂模件。但隨著媒體及部分個人對此概念的不斷擴展,現如今手辦一詞從廣義上來看,可涵蓋所有人形完成品,並逐漸成為絕大多數「動漫、遊戲、影視、原創」作品形象衍生商品的代指。
因此,在中文地區的所謂手辦,主要指以 ACG 角色為原型而製作的人物模型類動漫周邊,既包括傳統GK,也包含PVC Figure、扭蛋、食玩、黏土以及景品手辦等。
縱然諸多資深ACG玩家都聲稱非「樹脂」材質的模型及人偶不可稱之為「手辦」,但對於非核心的大眾來說,即使是塑料材質,不管是PVC還是ABS,只要看起來是人偶形態,似乎皆可以稱之為手辦。
02 始於微末的本土工作室
談國產手辦首先得定義範圍,目前,國產手辦可從四個維度來看。
第一種,是擁有國內IP授權的手辦。比如,王者榮耀、陰陽師、全職高手、仙劍等國創作品衍生出來的手辦,還有一種則是由插畫師、畫師創作的人物,這些IP大部分會授權給國內廠商製作(部分也會授權給日本廠商,如大宇曾和姦笑社合作,推出趙靈兒黏土人)。
第二種,中國境內手辦廠商、工作室、愛好者製作的無版權同人手辦。同人手辦的範圍很難界定,但目前來看指的是沒有動漫廠商授權、粉絲自製的那一類手辦,當然,也有前提,同人手辦必須與版權方的正版手辦有明顯區別,比如,是場景化的,造型、紋理更細緻,或者二次創造更加天馬行空。
第三種,國內生產的手辦以及擁有國外IP授權的國產手辦商。眾所周知,中國製造一向聞名,在手辦製造上也不遑多讓,目前市面上見到的大部分正版手辦可能都Made in China,這些手辦大部分由日方監製,在淘寶等電商平臺擁有官方旗艦店。
第四種,是手辦玩家們最為不齒的一種,山寨翻模祖國版,也就是假貨。這一類手辦常常出現邪神,無版權是其一,其次,製造粗糙,用料低劣。
這四個維度基本可以概括當今國內手辦市場的組成。
與日本成熟的手辦產業模式比起來,中國手辦雖然從IP的厚度上來看還是差很多,但一些同人手辦及國創作品衍生的手辦卻有幾分迎頭而上的勢頭。
雖然,國產手辦並未像日本手辦一樣誕生像「御三家」那樣的頭部玩家,可經過十幾年的發展,國產手辦中也開始誕生一些在精度上讓人讚不絕口的作品。
比如,Myethos與陰陽師合作的玉藻前手辦,與王者榮耀合作的遊園驚夢甄姬手辦;開天工作室的三國系列;ACTOYS旗下貓茶工作室的馮寶寶,2233娘;末那工作室的電影系列,大魚海棠,齊天大聖等。
但這些手辦製作方,也有著很鮮明的局限性,創立時間短,體量狹小,難以實現量產等。
目前,這些手辦工作室都以輕資產模式運作,團隊人數鮮少過百,多是二三十人的小團隊,遇到可量產的IP時,往往採用和代工廠合作的方式,而手辦價格基本五百起步,上不封頂。
上述提到的幾家工作室,除了末那誕生於2010年,其餘幾家成立時間都不超過五年,在有限的時間裡發展,使得這些手辦工作室傳唱度有限。
當然,這和國內手辦市場的發展階段有關,尤其是當源頭IP厚度不足以支撐下遊相關周邊的攤子時,整個產業鏈是無法運作起來的。
而一款手辦的製作周期並不短,但上遊IP的熱度卻往往有限。
作為後進者,國產手辦商們顯然還處於看老天爺賞飯吃的階段,大部分手辦工作室都處於等IP找上門來的階段,面對市場、受眾的敏感度並不高。
03 國產手辦商們的翻模人生
手辦的核心競爭力從來不是手辦本身,而是背後的IP。
這也是為什麼國產手辦始終體量做不大的根本原因。中國適合開發手辦衍生品的優質IP還是太少了,比之美國迪士尼成熟的IP宇宙,日本遍地開花的漫畫人物,中國的原創IP顯然不夠多,也不夠普世化,這也就導致國內的手辦商們不得不窮盡腦筋掙錢。
