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期間回老家，媽媽向我提起鄰居家那個嫁給富二代的M，語氣中滿是豔羨：「人家又懷了一對雙胞胎男孩，可不真是太有福氣了！」
聽到這個消息，我卻感到頭皮一陣發麻。這意味著，M將是4個孩子的媽媽。
M已經生了兩個女孩，多年來為了生男孩不得不多次做流產手術，回老家時我經常看到M的媽媽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時不時對著鄰居們訴苦：「怎麼就沒法給婆婆家生個兒子？」
現在M終於如願，在長輩們的眼裡，女孩子不用自己辛苦賺錢就能吃好的穿好的就是有福氣，要是再能為婆婆家生男孩那就更是人生至高榮耀。
事實呢，M真的過得好嗎？
是的，M或許一直不愁錢，但她的煩惱卻不比一般的女孩子少，這些年她人生的意義好像就剩下生孩子了。
M結婚十幾年一直沒有出去工作，因為婆婆家不讓。有你吃有你花，你專心在家生娃帶娃就好了，家裡不缺你那幾個錢。
年輕姑娘們不要天真地以為只要你美若天仙一臉純真結婚後婆婆家就會把你當娘娘一樣供著。有錢人比一般人更實際，而且中國有錢人這個群體比一般人更熱衷於生兒子。既然你不工作不賺錢除了美貌暫時看不到有其他特長，那就只能發揮你作為女人的原始優勢，生孩子吧，且一定要生個男孩。
在必須生男孩這件事情上，M幾乎是無從反抗的，連她自己的媽媽都覺得，你既然這麼有福氣了，你享受了別的女孩靠自己雙手可能一輩子都掙不來的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生活，你在生孩子上受點苦算什麼啊，女人們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給人家傳宗接代，這是你的義務。
看看，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都在暗中標註了價格。
於是這些年，M在不停地懷孕、生孩子、墮胎、再懷孕、生孩子……
她別無選擇。
每一次，都是拿生命在與命運做賭注。
生孩子已經夠痛，但起碼能光明正大地把一個小生命帶到世間，痛也有價值；但是墮胎，不但身體上的疼痛沒少一份，還要忍氣吞聲橫下心來把肚子裡的小生命扼殺掉，這種痛，除了身體上的切膚感受，大概還多了幾分難言的恥辱和長久的愧疚。
長輩們說，哪個女人生孩子不受罪，孩子生下來就好了。
是真的嗎？
我那些生過孩子休完產假再次回到工作崗位的同事們都感覺上班仿佛是迎來了重生。工作的苦哪能能跟在家帶孩子的苦相提並論？上班還能偶爾開個小差泡個茶伸伸懶腰瞄會兒劇，在家帶娃，你想撒手不管放飛自我，你以為你在玩過家家？
有朋友可能會說，人家有錢，可以僱保姆啊。你說的沒錯，但是保姆畢竟只能幹保姆能力範圍內的那些事，但孩子是對媽媽需求度很高的一種生物，特別是三歲以前，媽媽對孩子的重要性是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哺乳期像革命烈士受酷刑一樣忍著疼痛餵奶，半夜累成狗哄孩子哄到生無可戀；外出必定帶上大包小包再抱上熊孩子才能敢邁出家門，不幾年就要風雨無阻接送上學還要化身知心姐姐陪寫作業……不管你多有錢，只要你是個母親，撫養每個孩子，你都要拋灑出你的寶貴血汗，更要搭上你的人生自由。
何況M將要成4個孩子的媽媽。
2
我有個堂姑姑，年輕時長得美，在父母的主張下嫁給了一個軍官。婚後，當小學教師的堂姑從學校辭職，隨丈夫遠赴大城市生活。幾年內生下兩個兒子，相夫教子，老公還在大城市買了多套房子。
堂姑簡直是一家人的榮耀，人人都說她「真有福氣」。
可是去年聽說堂姑離婚了，丈夫出軌更年輕漂亮的姑娘。生活了近三十年的丈夫竟還和情婦謀劃著，要讓堂姑淨身出戶。
堂姑在婚姻挫敗後灰頭土臉回到老家，逢人就訴說她的苦，簡直要成了祥林嫂。
30未婚的D姑娘最近忽然間成為長輩們口中「有福氣」人。
之前，提起D姑娘，長輩們大都是哀聲嘆氣。她30歲了還在私人診所當著平凡的小護士，賺得錢還不夠自己花，關鍵是這麼大了還沒結婚。「這麼大了還有誰要？」「說話都不會好好說，難怪人家沒人娶她」……
春節前，D姑娘訂婚了，對方比她小5歲，村裡拆遷，賠了兩套房，訂婚時，還給D姑娘送了一個亮閃閃的大鑽戒。
幾乎是一夜之間，D姑娘從家族人口中那個沒人娶的老姑娘一下子成了「有福氣」的嬌貴女。那些曾經說風涼話的七大姑八大姨們不僅口風轉得快，還熱心地給D姑娘支招：「人家說啥時候結婚就啥時候結，千萬別拖著了，你有這命，就該享這這份福。」
D姑娘和父母樂不可支地聽著這些恭維的話，好像D姑娘真的飛上枝頭變了鳳凰。
3
長輩們眼中那些有福氣的姑娘，大多是自身軟弱卻找到強力依附的姑娘，即便最初並不軟弱，被大家寵著寵著也就沒那麼有野心了。
長輩們判定姑娘「有福氣」的重要一點就是不用自己多辛苦，老公有或是婆婆家有就行了。不用你在社會上咬牙拼殺掙扎著賺生活，在家待著享清福，這樣的日子多少人求還求不來呢！
但在他們的那套觀念裡，更有著懵懂女孩們所不知道的陷阱：那就是女人是要服務於家庭的，相夫教子、生兒育女、多子多福，女人最好要把這一套東西貫徹到底，大家庭圓滿你就是圓滿的，大家庭不圓滿，你再大的本事都白搭，你就是失敗的。你對生活最好也別有太多的什麼想法，因為你擁有的已經夠多了。
一輩子或是大半輩子，他們都是這麼過來的，你若跟他們不一樣，那不是證明他們的失敗嗎？
於是，那些不急著結婚卻能把自己的生活過成詩的女孩、那些離婚了卻迎來了人生自由事業圓滿的姑娘統統被長輩們視為奇葩和異類。你不完整，你是有罪的，你簡直就是恥辱。
而那些頂著「有福氣」光環的姑娘們，她們也就這麼覺得：女人這一輩子，不就應該這麼過嗎？即便是當別人逼她生一胎二胎甚至三胎四胎的時候，她實在是無法有底氣地回擊那句話：「我生不生，關你屁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