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廣昌崽
要不是孫子考進少華鄉政府，老廣已經多年沒有去過少華鄉了。
早在稱呼「人民公社」的年頭，還是小廣的他，就抵職到了少華鄉政府工作，離老家幾十裡地遠。那時交通不便，小廣就和同事合住在鄉政府一間宿舍，一日三餐都在鄉政府食堂解決。
那年的一次吃飯經歷，老廣現在想起來如同昨天。記得中飯過後，他正在鄉政府食堂洗自己用過的碗，身後突然傳來了鄉革委會主任的叫罵聲：「小廣，你這個敗家子！怎麼還有這麼多飯就倒掉呢？偉大領袖毛主席飯碗裡從未剩下一粒米。」其實，洗掉的只是幾顆飯粒。小廣心裡雖有不悅，但眼見為實被主任看到了，不服也不行。他輕輕回答：「主任，我下次保證改邪歸正。」
從此，小廣處處節約，一日三餐吃得不剩一點殘渣剩飯，藍色的中山裝穿了一年又一年，自行車修修補補用了二十多年。因而獲得過「節約先進個人」的表彰，縣裡大會上他還去做過典型發言呢。
後來，國家經濟發展了，鄉政府食堂菜品也豐富多了，不知怎麼地，鄉政府的工作人員也漸漸增多，吃飯的時候，食堂也是擠擠挨挨。不管男女老幼每人滿滿的三勺公菜外加一湯，葷素搭配，米飯自己去盛就是了。食堂浪費現象慢慢凸顯出來，雖然管理食堂的領導換了一個又一個。鄉幹部工作流動性大，大家又多以幹部自居，當餐用不完又不能留著下餐，一年下來，鄉裡餐費就得花去上百萬。
有時候，鄉政府來了客人（包括上級來指導工作），哪怕只有一兩個人，鄉政府陪客的人員也要湊成一大桌子。已經升為副鄉長的老廣常常被邀請作陪，雲裡霧裡陪得稀裡糊塗，老廣變成了「老陪」。不去陪嘛，人家又說他不合群，看不起他們，還美其名曰「改革開放的成果要共享」。老廣其實酒量不咋地，但他的性格特豪爽，不醉不歇，多年下來，多種毛病並發。
就這樣，老廣身體每況愈下，終於打報告提前幾年病退。
一晃又過去了十多年。今年，老廣的孫子考進了少華鄉政府。他在位時的文書已經是少華鄉政府的副書記了，一家人說老廣熟門熟路的，叫他帶上孫子去鄉政府報到。
今天，老廣就帶著孫子早早地來到鄉政府，副書記熱情地迎接了他，隨後還說：「等下到食堂用餐，中午我請客。」
老廣心裡七上八下的，他擔心自己老不中用了，特別是怕喝酒，當年胡吃海喝的情景又呈現在腦海裡。
等到下班時間，老廣惴惴不安地來到食堂，幾十號幹部整整齊齊地排著隊，次序井然的在等著服務員打菜，服務員還要挨個詢問吃多少？有的菜是否需要？幹部們自覺地用卡刷著菜飯錢。老廣環視食堂的牆壁上，清晰地張貼著「厲行節約」「反對浪費」「歡迎打包」的標語，心想：難道作風變了？
一會兒，副書記和食堂工作人員端著工作餐的盤子來了，微笑說道：「老廣呀，現在各級提倡『光碟行動』，今天就委屈你了，沒有酒。」老廣不好意思地說：「麻煩書記了，這樣好，這個行動我支持。」一場短暫的工作餐結束了。
臨告別時，副書記拉著老廣的手，誠懇地說：「您老曾經是我們鄉政府節約的老先進，現在希望您的孫子也要當個節約模範。」
晚上，孫子一回家就告訴老廣，今天單位召開學習會。書記要求大家：把節約糧食、制止餐飲浪費作為落實中央八項規定精神、糾治「四風」的重要行動。老廣聽後，對孫子又像是自言自語道：「看來我老頭子要多多學習，老觀念也要改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