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看西遊第2759期）
文/牽著蝸牛散步
一
在西遊記中，孫悟空是菩提學院的驕傲，不僅是大鬧天宮的網紅，還官至齊天大聖（正部級），即使在西天集團，也是高管之一，鬥戰勝佛的地位超過了董事長如來的合伙人文殊、普賢，甚至名頭上也超過了觀音。
放在今天，菩提學院肯定要在入門處掛上「孫悟空母校」的牌子，招生手冊、校園路燈廣告牌也會處處張貼孫悟空的畫像。甚至連「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石碑也會推倒，掛上孫悟空手書的猴體字。
花果山高中、初中甚至幼兒園，每年都會張貼出孫悟空的高考分數，特別是將他如何考進菩提學院，如何打破盤中之謎，最終獲得博士後的軼事，大書特書，作為活體廣告年年講下去。
孫悟空創作的《我的高考秘訣》肯定成為三界暢銷書，孫悟空培訓學校、孫悟空網紅餐廳、「筋鬥雲」速成班、「七十二變」高培班、「長生不老」商學院如雨後春筍般，迅速攻城掠地，孫大聖將成為三界最牛的馳名商標。
二
可惜，孫悟空生錯了時代，在原著中，母校非但不以他為榮，甚至大學還沒畢業，菩提教授就把他攆出了方寸山。
導火索是變松樹。
一天，師兄弟吃飽了沒事幹，圍在一棵松樹下擺龍門陣。師兄們說：
悟空，你哪裡修來的緣法，獲得了師父的真傳。師父教你的本事，你試演試演，我們也開開眼界。
孫悟空說：那你們出個題目。
眾師兄說：那就變棵松樹吧。
於是，孫悟空搖身一變，就變了一棵老松，到底有多像呢？原著是這樣記載的——
鬱郁含煙貫四時，凌雲直上秀貞姿。全無一點妖猴像，儘是經霜耐雪枝。
可見，孫悟空的七十二變，已經非常成熟了。眾師兄紛紛拍手叫好。沒想到這歡呼聲驚動了菩提祖師，他急忙提了一根杖跑了出來，問何人在此喧譁？
眾人這才知道闖了禍，都不敢咋聲。孫悟空趕緊解釋道，沒有外人進來，是我們在此開展學術交流。
沒想到菩提馬上就要攆他走人，並警告他——
「你這去，定生不良。憑你怎麼惹禍行兇，卻不許說是我的徒弟，你說出半個字來，我就知之，把你這猢猻剝皮銼骨，將神魂貶在九幽之處，教你萬劫不得翻身！」
這段臨別贈言說得相當嚴厲，體現了菩提祖師與他恩斷義絕的決心。
三
很多人想不明白，不就變了一棵松樹嘛，也算正常的技術交流，菩提祖師為何上崗上線？有人認為，問題就出在松樹上！如果孫悟空變其它動植物，反而沒問題。
因為松代表訟，表示有口舌之爭。菩提祖師看到孫悟空個性漸露，早已不是以前「打不還手，罵不還嘴」的無性猴，於是毫不猶豫地攆他下山。
真的是這樣嗎？似乎有些牽強，因為這個松樹不是孫悟空自己選擇的，而是眾師兄點的菜。
在原著中，松樹還出現過一次。唐僧準備離開大唐前去西天取經的時候，眾徒問他何時回來，他說只要門口的松枝頭向東，我即回來矣，不然，斷不回來。
十四年過去了，有一天他的徒弟們突然看到幾株松樹一顆顆頭俱向東，驚訝道：「怪哉，怪哉！今夜未曾颳風，如何這樹頭都扭過來了？取經的老師父來了！」
由此可見，松樹並沒有特定指向。那麼問題出在哪裡呢？蝸牛認為，是因為孫悟空的七十二變變得太像了：全無一點妖猴像，儘是經霜耐雪枝。
要知道，孫悟空進門比較晚，剛入門時，連走路寫字都是眾師兄教的，卻因機緣巧合，打破了盤中之謎，學到了菩提祖師的長生不老術。
這個不老術可不是簡單的法術，學會了就拿到了成仙的門票，相當於今天取得清華北大的保送名額。
孫悟空不僅學會了長生不老術，甚至學會了七十二變和筋鬥雲，這些連師兄們都不會，他們心裡能服氣嗎？
孫悟空剛學會筋鬥雲時，眾師兄是如何說他的？「悟空造化！若會這個法兒，與人家當鋪兵，送文書，遞報單，不管那裡都尋了飯吃。」
這句話裡，有股酸溜溜的味道。
