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盡的時間面前，我們都不是它的對手,
然而就在這不斷告別，流逝的時間裡,
終於明白「安穩的生活是多麼可貴，
窗外的雪松和爐火上燉著的湯，
滿屋的光影和太陽的香，
清晨去騎單車逛菜場，
夜晚來踏月聊天還歌唱。」
——卷卷綠
▲主播/夏憶 配樂/洪塵-從前慢
文|雲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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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久久的凝視一張照片，是卷卷綠拍攝的一缸醃酸菜。
黑的土罈子，黑色的斑駁背景牆，渾圓結實的石頭，沉沉的壓在酸菜上。
凝視這張帶著時光感的照片，總覺得下一秒，會有一位白髮老奶奶佝僂著身子，來取兩顆酸菜，做成酸菜粉條放在爐上用小火滋滋燉著，鍋中發出噗呲噗呲的聲音和繚繞迷離的香氣。
食物難拍，因要拍出食物的生活味和故事感。但在卷卷綠拍攝的食物裡，幾乎每張照片都具有這樣的氣質。
圓潤的雞蛋，剛出爐的粘豆包，油光明亮的臘肉飯，剛出爐的披薩，熬到不見米粒的海鮮粥，這樣再尋常不過的場景，在卷卷綠的鏡頭裡都成了靜好的存在。
很難想像這些照片全部用一部普通手機拍攝，沒有刻意布景，沒有打光，拍的也都是卷卷綠的生活日常。
卷卷綠是生活在邯鄲的一名大學老師，很多年來，每日五點半起床，燒水，開火給孩子做早飯，在家忙活兩小時後再去上班。
人到中年，追不上流逝的時間，卻依舊保有一顆活潑的心，每日清晨烙餅煮茶，傍晚喝酒看花，是可以用王小波那句著名的「擁有一個詩意世界」來形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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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卷綠說現在對生活的熱情，很大一部分來自爸爸的影響。
在她心裡，爸爸是自己要好且互相懂得的朋友，也是一個活得自在充滿童趣的人。
爸爸嘴饞，經常樂呵呵的和孩子一同吃零食。
喜歡植物，便在家中的小院種上薔薇，葡萄，棗樹，石榴樹，香椿樹，日日用心操持，院子常年鬱鬱蔥蔥，每個季節都有不同的色彩與芬芳。
家中花瓶裡的花，也大多是園子裡採來的應時鮮花，枝條。
只是些尋常的人間草木，就讓爸爸常常感嘆生活真好。
卷卷綠上學時喜歡讀詩，爸爸也喜歡古詩，兩人成了詩友。
經常給對方讀詩，或是寫詩給對方點評，一同在精妙的詩句中見山，見水，見故事，見情意。
偶爾聽了一首撥了心弦的歌，爸爸眼睛不好，就讓卷卷綠幫忙把歌詞抄下來，自己拿著手寫的歌詞在院中，倚著樹幹輕輕哼唱，清風吹過，小院裡都是似有若無的歌聲。
有一次爸爸和媽媽出遠門，鄭重其事的給她留了一封信，裡面是一份生活任務表。
狗一天溜幾次，魚幾天餵一次，鳥和烏龜怎麼養，院裡花草葡萄需要如何澆水。家中一切生命，都被爸爸悉心照料，從不怠慢半分。
卷卷綠成年結婚後，因為剛剛建立小家庭，丈夫、婆婆都說別亂花錢，成家了就要算計著過日子。
爸爸卻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告訴她，「存錢可以，但不要失去生活的樂趣。」
那是性情灑脫，事事平和樂觀的爸爸少有的嚴肅時刻，只為了告訴她，自己大半輩子的生活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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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卷綠的爸爸是家裡詩意與樂趣的來源，媽媽則把家裡的一切事務操持妥當。
春節時，自己做粘豆包，包餃子，帖窗花，家裡因為媽媽的存在，總是嘮叨不止，溫暖也如同叨嘮一樣從未間斷過。
爸媽感情很好，是初中同學，後來又一起去東北支邊，幾十年的歲月都執手走過。
卷卷綠骨子裡文藝細膩的情感和爸爸相契合，但在長長的歲月路上漸漸讀懂了媽媽。
她曾在母親節的時候，在社交平臺更新過一首寫給媽媽的詩歌，《你還在我身旁》：
瀑布的水逆流而上，
蒲公英種子從遠處飄回，聚成傘的模樣，
太陽從西邊升起，落向東方。
子彈退回槍膛，
運動員回到起跑線，
我交回錄取通知書，忘了十年寒窗。
廚房裡飄來飯菜的香，
你把我的卷子籤好名字，關掉電視，
幫我把書包背上。
你還在我身旁。
……..
