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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夜:有故事的夜,中國深夜食堂
本文節選自 看理想 [圓桌派] II 第16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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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牧:日本人去深夜食堂,就是和老闆溝通的
竇文濤:現在中國把日本的《深夜食堂》搬到中國來了。當然就是說前一陣也是你的朋友,勸你戒菸成功的導師,黃磊老師,來了把《深夜食堂》,所以咱們今天就不談這個了。(笑)
陳曉卿:我只能說好話。
竇文濤:倒不是說這個《深夜食堂》怎麼樣,但是確實日本的《深夜食堂》,為什麼在中國有一批那麼固定的粉絲,你說大家對其中什麼情調特別唏噓不己。
蔣方舟:雖然是你(陳曉卿)朋友,我還是要罵兩句。我覺得中國的《深夜食堂》,把日本的原樣照搬過來,就很奇怪。
包括說那個男主角有一個疤的,然後黃磊老師他也有一個疤,他一擦汗都快把那個疤擦掉了,就很奇怪。
我覺得為什麼大家喜歡看《深夜食堂》,就是每個人其實都覺得自己是特殊的,他在一個個這樣特殊的故事裡,覺得自己也有特殊的可能性。
就是比如說我也失戀過,但是當我放在一個獨特的空間裡,比如說《深夜食堂》,我的失戀好像就有了格外的美感。我自己覺得為什麼人們喜歡《深夜食堂》,就是喜歡這種空間感,所造成的戲劇性吧。
其實你說,在家吃泡麵,才是失戀的常態嘛,你不一定要到一個很戲劇感的地方。
李小牧:社會環境不一樣,吃的方面,中國和日本的社會背景也不一樣,他們喜歡小的居酒屋或者小的食堂,他是跟那個老闆去溝通的。
你要把它搬到中國來,你不要說老闆見不到,你連廚師都見不到,你在日本他既是老闆也是廚師,你下次來他知道你什麼口味。
你不是每天來,但你來到這裡我就要吃他的,我要什麼味道,這老闆就會知道。
所以日本的所有的餐廳幾乎是沒有包房,幾乎是都是小的,這樣它人性化,可以溝通。你今天進的什麼好食材,他大概知道你是做魚的,做牛肉的,或者哪怕是做豬肉的店也有,拉麵館也是,都是一個小的那個吧檯。
竇文濤:你看那個吧檯,日本是不是習慣,不認識的人你們倆在那兒吃,但你們聊天我也看著,我也聽著,我也甚至插話參與。
李小牧:完全可以,我們同類的人才來同一個店。
竇文濤:曉卿你覺得中國人是這樣嗎?
陳曉卿:我覺得中國人是圈子,就是自己混自己的圈子。就會很難聽(別人的談話),或者你可以旁聽,有時候自己會笑,但是不會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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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卿:廣州套路深,不如回長春
竇文濤:我說真是中國、日本(的宵夜)太不一樣了,我想什麼起我有一個記憶,就是廣州的幹炒牛河。
當年我在廣東電臺,廣東電臺那個後門,中國有煙火氣,它不是像日本那麼悽清,悽涼,它是熱火朝天。
我記得我跟我們西安的一哥們兒,我們倆每天晚上吃幹炒牛河,當時我年輕的時候體重168斤,就是每天晚上都去吃。
十二點以後去,你知道就把廣州人嚇傻了,沒見過我們這個北方漢子。
我們倆人就是八盤幹炒牛河,一人四盤,而且吃幹炒牛河主要在於他那家的那個蒜蓉辣椒醬,還浸點切碎了的,辣椒的那個粒,就主要是我們一碟一碟的倒好幾碟啊,廣州人吃不了辣的。
然後倆人就是啤酒,倆大肚漢,這都脫光膀子了,倆大肚子就這麼吃,最後我們倆就有名了。無敵雙傑,幹炒牛河。你看,那是我記憶中就中國這種夜宵的這個氣氛。
陳曉卿:對,但是中國可以說四十年前北方,黃河以北幾乎是沒有夜宵的,那個夜宵真是從廣州過來的。因為它天熱,他家裡住不了又沒有空調。
竇文濤:真的嗎?
陳曉卿:是的,都要在街邊上吃點東西。而且它的宵夜的種類要多得多,各種各樣的,你說幹炒牛河這是一種,各種粥是另外一種,打邊爐又是一種,打冷還是一種。
竇文濤:你最喜歡哪種?
