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體育老師雷啟仁
郭斌 馮卓
雷啟仁老師祖籍河南孟津，爺爺輩起大約是清朝時從河南滑縣，舉家遷到了陝西同官。雷老師在陝西同官縣縣城出生。就是銅川北關，這裡曾經是老縣城（舊稱同官縣），1956年前是縣政府所在地，現在是印臺區政府所轄。1958年4月5日，國務院決定撤縣立市，並將市政府遷到了十里舖，北關慢慢的就被邊緣化了。
雷老師1937年出生在一個普通農民家裡。他的父母都是農民，起早貪黑辛勤耕作，多年的好收成下來，積攢了些家業還買了牛和小毛驢，光景一天天見好。小時候家裡奉行耕讀傳家的古訓，尚可填飽肚子就供他上學，他讀了私塾，念了初小。每逢正月，中秋，鄉裡鬧社火，他是踴躍參加者之一，先是被綁在高竿上做信子，大一點了就表演翻跟頭，領頭耍獅子，最紅火的時候，他可以從凳子摞凳子有一層樓高度翻上翻下，令眾鄉鄰嘖嘖稱讚，可見他的下肢力量和身體素質非常出色。那時候沒有其它的娛樂，也沒有像樣的玩具，他很愛跑和跳，一會兒也不願意閒下來，對武術很著迷，閒暇時就摸索著練習武術，但並沒有投師。解放後他在北關念高小讀初中， 1958年要升高中時就要去耀縣中學上學。（銅川當時沒有高中）。
出遠門到耀縣讀書求學，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他很認真的學好每一門課程，包括體育課。在第一次參加學校田徑運動會時，他的短跑天分就得到了充分展示，據他回憶，腳上穿的是母親衲的千層底布鞋，在土跑道上一騎絕塵輕鬆以12秒的優異成績輕鬆拿了第一名，這個成績不僅是校記錄也是銅川的最好成績。因此他被選拔到銅川田徑代表隊參加區上和省上的短跑和接力比賽，在集訓中接觸到比較正規的全面訓練，他說：「自己今生最感謝的就是他的第一個教練楊富才，是他發現了我訓練培育了我」。雷老師謙遜地說是自己運氣好。
1959年召開第一屆全省運動會，也是為即將召開的第一屆全國運動會選拔西北田徑隊隊員。在總教練溫福泰的精心指導下，加上比較科學的飲食營養，他僅僅在半年的時間內就打破陝西省百米記錄，順理成章的成為正式的西北田徑隊短跑主力。在參加第一屆全國運會的百米比賽時，他和當時的全國百米紀錄保持者陳家全分在了一組，前六十米不分伯仲，到後四十米才被超越。陳家全的成績是10秒7，雷老師是11秒，打破了西北百米記錄。
1959年雷老師作為專業短跑運動員在西北隊訓練參賽了整整一年，功課耽誤了不少，面臨高中畢業考大學的關鍵時刻。他憂心忡忡，當時上級領導了解情況後，研究決定把代表西北參加全運會的運動員篩選後留了下來，並轉到西安體育學院運動系學習訓練，成為了1959年運動系本科學生。從此開始了他的大學生涯。多年的專業訓練，他患上了「驚槍」的毛病，即便是在睡夢中，一聲稍大的響聲，都會被驚的從床上蹦下來，直到參加工作後才慢慢痊癒了。
雷老師上大學的幾年，時逢國家經濟困難時期，學習風雨無阻，訓練「三從一大」，糧食限量營養不全，訓練中有餓昏過去的，有得病難愈的，很多同學都休了學。他說：「有一次就在體育場的訓練的大坡上，下著大暴雨讓我們在雨地裡訓練，回來就感冒了，當時發高燒說胡話，兩天不吃不喝的，是其他的老師請黃軍醫過來給我看病，開了點藥，接著就要到武漢去比賽，我還病著，身體還一點沒恢復，讓我參加比賽，差點把我命要了，這件事我一輩子都忘記不了」。他和同宿舍的黃克強（後留校任教），許兆書（留體工隊做教練），就近挖野菜，從家裡帶糧食，自己做飯，堅持訓練共渡難關。熬過了四年，1963年國家經濟形勢好轉時，他們終於畢業了。