那時卷卷綠已經有了孩子，和當年照料自己的媽媽一樣，每天清晨就在廚房忙碌，幫孩子整理書包，再叮囑一句，「路上慢點」。
卷卷綠說，「以孩子的年紀，根本體會不到這樣細碎的愛，正如當年自己把媽媽的嘮叨當耳旁風。」
「時間是一隻藏在黑暗中的溫柔的手，在你一出神一恍惚之間，物走星移。」
沒有成為媽媽的年紀裡，無論如何也不會懂得媽媽的心，在青春少年時，無論如何也不會懂得中年的無從選擇和無可奈何。
孩子尚需要庇佑照顧時，卷卷綠的爸爸得了心臟病，健康風趣的爸爸一下子被病魔擊中，一年下來需要進七八次醫院。
媽媽和90多歲的姥姥身體也不好，經常三個人輪著住院。
有一段時間，爸媽姥姥三個人同時生病，卷卷綠每天只能下了班趕緊回家做飯，做完來不及吃，急匆匆地提著飯盒去醫院送飯，累到虛脫仍然故作輕鬆的和爸媽姥姥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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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回答1988》裡說：「聽說神無處不在，所以創造了媽媽。即使到了媽媽的年齡，媽媽的媽媽仍然是媽媽的守護神。」
「小時候家裡住著超人，是個能修所有東西的百戰天龍，何時何地誰有困難都能解決的萬能俠客。他是個不會懦弱的超級英雄的存在。那個人，就是爸爸。」
家裡曾經的守護神和超人都倒下的時候，他們的孩子，要長大成為爸媽的守護神。
抱著一家人到最後都不會放手的心，所以能邁過生活的坎。
也因為爸媽過去認真生活的沁潤，知道無論什麼時候還能好好吃一頓飯，日子就不會太差，就能嬉皮笑臉面對人生的難。
2015年春天，和卷卷綠吟詩唱歌的爸爸離開了人世，當年爸爸在院中親手種下的植物，繁茂依舊。
卷卷綠寫道：
「喧囂過後，一切歸於平靜，抬頭望向藍天，遠眺池邊柳煙，春風迎面，春花爛漫，一年中最美的季節就要來了，而我們就要過沒有你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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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是一個不斷學會告別的過程，經歷過親人和親近同事的離世，她說：「在無盡的時間面前，我們都不是它的對手啊。」
然而就在這不斷告別，流逝的時間裡，開始懂得以平常心品嘗苦的滋味。
也終於明白，「安穩的生活是多麼可貴，窗外的雪松和爐火上燉著的湯，滿屋的光影和太陽的香，清晨去騎單車逛菜場，夜晚來踏月聊天還歌唱。」
卷卷綠有一個群，裡面是幾位志趣相投的朋友，群名叫「既然青春留不住。」
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翻越無數生活山丘的人，一起在這個偌大的世界中，發現學習那些有趣而美好的事，努力擴展自己生活的邊界。
最初因為想要給家人做出美味的食物，於是開始跟著網上的食譜研究美食，十指沾滿陽春水，沉浸於煎炒蒸煮烤的世界裡，香滿屋的手抓餅，下午茶的提拉米蘇，晚餐的小龍蝦，蜜汁叉燒肉.......
笑稱廚娘的地位是，「窗外的世界白雲蒼狗，而在廚房的方寸之地，我們是絕對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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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進階到一定地步，又想記錄下自己的生活，於是開始學習手機美食攝影，拍照拍上癮後，想要有好的家居環境，可以更舒服的生活。
於是沒有任何設計基礎的她，國內國外的裝修圖，看了數千張，自己設計出家的樣式。
裝修好後，想在家掛上裝飾畫，自己又撿起年少時的畫筆，用下班時間畫起了水彩畫，還在浴室裡寫了一副「細細刷牙，慢慢洗澡，好好睡覺，靜靜生活。」
家中很多家具是撿來的，也有一些是特意留下的老物件。
父親留下的藤編箱子，養蟈蟈用的籠子，孩子小時候的作業，從老家收來的舊碟子，破板子，醃菜罈子，鏽跡斑斑的油燈……
卷卷綠說，「人的記憶沒有那麼好，曾經的音容笑貌和曾經的美好時光，還是需要一些看得見摸得著的東西來見證。
就像生活，哪怕再忙碌，重要的日子也要跟家人好好慶祝；重要節日，認真學做節日美食。
哪怕只是一個人，也要好好吃飯喝茶，用自己最喜歡的杯盤。
遇到好天氣，一定要拍下有陽光的瞬間，遇到感動的人和事，不吝嗇自己的笑容和眼淚。
活得真實，美好，從容，才能真正在有限的生命裡，留下無限縱深的印記。」
本期作者: 雲曉，好好虛度時光籤約作者。呼吸著，活著的生命。
圖片攝影：卷卷綠
閱讀，是我抵禦焦慮的最好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