陳曉卿:我都喜歡,我都特別喜歡。一到廣東那真是宵夜的天堂,每次去了都是流連忘返。
但是,也有人就不習慣。比如說王小山,他就不喜歡,他以前在廣州工作,就是這個吃的他不習慣。
專欄作家 王小山
他覺得「廣州套路深,不如回長春」。因為他習慣的是北方人的那種,就是「喝點?喝!弄點?弄!」就特別簡單,就是燒烤串。
而且(北方人)經常發生爭執,就是要弄清楚一個問題:「你瞅啥?」
廣州套路深,不如回長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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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卿:為什麼我的嘴裡常含口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竇文濤:小牧,中國宵夜攤上的調調,你覺著跟日本感受到的不一樣在哪兒?
李小牧:日本它也有街邊上吃的東西,推一個小車。但是他主要是喝酒,喝酒他也比較安靜,不會像中國人那麼吵,就是他是可能在思考什麼,可能在反省什麼,可能給誰……
蔣方舟:就是單純的不願意回家而已吧?就是單純的不願意見老婆。
李小牧:因為在日本,如果你星期一到星期五你早回家了,老婆會覺得你沒有朋友,沒有同僚。
竇文濤:這個倒也不光是日本,我看過有一個研究,它研究紐約的宵夜史,原來小酒館、小飯館,是辦公室到家的第三空間,這研究還說夜裡半夜十二點之後,出來小飯館吃飯的人,基本上有一種loser(失意者)的感覺。但是,好像我們對於loser有無限的共鳴,這是不是你說在宵夜的調調?
陳曉卿:是。
蔣方舟:我原來看過一個中國的調查,說中國人最愛吃宵夜的人的收入分層,差不多是六千塊到九千塊月收入的人,最喜歡吃宵夜。我後來想其實也有道理,你想低於這個六千塊他可能。
竇文濤:就在家吃泡麵了。
蔣方舟:對,他就是為了果腹嘛。
陳曉卿:我跟你說這真跟地域人格有關。
蔣方舟:不是嗎?
竇文濤:怎麼說?
陳曉卿:你這個調查可能對北京上海有效,你對熱愛宵夜的人比如說成都、長沙、合肥,這些地方的人,他不管收入多少,都愛吃宵夜。
陳曉卿:成都玉林,那每個店都是滿滿的人。最絕的時候是汶川地震時,我去拍紀錄片,我在成都盯著。
那時我來了一個朋友,他說「你能帶我去吃點東西嗎,我太害怕了,我老覺得這個地在晃」。我說這可能不太合適,現在舉國悲痛的時候,你要去吃宵夜,這個顯然不太……就是政治不正確嘛。他說「可是我太害怕」。
我說這樣吧,我去你酒店看你,我陪著你,(他是)男的。我就打個車去了,這是地震後,我第一次從郊區到市中心,到了人民公園門口,那個路上全是成都人民(在吃宵夜),老媽蹄花,就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他們太熱愛生活了。
竇文濤:這個都讓我想起沈宏非評價曉卿的一句話:為什麼我的嘴裡常含口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你說大家去幹什麼去了?不光是吃吧,它肯定我覺得是不是有一些精神上、情感上的東西,為什麼後半夜跑到一個陌生人的那麼個地。
李小牧:我講講日本的情況是,一般的,如果是白領藍領,他因為他第二天要上班。他不可能十二點以後還在那兒,一般是十二點前搭電車回去,日本最喜歡下半夜來的,幹一種職業的就是媒體人。
不管是電視臺或者是雜誌、報紙的,因為他上午可以睡覺,他沒有要打卡制度,所以晚上他把稿交完以後,來到歌舞伎町。
李小牧:我的深夜食堂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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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文濤:我的「衝冠一吐」
竇文濤:你知道我在我們同學中最有名的一個故事,就是「衝冠一吐」。
當時我們武大新聞系在中央電視臺實習,那時候實習生沒什麼油水,吃不著什麼。有一次,我們參加一個全聚德烤鴨的新聞發布會,完了之後呢就送你一隻烤鴨,但是沒有調料的,也沒有醬,要你回家自己料理。
那時候我們幾個同學,我就提溜著一隻白的烤鴨,什麼醬都沒有,就(幹)吃,然後喝二鍋頭。我們那個時候住在一個小學教室裡,幾個人,一人一個行軍床。
他們就說最後是怎麼伺候我的,看我躺在這兒(吐),像噴泉吶,譁一下子,然後,原路線啪到臉上。那是我「沖天一吐」,全是那個油啊。
我覺得那個北京烤鴨,白的北京烤鴨你真沒吃過,從胃到嗓子眼……
蔣方舟:是有皮不是那種烤鴨?