雷老師是1956年結的婚。那時候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妻子與他同庚大他幾個月。拿他的話講，夫人是十裡八鄉公認的好姑娘，善良美麗，勤勞寡言。知道他是大學生，公家人，在別人面前很有面子，心裡十分滿足。一輩子對他百依百順，任勞任怨。家裡的活一人幹，裡裡外外，從來不讓他幹活，每年就是到收麥子時回去看一下，其餘時間都在外一個人住，一輩子是近在咫尺卻聚少離多。戶口解決後老伴也不願意在城裡住，又回去了，說要戶口乾啥呀，家裡房子沒人住，隊裡也不用勞動了。把娃們戶口解決了就行了。雷老師曾經給我講過一個故事。有一年（1963）春天他陪著夫人回娘家，當時渭北婦女的標準妝扮都是頭頂一塊帕帕（手絹），雷老師穿著夫人新做的鞋，過河時一腳滑到水裡，把鞋弄髒了，他夫人急忙蹲下用帕帕給他擦鞋，畫面非常感人，從此他就更加珍惜兩人之間的緣分了。1961年起他們陸續育有四個女兒，後來又抱養了一個兒子。幾個孩子都是夫人一手拉扯大的。其中大女兒雅麗也很有運動天賦，曾經代表銅川市參加過省上運動會，是長跑運動員。高中畢業時參加高考文化底子差些，他的學生郭斌曾建議他讓孩子上銅川師範學校，他不願意求人，事情也就不了了之。後來幾個姑娘也是一樣讀完高中工作後，分別嫁人了。倒是小兒子很有個性，讀書到小學畢業就不想讀了。先是要放羊，一群羊讓他養的溜圓雪白，擠羊奶，買羊仔經濟回報豐厚，但非常辛苦，隨著土地承包，可以放羊的荒地越來越少，就又改行跟著舅舅做生意。一開始磨豆腐賣豆腐腦，是挑著擔子走街串巷的那種，擔子一頭是黑色瓦罐裝著豆腐腦，一頭是一個木頭架子下面是抽屜裝著餐具，上面擺著各種調料。這個生計更是辛苦，頭一天把選好的黃豆泡好，半夜起來磨豆漿，過濾後燒開，凌晨盛入瓦罐點好滷，趁熱就挑出去賣，一上午就賣完了。在儲存黃豆和其他糧食的過程中，他發現換大米的商機更好，於是投身其中。有一年雷老師興奮地跟郭斌說：「這小子很能折騰，竟然存下來整整一窯洞的糧食，我都不知道」。談笑中流露出自豪的神色。現在兒子在鋁廠工作，也成了家。
1963年7月雷老師從西安體育學院畢業，被分配到西北煤炭管理局幹部學校。舊址就在銅川現在的基建公司醫院處。由於是培訓職工學員年齡都比較大，幹了幾個月覺得和自己設想的培養體育人才目標南轅北轍。因此提出到中學去。到了11月份就被調入銅川礦務局中學。當時局一中的體育老師有宋智軍、秦筱慧、李紹奇。幾個人都年輕，事業心都很強，各項目都在銅川名列前茅，到了1971年宋老師主抓籃球，秦老師、李老師主抓體操，雷老師主抓田徑。把局一中的體育搞的紅紅火火。後來宋老師隨校男女籃球隊的大部分隊員升到了礦務局工會繼續帶隊訓練。李紹奇老師因家庭困難調回了四川，秦筱慧老師調到礦務局業餘體校，局一中又補充了王伯琳、張武政、張軍勞、尚德君等老師。其他有體育特長的老師也經常客串參與體育課和體育活動，局一中的體育教學訓練依舊在銅川市保持著優勢。雷老師還親自做發令槍炮，每年都做。他說現在想起來都後怕，危險害怕的很，有一次爆了一張，把自己還燒傷了，因為當時沒有賣的，只有自己做。田徑運動會陳建華老師總是發令。當年學校許多老師都很喜歡體育，很全面，班與班之間競爭激烈，雷老師是學校體育組組長總是給他們判官司。
郭斌是1975年底由礦掘進隊調入局一中當老師的，當時局一中屬於東方紅煤礦，稱為東方紅煤礦中學。說來也很有戲劇性，郭斌是1974年初下井當工人，先是在掘進四隊後調入掘進六隊。由於熱愛鍛鍊堅持每天打籃球，被抽到礦籃球隊參加礦務局內部的藍球比賽，那一年他們運氣很好贏了很多強隊，如焦坪，金華山，供應處，獲得了第四名，這是史無前例的。因此成了局總教練宋老師手下的正式隊員。局領導和礦領導都注意到了郭斌，他們商量著如何讓郭斌繼續在籃球場上進步，正好又遇到所謂向知識分子隊伍：「摻沙子，拋石頭，挖牆角」的政治運動，郭斌作為工人階級的一分子被「摻入」，成了一名工人教師。到學校後所有曾經崇拜博客的老師都成了同事，郭斌最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忽略了自己的「使命」，暗自慶幸自己獲得這麼好的機會再向老師學習，他虛心面對每一位老師。老師們都非常喜歡他，王興奇老師教他給初中上物理課，陳布凡老師讓他帶語文課，由於特長是體育，他彷徨後還是老老實實的上體育課吧。
到學校後雷啟仁老師、王伯琳老師對郭斌的幫助最多，要求更嚴。從備課上課總結到教學文件制訂，從訓練過程到訓練計劃安排，每個環節仔細講述、點撥，使他提高很快，成了青年教師中的佼佼者，連續被評為學校年度先進教師，當時的先進指標是非常少的。後來郭斌帶的男籃連續幾年獲得礦務局系統中學籃球聯賽冠軍，當然也是銅川市中學生男籃第一名。