現在，孫悟空變的松樹全無一點妖猴像，說明他已經具體成仙資格了。怎不讓師兄們妒忌？
因此，菩提祖師將其它師兄支走後，給他說了心裡話——
「這個工夫，可好在人前賣弄？假如你見別人有，不要求他？別人見你有，必然求你。你若畏禍卻要傳他，若不傳他，必然加害，你之性命又不可保。」
菩提祖師的意思是，如果你留下來，師兄們肯定要你教他們，但你又不能教，師兄們必然會害你！所以，你還是下山去吧。
為了杜絕孫悟空回山的念頭，菩提甚至與他斷絕師徒關係。這不是攆他，而是保護他！
四
蝸牛這番解讀，並非胡說八道。菩提祖師傳藝的橋段，其實來源於五祖弘忍向六祖慧能傳經經歷。
慧能剛入門時，被派在碓房裡踏碓（臼米）打雜，一幹就是八個月。西遊記中，孫悟空也是打柴燒火幹了七年。慧能不識字，孫悟空剛進洞時，連象樣的名字也沒有。
《六祖壇經》記載：一天，弘忍召集大家作一首偈，以便挑選傳承人。大家仰望著大弟子神秀，因為他是公認的接班人。神秀不好意思表明意圖，半夜的時候，才將偈寫在廊下的壁上。
他寫的是——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第二天，大家都在傳這個偈子，都在說好。掃地僧惠能知道了，覺得神秀的高度不夠，於是也作了一偈，因為不識字，所以請人寫在神秀偈子的旁邊：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其實，他們兩人只是站的角度不同，一個講入世，一個講出世。兩者一對比，就覺得慧能牛逼些。但蝸牛卻認為，他們講的只是不同階段的修行態度，並不存在誰高誰低的問題。對於新人來說，不可能高中都沒讀，就直接跳到博士後。
不過，神秀作為大弟子，寫這樣淺顯的認識也是要被扣分的。但慧能作為一名掃地僧，公然把詩寫在大師兄旁邊，也是赤裸裸的挑戰和威脅。
這個細節，是不是與孫悟空變松樹的橋段很相似？（靈臺與靈臺方寸山，菩提與菩提祖師，都驚人相似。）
弘忍是個老司機，一下看出慧能更具有培養價值，但又不能明說。他叫來了慧能，當著慧能和其他僧人的面說：寫得亂七八糟，胡言亂語！並親自擦掉了這個畿子。然後在慧能的頭上打了三下就走了。
慧能腦瓜子轉得快，一下理解了五祖的意思，於是在夜半三更的時候去了弘忍的禪房。弘忍見他果然聰明，於是向他講解了《金剛經》，並傳了衣缽給他。（這不就是菩提祖師向孫悟空傳藝的場景嘛）
為了防止神秀的人傷害慧能，弘忍讓慧能連夜逃走了。（像極了菩提祖師攆孫悟空下山的橋段）
慧能連夜逃回嶺南，隱居10年之後在莆田少林寺創立了禪宗的南宗。
而神秀在第二天知道了這件事以後，曾派人去追慧能，但沒有追到。後來神秀成為梁朝的護國法師，創立了禪宗的北宗。
孫悟空的這段求學經歷告訴了我們什麼呢？該展現自己的時候，必須大膽展現，如果慧能像其它師兄一樣謙虛，心中有貨卻不拿出來，這個衣缽就與他擦肩而過了。孫悟空不大鬧天宮，永遠只是山間的野猴子，齊天大聖的位置肯定坐不上。
但是，不能只放卻不收。俗話說，得意就要忘形，上帝讓你滅亡先讓你瘋狂。如果一味高調，伸出的拳頭不懂得收回來，早晚會讓人剁了餵狗。比如孫悟空，最後鬧著要坐玉帝位置，這就犯忌了，最終被如來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之後又被套上緊箍咒十四年。
所以，收放有度，才是最正確的處世方法。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遇到特別猖狂的對手怎麼辦？那就讓子彈飛一回兒。天道有輪迴，蒼天饒過誰！你將臉一側，他的拳頭必然打在牆上。你與他硬拼，最終只能是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