2017年9月,國內廠商「龍桃子」因仿冒「高達」模型被查處;次年8月,另一國內廠商「大班」同樣因侵犯「高達」模型版權方的權利而被查處;今年8月,也同樣發生了一起涉案金額高達3億的盜版手辦案件。
從十三年前貽笑大方的邪神saber,到如今令人汗顏的巨額盜版案件,國產手辦在山寨與盜版之間左右為難。
ACG玩家們知道幾十元的山寨貨不是真手辦,但對於看眼緣的路人們來說,某寶上百來元的人偶,路邊幾十元的盲盒,都能叫手辦。
一個尷尬的情形擺在眼前,在國產原創手辦商尚未出圈的階段,盜版手辦商們已經憑藉翻模臭名昭著了,十三年前邪神手辦的影響尚未消退,一宗又一宗山寨、盜版手辦案就接踵而來。
但總體來說,能破獲盜版廠商對方興未艾的手辦市場來說總是好處大於壞處。畢竟,盜版被打擊了,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得以遏制,雖然本就不算好的名聲又會被抹上一道黑印,但未必不能向死而生。
其實,話說回來,龍桃子的模型手辦做得不好嗎?邊角銳利,細節精緻,價格不高,創意也有,缺的是什麼?不還是版權,沒有版權,同人作品做得再好都是垂死掙扎,做不大、做不好的,版權方姑且不問,但凡有一絲威脅到版權方市佔率的可能,屠刀就必然會砍下,龍桃子如此,大班也如此。
事實上,中國的很多廠商已經具備了相當完善的生產能力。很多位於山東、廣東一帶的廠商常年承接日本、韓國的手辦製造業務,他們為國外廠商進行貼牌加工生產,很多看起來Made in Japan的手辦可能都Made in China。
比如,位於東莞的明月工藝美術有限公司,生產著包括初音未來、海賊王、輕音少女以及黑巖系列等在內的手辦產品,而位於深圳的必有路玩具有限公司則是很多三線手辦社的代工廠,與日本的Bandai,回天堂是合作夥伴,其餘的還有如月,申華等。
這些手辦代工廠是有精細化的製造能力的,但顯然,原創性缺乏,難談「創造」,因此,站上風口的可能性就降低了,而隨著國內製造業成本的不斷攀升,這些代工廠漸漸有著向東南亞轉移的趨勢。
在這樣的趨勢下,想要活下去,手辦廠商未必不會面臨一個有關「要麼存在、要麼消失」的選擇。
04 撇去浮塵,模型小人們路在何方?
雖然動漫、遊戲、電影等屬於內容產業,但一個不可否認的事實是,作為衍生品的動漫周邊、手辦玩具是歸屬於實體行業的。
比如,日本手辦的繁榮,既依賴於二戰後長達幾十年積累起來的各個時代的漫畫讀者,也依賴於日本實業慣有的匠人精神。
顯然,國產手辦的故事也要靠這兩支筆來書寫,一支名叫「細節」,另一支則是「IP」。
作為日式精細產業文化的突出代表之一,日產手辦一向以細節取勝。
而手辦之所以能稱為模型就是源於它的精度,否則它和扭蛋、公仔就很難區分了,在嚴肅玩家看來,只有力圖表現角色本質,細節精緻,造型嚴肅的人形才能稱之為手辦。
細微的面部表情、服裝的褶皺,甚至是頭髮的紋理,日本原型師們熱衷於精益求精,這也使得大多數日本原版手辦總是數量有限,難以量產。
國產手辦本身起步就晚,若是在質量上還輸人一籌必然就更難談迎頭趕上了。
而在IP方面,有迪士尼珠玉在前。
作為世界範圍內數一數二的文娛企業,迪士尼周邊產業模式齊全,衍生品鏈路清晰完善,IP的數量之多令人咂舌,而其強大運營能力也同樣讓中國的IP創造者們難以望其項背。
對於國產手辦商們來說,翻模人生固然省事又省錢,可前路未明,身後且有追兵,不能作長遠計,而做原創,確實投入巨大,也面臨著多重風險,但走的總歸是人間正道。
與巨頭們比起來,國產手辦差距依然很大,但不論是做實業還是做內容,選擇與努力都同樣重要。
向「錢」看,還是向「前」看,這是一個值得選擇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