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特需孩子都要走藝術這條路。」儘管10年來與具有音樂、繪畫能力的特殊兒童相伴,如今還陪伴支援一支由自閉症、視力障礙等特需青年和普通人士組成的融合爵士樂團Jazzy Pie,哲佳卻著力強調這一點,「成千上萬的特需人士裡,可能只有一兩個擁有藝術天賦和藝術能力,就跟成千上萬的普通人士裡只有一兩個擁有藝術天賦和藝術能力的情況是一樣的。」
這些特需青年有著不凡音樂潛力
作為國內第一支融合爵士樂團的Jazzy Pie,擁有幾名有著不凡音樂潛力的特需青年。
王子安,鍵盤樂手、中提琴樂手、和聲,還是中國大陸第一位在海外就讀音樂專業本科的特需人士。他同時還是一名「演講高手」,因此被小夥伴「吐槽」為「話癆」——可能與從小參加很多公益活動有關。
韋一哲,樂團貝斯手,三歲時被診斷為中重度自閉症,極富藝術創造力量,在美術和音樂上均有不凡的表現。 除了鋼琴,他還兼修了電子管風琴(雙排鍵)、古典吉他,目前正在學習作曲、貝斯和鋼琴調律。
謝鉉嵐,樂團吉他樂手、主唱,因早產視網膜病變造成視力障礙,同時伴有自閉症特質,音樂成了她和外界溝通的渠道之一。
張舒勳,樂團主唱,視力障礙人士,剛剛以視障生綜合排名第一的成績成為南京特殊教育師範學院音樂學專業唯一錄取學生,夢想是成為一名音樂老師,讓更多人能在音樂中找到世界的美。
他們為夢想付出更多努力
儘管心心念念「目標是90公斤」「馬上就要達標了」,但韋一哲還是忍不住透露自己「夢見了甜心下午茶」,並且屢屢用「流連忘返」來形容自己雖然在甜心下午茶現場演奏了兩天,卻沒能吃上一口麥子烘焙的點心的心情。
在第一天的表演中,因為觀眾太多了,加上一心念著吃不上的點心,一哲不但沒有認真看譜子,還亂敲鍵盤手的鍵盤,被「罰」了10元。知道自己做錯了之後,晚上他回到家後,乖乖練完貝斯,10點就上床睡覺了。看著他可憐巴巴認錯的可愛樣子,在場的樂手、老師們忍不住笑開。雖然平時如此調皮,在音樂練習上,一哲投入了別人難以想像的心力,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時間。
與韋一哲相比非常安靜的嵐嵐對音樂認真、執著,因為喜歡問音樂相關的問題而被稱為「音樂十萬個為什麼」。「回答她的問題可真不容易,要好好想一想。」哲佳笑著「抱怨」。
嵐嵐最喜歡唱《暖暖》,因為這首歌唱起來「又開心又甜蜜」。對於自己的好嗓子,她不假思索說「很自豪」:「我12歲就開始參加合唱團了,就是因為聲音好聽才被選中的。」她在12歲時加入廣州少年宮的特殊兒童合唱團,後來合唱團成了雨後彩虹合唱團。2017年,她和韋一哲、王子安等幾個朋友在廣州市少年宮組成雨後彩虹融合藝術團下的Friday樂團。在疫情期間,因為偶然的機會,他們又與兩名普通樂手組成了Jazzy Pie爵士樂團。「居家的焦慮和子安歸國等因素成為我們再次相聚的理由。排練時的溫暖、淳樸、真摯和快樂治癒了彼此,感染著周邊的人。」哲佳說,大家在一起排練後產生了成為組合的想法。
儘管在合唱團也有學到一些唱歌的方法,但嵐嵐很驕傲表示很多歌,無論是中文歌還是英文歌,都是自己跟著原唱學會的。但她很認真強調:「我不是模仿,我只是學習,因為有自己的唱法很重要。」她舉例自己學rap的時候,先用音樂軟體把歌調成低倍速,慢慢學會了,才逐漸調回正常倍速。但學英文歌確實有點困難,因為她要先把每個英文單詞的意思查清楚了,才能開始嘗試唱。
嵐嵐的聲音有著未經雕琢的天然美,樸素無華,又清澈見底。在哲佳看來,旋律對於謝鉉嵐來說真不是件事,因為她的聽覺很靈敏,模仿能力很強,很快能夠學會,但細節部分需要慢慢斟酌。從6月開始,嵐嵐就開始學習流行聲樂。「希望在保持她的聲音特質的基礎上,讓她學會一些唱歌的技巧、把握演出風格,更好地去表達音樂。」哲佳如此說道。
「他們還需要對爵士樂有更多理解」
之所以把樂隊定位為爵士樂隊,和孩子們的老師、爵士樂教授彭小波有很大的關係。因為普通樂手大部分是小波老師的學生,如彭成霖,都在星海音樂學院學習爵士專業,有傳播爵士樂的想法,而且爵士的節奏更加豐富、多元,他們希望特需夥伴們隨著學習,慢慢在音樂能力上有更大的提升。
