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論》中譯本和它的譯者「郝季仁」
一個有趣的現象,如果問10個自控系的本科學生,「控制論英文是什麼?」不知道有沒有9個人會說「Control Theory」。 這還是自控系,又有多少人知道老三論之一的控制論的來龍去脈,因為大學不教這個,它教你方程、教你公式、教你解題、教你編程,但是更精彩的科學思想,大師 們對這些問題的宏觀的、微觀的邏輯上的哲學思考,抱歉,我們都沒有思想,怎麼教你思想。想電子化這篇文章很久了,今天終於按耐不住,手打上傳。 Google過相關內容,基本沒有,也許還是首發。謹以此文紀念控制論祖師爺及將控制論引入中國的祖師爺們。Cybernetics,詞源來自希臘文,在柏拉圖的著作中常見,本義是駕船術、操舵術。後19世紀法國物理學家安培也援用過。維納根據希臘單詞,自創該英文詞彙以描述其構想,在傳入中國的譯本中翻譯為「控制論」。
《控制論》中譯本自1961年初出版以來,至今已過去三十多年了。其間,不時有朋友問我,「你們翻譯的那本《控制論》,為什麼至今還用假名發表,而不用真實譯者姓名呢?」現在,乘本書第四次即將重印之際,我作為尚存的兩位譯者之一,很願意寫幾句話,把當時翻譯這本書的由來和經歷,向今天的讀者作個簡單的介紹,既是為學術界提供一點學術史料,也是對已經去世的另兩位譯者表示一點紀念之情。
我們幾個人著手翻譯維納這本名著,還是1956年的事情。
1956年這一年,在我們人民共和國的歷史上,在我國科學工作的歷史上,在我們許多人個人的歷史上,是很值得懷念的一年。「向科學進軍」!「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科學界的精神振奮起來了,科學界的思想活躍起來了。
這一年的1月周恩來總理在黨中央召開的知識分子問題會議上作報告,闡述了「現代科學技術正在一日千裡地突飛猛進」的逼人形勢,特別講了原子能的利用和「由於電子學和其他科學的進步而產生的電子自動控制機器,已經可以開始有條件地代替一部分特定的腦力勞動,就像其他機器代替體力勞動一樣。」結論是:「這些最新的成就,使人類面臨著一個新的科學技術和工業革命的前夕。這個革命,正如布爾加寧同志所說過的,『就它的意義來說,遠遠超過蒸汽機和電的出現而產生的工業革命』。」布爾加寧是當時蘇聯的部長會議主席。
由此可見,當時在蘇聯,在中國,都在饒有興味地討論用電子自動控制機器代替一部分腦力勞動的新的工業革命的問題。這樣的興趣和討論,不能不使人注意到最初提出這方面見解(從機器作為人手的延長發展到作為人腦的延長,來看第一次工業革命發展到第二次工業革命)的N.維納和他創立的Cybernetics,不能不使人對Cybernetics重新作出客觀的評價。說重新評價,就是因為以前有過評價。過去的評價不正確,所以需要重新評價。
蘇聯過去對Cybernetics的評價,是根本否定的評價。其代表就是1953年第5期《哲學問題》雜誌發表的題為《Cybernetics為誰服務》的文章,署名是「唯物主義者」。1954年蘇聯兩位哲學權威主編的《簡明哲學辭典》,收有Cybernetics這個條目。這篇文章和這個條目對Cybernetics的判決詞是:「一種反動的偽科學」,在哲學上是「人是機器」的機械論的現代變種,在政治上是為帝國主義服務的思想武器。
大家知道,從1948年李森科在史達林和聯共中央支持下發動批判摩爾根遺傳學的運動開始,蘇聯在自然科學各個部門對許多學說都進行了粗暴而無理的正式批判和哲學批判。對Cybernetics的批判,僅是其中之一。蘇聯自然科學領域的這些批判,當時中國大都當作「先進的」東西翻譯介紹過來了,並且在中國進行了學習和跟隨著組織了或多或少的批判。不過,「唯物主義者」的這篇文章卻沒有翻譯介紹過來,因而中國沒有進行對Cybernetics的批判。現在有些文章常說當時中國跟著蘇聯也批判過Cybernetics,這個情況是沒有的。這不是因為當時介紹蘇聯科學的中國人,在這個問題上有什麼覺悟和不同的見解,純粹是因為當時沒有注意到。當然,也不能說蘇聯對Cybernetics的批判完全沒有介紹到中國來,那本《簡明哲學辭典》是出了中譯本的,中譯本根據原書條目的闡釋,把Cybernetics譯為「大腦機械論」。不過夾在那麼一本辭典中的一個小條目,不但中國科學界沒有注意到,中國哲學界也沒有注意到。
中國注意到Cybernetics,還是受蘇聯的影響,在蘇聯對Cybernetics重新討論和評價以後。1954年11月哲學家和數學史家柯爾曼教授在蘇共中央社會科學院作了一個題為《什麼是Cybernetics?》的報告,在《哲學問題》1955年第4期發表了。同一期《哲學問題》還發表了數學家索波列夫院士等三人的文章《Cybernetics的若干基本特徵》。這是蘇聯重新討論Cybernetics的開始。
蘇聯科學界的這個動向引起了中國的注意。1955年11月、12月《學習譯叢》(它是中宣部主辦的一個月刊)相繼發表關於這個動向的報導和胡平、景松譯出的柯爾曼的那篇文章:《什麼是Cybernetics?》。因為譯者和譯叢編輯部的同志不是學自然科學的,就要在中宣部科學處工作的我為他們校訂譯文。開初他們還是按《簡明哲學辭典》的譯法,把Cybernetics譯為「大腦機械論」。這是受過去錯誤評價而形成的錯誤譯法,當然不應該沿用。該怎麼譯呢?我們幾個人商量,覺得應該按Cybernetics這個詞的希臘字源和這門科學的現實內涵來譯,就商定譯為「控制論」。同期《科學通報》譯出索波列夫的文章,也統一用「控制論」這個新譯法。由此這個譯法傳播開來,後來有人建議譯為「控制學」,這個譯法可能更好,但是「控制論」的譯法既已傳開,用慣,也就不便更改了。
1956年1月知識分子問題會議報告的起草,其中的有關用語,無疑反映了上述的有關討論和中國對蘇聯討論的介紹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