陳曉卿:它不掛糖色,就是外頭不抹膩子。
竇文濤:白的,它是讓你回家,你家裡有廚房你再料理吧,我們都是學生,就那麼橫吃。我跟你說吃完了之後我的感覺就是,整個食管刷了一道油,這個通的,譁一下,那個順暢,我就覺得甚至於那個吐的東西,都沒進鼻子就這樣吼一下。我的天。
李小牧:再回到你臉上。
陳曉卿:你這個還沒事,它不影響別人,基本上是在自己家裡,就小學教室也是自己家。
竇文濤:自己全吃了嘛。
陳曉卿:上海有一個我特別喜歡的作家叫小寶,寶爺。寶爺經常跟沈宏非老師一起喝酒,但是寶爺的酒量就特別一般,有一次寶爺就坐沈爺叫了計程車送他回去,他就吐了。
沈老師就跟計程車司機講說,麻煩您開穩一點。好不容易把小寶老師送到家了,沈老師就多拿了兩百塊錢說,這是給您洗車的。
那個司機下來,就是上海的司機非常職業的,戴著白手套,說:先生您講我開得穩不穩?那個沈老師說非常穩,非常穩。你講我開得穩不穩?非常穩,非常穩。結果那司機嘭就吐了,(他)就能忍了一路。
竇文濤:你說這個,我聯想起,什麼叫深夜食堂?說那叫悽涼,我跟你說方舟,你寫愛情故事,我給你提供一個我的親身素材。我後來想我要拍電影,就拍這麼一幕。
我三十歲的時候跟一個女朋友分手,吃最後的宵夜,兩個人就喝酒,不停地喝,然後說了很多話。然後就打的,我記得那還是一個落雨的晚上,的士就在街上走。
後來我說了一聲,我說停一下,因為我有點忍不住了,你想像那電影鏡頭,我後來經常想起這一幕,咵一個的士停下,兩邊門打開,一男一女,(在兩邊吐),這是噁心還是浪漫?
李小牧:浪漫。
蔣方舟:噁心。
李小牧:只有這種事情你的記憶深刻。
陳曉卿:我前兩天看了一個段子說,在回家的計程車上,我問司機師傅愛情是什麼?師傅看了看我說:吐車上兩百。
竇文濤:你說這還真是,我就是跟有一些人不同調。他們現在都說這個深夜食堂,美食治癒嘛,治孤獨,治傷情什麼的,我怎麼覺得我要是受到打擊了,比如說我失戀了,我完全就是茶飯不思,沒有任何胃口。但是為什麼我又聽你們女的很多人說越失戀越要吃?
蔣方舟:我自己是戀愛的時候特別瘦,因為我戀愛的時候,我的朋友形容就是瞎愛,完全是非理性的。
而且我就是狂喜,我一戀愛,我就心裏面狂喜,大概三點鐘就起床,翻對方的朋友圈什麼的,完全睡不著覺。
竇文濤:翻對方的朋友圈?
蔣方舟:對,然後睡不著。
陳曉卿:我見證過她戀愛的時候。
陳曉卿:有一次在萬聖書園,她見到我,我們就寒喧了一下,準備各自去買書,她跟我說,她跟我說:叔我告訴你,我戀愛了。
蔣方舟:我就是狂喜,完全抑制不住,遇到誰就要告訴。
因為你知道睡不好的話,就吃不好,就沒有食慾。每天就只能吃一頓飯,就又像大病初癒,又像病入膏肓,就是我只有戀愛的時候是特別瘦。但是確實一失戀的話,就還挺靠吃來治癒。
竇文濤:真的嗎?吃的時候你就覺得沒那麼難受了?
蔣方舟:吃的時候我就不想了,就會開始進入一種功能性的咀嚼,大腦好像就不太想這種事了。
竇文濤:把自己變成一個動物,就不會痛苦。
蔣方舟:對。
陳曉卿:更多的血液供給給自己的胃了。
……
本文節選自節目文稿,有刪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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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編輯 | 朵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