彭成霖坦言,目前樂手們在音樂上的能力只是達到平均水平,還沒有達到專業院校學生的水平,所以更希望他們著重在當下,根據他們能力去設計音樂,也會根據他們的能力和狀況去進行包裝:「很多人認為只有低沉、沙啞的聲音才適合唱爵士,這是一種誤解,像樂團兩位主唱,聲音相對細膩柔美,同樣也能唱出好聽的爵士樂。不過這需要他們對於爵士樂有更多的理解。」
「我們希望他們能玩更多的音樂。」彭成霖說,不強求樂手們一定要達到大師水平,也不一定非要樂隊玩純爵士樂,可以在流行樂裡加一些爵士樂的元素,讓流行樂不太單薄單調。他透露,老師們正在根據樂手們的能力準備原創歌曲,樂隊也開始進入排練階段。
作為國內首支融合爵士樂隊,Pie的融合更廣義,不但有特需樂手和普通樂手,還有不同的特需人士,在音樂上,也希望融合不同的風格。「我們的心態是開放的,不排斥任何可能性。」彭成霖說,當下要著眼於基礎能力的提升。記者了解到,目前,樂團的課程根據動態評估進行規劃。
「希望社會給到他們就業的機會」
和彭成霖的「抓專業」不同,哲佳考慮更多的是特需夥伴們未來的發展。「他們已經成年了,希望社會能給到他們就業的機會。」哲佳說,這是她希望Pie作為商業樂隊進行商演的主要原因,「之前我們參加的甜心下午茶,就是樂隊商演啟動階段的活動之一。」
在此之前,Pie也有收到一些演出的邀請,但是很多活動方都會詢問「是不是公益演出」「是不是免費」。這種態度令哲佳有些不舒服:「希望社會給他們真正的尊重,尊重他們的學習成果,尊重他們的能力。」為了幾名特殊樂手,哲佳考慮得很多,比如即使是對商演的場合也有一些要求:「希望樂隊表演的場合,大多數受眾更容易接受他們,把關注度更放在音樂上,而不是他們的標籤上。」她說:「我們想要用音樂撕掉標籤。」
「我們其實沒有很急。」雖然與樂隊的特需夥伴們相處了7、8年,看著他們從孩童成長為青年,哲佳卻認為這不是看著他們成長的過程,而是「共同成長的過程」:「孩子們一起長大,彼此很熟悉;樂手老師們從大學一年級就跟他們一起演出,後來變成老師,編排更適合他們的音樂;我一直在做特殊音樂基礎教學和一些藝術團管理工作,一直到今天,開始學習熟悉市場,幫他們運作,所有人都很熟悉,像個大家庭一樣,已經完成了磨合的階段,沒有任何隔閡,走到這一步,是因為一起成長到這個階段,可以水到渠成了。」
「不是所有特需孩子都要走藝術這條路」
「我們之間的相處很生活化,沒有什麼戲劇化的情節,在我看來都是日常。」哲佳學的是音樂教育專業,至今已經有10年與特殊兒童相伴的經歷,他們對於她來說是生活裡不可缺少的成員和角色,對於樂隊承載的功能,哲佳認為不一定只是演出,還有對生活態度、對無差別教育、對融合教育的倡導:「我最想有一天能實現的是特需人士的『奇怪的行為』不再被公眾所聚焦,甚至感到害怕,而是成為大眾生活中的日常。」
另一方面,她希望能為具有藝術能力的特需人士帶來商業上的公平待遇和藝術上的發展機會:「目前國內還沒有專門的藝術管理人才為這個特殊人群中在藝術方面有突出能力的人進行包裝、推廣,甚至有些展覽、音樂會的策劃人,也並不是基於深入了解特殊人群的特質和需求的基礎而進行。」
與此同時,她強調,不是所有的特需孩子都有藝術天賦:「成千上萬的特需人士裡,可能只有一兩個擁有藝術天賦和藝術能力,就跟成千上萬的普通人士裡只有一兩個擁有藝術天賦和藝術能力的情況是一樣的。」這樣的孩子,應該得到適當的教育與和引導,而對於更多的孩子,藝術可能只是發揮了休閒娛樂的功能,或者成為表達的一種工具,或者增加他們生活的豐富性。
「不是所有特需孩子都要走藝術這條路。」哲佳說,沒有什麼樣的發展就是好的,什麼樣的發展就是不夠好的,而是要找到合適的方向,做得心應手的事情,「做物理康復也好,去做蒸飯也好,發揮自己所長就好。」
廣州日報全媒體文字記者 林琳、蘇贊
廣州日報全媒體攝影記者 陳憂子
廣州日報全媒體編輯 蘇琬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