郭斌當時田徑基礎不行，都是由於雷老師的精心培養，後來還擔任過銅川市中學生田徑教練。郭斌說：「有時也是機遇，1977年恢復高考時，在老師們的鼓勵下，我也開始複習準備，儘管白天還有教學訓練任務，一到晚飯後我的複習桌前就非常熱鬧，至今我都忘不了那個畫面。一會兒數學老師拿來幾道題讓我做，一會兒語文老師讓人送來兩篇範文讓我讀，還有其它科目的老師都非常關心我，儘可能的給我提供幫助，唯恐我考不上。當然壓力自然不斷增加，擔心辜負了老師們的期望。恰好遇見西安體院的徐晉生老師到銅川招生，來學校看望雷老師，他剛進校門就看見我在上課。課間我到雷老師那兒休息，徐老師就指著我說：『啟仁，你這個學生不錯』！雷老師說：『他不是我的學生，他是我們學校的老師』。徐老師就開始動員我上體院，就是1977年10月份，我是銅川市最後一個報考體院的。那是恢復高考的第一年，在銅川一共招了8個，局一中就有4個，加上我是5個。我當時報的是文科，分數下來是305分，是相當高的分數，那些幫助我的老師們總算沒有白下功夫」。
體育老師很辛苦，一年四季無假期，也沒有補助，學校的體育器材籃球破了都是雷老師補，跑氣了換氣嘴，裂開了粘和縫，換內膽都是雷老師自己幹。學校用了多年的鋼板籃球架也是找中機廠的學生家長幫助製做的。局一中的體育格局基本上是雷老師和王老師帶出來的。先後培育出：張秦生、魏志毅、董長海、杜光明、張亞麗、李峰、南徵等幾十人。其中，張秦生任省體育局田徑運動管理中心主任，杜光明任銅川市體育局副局長，李峰任銅川市體校校長。張秦生開始就是雷老師把他送到省隊去的，訓練了一個冬天，覺得太苦跑回來了，那是1976年，雷老師就帶著郭斌去秦生家，又是動員，苦口婆心，最後雷老師又把他送過去，當時的教練許兆書是雷老師的隊友同學，後來堅持練了下來，當年跑出了全國最好成績，達到800米健將，進了國家隊，代表中國參加過亞洲錦標賽等國際比賽。到了1986年的時候是局一中高考成績最好的一年，成了銅川市升學率最好的學校，其中體育生也佔了很大比例。
1988年為了加強礦務局業餘體校的領導，也是對雷老師為礦務局學校體育多年貢獻給予認可，礦務局組織部、教育處決定調雷老師任體校校長。從此他走上了新的領導的工作崗位。體校原來在局二中後面，因為沒有操場所以遷到了王家河中學，那時候正是企業辦社會的轉折時期，礦務局體校是陝西省國企辦的最好的之一，有歷史，有成績，有師資。在雷老師做校長的幾年裡體校又培養了不少體育人才。雷老師是從體校校長的位置上退休的，現在每個月四千多塊錢的退休工資很滿足。老伴三年前離世，用他的話講很虧欠人家，勞碌一輩子，幾個孩子都是人家拉扯大的。他在局一中的單身樓住了近三十年，現在住的房子是礦務局按照校長的待遇分配的。兩室一廚平行間，約有四十個平方。他一直都抽著普通的煙，不太喝酒，生活上非常儉樸。但是終身擱不下的還是體育，退休後他堅持多年在體育場義務輔導教授太極拳、太極劍、太極扇等，又成了群眾體育的核心人物，家裡桌子上擺放了十幾個U盤，都是他的粉絲求他下載練功音樂的。現在走不動了，不常去體育場了，家裡常常擠滿求證練功技術動作的人，還有幾個老夥計湊在一起聽聽秦腔老戲，日子仍然過的有滋有味。前幾年體檢出了稍有腦梗，語言不像過去那麼流暢了。
2017年7月12日，郭斌，馮卓，郭慧敏，梅曉蓮代表老同學們去看望了雷老師，他感慨這一輩子沒有啥遺憾，一切都是緣分，運動使自己走上了體育教育的生涯，反過來教育別人成就了自己。要不是第一屆全國運會，我現在還不知道幹啥呢。言談之中更是看到了老一輩體育人博大的胸襟，艱難的足跡，平凡而輝煌的人生。分手時雷老師真切的表示祝福所有的同學身體健康，闔家歡樂，萬事如意，平安健康！
二0一七年八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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