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最可愛的人(朗讀)
07:41來自生命裡傳來的聲音
誰是最可愛的人
——紀念中國人民志願軍
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周年
新華網
「戰歌」這樣唱響——《中國人民志願軍戰歌》「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1951年8月,朱承修和新華社其他記者編輯,像大多數志願軍戰士一樣,就是唱著這支《中國人民志願軍戰歌》奔赴朝鮮戰場的。而這支激昂鏗鏘、動人心魄的「戰歌」,正是源於新華社的一篇報導,採寫這篇報導的是首位隨中國人民志願軍入朝採訪的新華社記者陳伯堅。
1950年9月,美軍在朝鮮仁川登陸,大舉越過三八線,把戰火燒到鴨綠江,悍然轟炸了我國境內的一些村莊。
作為新華社資深記者,陳伯堅已從新華社三野總分社調到總社軍事組工作。10月2日,新華社社長陳克寒找陳伯堅談話,告知由於形勢的發展,組織要派他到東北邊防部隊。
10月12日,陳伯堅從北京啟程經瀋陽前往安東(今丹東),到剛剛組建的中國人民志願軍政治部報到。
期間,在某炮兵部隊戰前動員的採訪中,連隊牆報上一首表現「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詩引起陳伯堅的注意,他趕緊抄在筆記本上,在文字上略做了修改,如原文中「邁過鴨綠江」,改為「跨過鴨綠江」;「中華好兒女」改為「中國好兒女」;「打敗美國野心狼」改為「打敗美帝野心狼」等。很快,應朝鮮政府請求,中國決定「抗美援朝,保家衛國」。
10月中旬,陳伯堅隨彭德懷率領的中國人民志願軍部隊跨過鴨綠江,進入朝鮮戰場,進行戰地報導。此前在安東部隊採訪記下的那首詩,始終縈繞在陳伯堅心頭。
「新華社朝鮮北部某地二十五日電 『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衛祖國,就是保家鄉!中國好兒女,齊心團結緊,抗美援朝鮮,打敗美帝野心狼!』——這是記者在前線上的中國人民志願部隊中聽到的廣泛流傳著的一首詩……」
1950年11月25日,新華社播發了陳伯堅的戰地通訊《在朝鮮戰場上的中國人民志願部隊》,文章的開頭他引用了自己曾抄錄的那首詩。次日,《人民日報》刊登題目為《記中國人民志願軍部隊幾個戰士的談話》,並將這首詩編排在報紙醒目位置。
報導播出後感動了無數國人,著名音樂家周巍峙當即為這首詩譜了曲,定名為《中國人民志願軍戰歌》。由於當時報導中並未提及詩的作者,也未署記者名,「戰歌」發表初期,詞作者署為「志願軍戰士」。 「1951年3月,陳伯堅從朝鮮戰場回國休整,總政的工作人員找到他,說要把這首歌曲獲獎的一筆獎金髮給他。」陳伯堅的夫人胡修亞生前曾對前去採訪的萬京華說。
原來,工作人員在查詢歌詞作者時,聽當時正在北京的新華社平壤分社社長劉桂梁說,作者可能是陳伯堅,「因為他曾在安東聽陳伯堅當面誦讀過此詩。」陳伯堅聽後趕緊向來人說明,自己不是詩歌作者,「真正的作者是某炮兵部隊的連指導員,但部隊番號和姓名已不記得了。」正是根據陳伯堅提供的線索,後來有關部門終於找到了這首詩的原作者麻扶搖。
在抗美援朝戰爭中,一直在總分社擔任編輯工作的朱承修此前回憶,「從踏上朝鮮國土直到停戰,新華社記者們的工作、生活都與防空密切相關。中國人民志願軍總部駐地隨戰線變化曾多次搬家,直到1951年4月搬到平安南道的檜倉,就再也沒有動過。檜倉是一個規模不小的金礦,山上多條被採空的礦洞和綿長的坑道成了防空好處所,也是我們工作、住宿的地方。」
從入朝後到1952年上半年,大家每天只吃兩頓飯,夥房在山下,大家輪流下山打飯。一次下山打飯,一枚啞彈讓朱承修逃過一劫。
「那天9時多,當我拎著一桶飯一桶菜上到半山腰時,兩架黑乎乎的『野馬式』飛機突然低飛著衝過來。我把兩個桶一放,就滾到旁邊排水溝的草叢裡。」朱承修眼見著飛機上的機槍手朝自己射擊,子彈從頭頂飛過,還沒等人跑開,又有兩架飛機呼嘯而來,發射的一枚火箭彈就落在離他20來步的山坡上。「火箭彈竟然沒有爆炸,我趕緊拎桶上山。那次,政治部駐地山溝裡共落了20多枚炸彈。後來,司令部派工兵扛走了那枚細長的火箭彈。」
新華社志願軍總分社的很多工作人員都有過同炸彈、機槍子彈擦肩而過的經歷。一次,機要組組長連培生回安東,由於坐在一輛吉普的最後排,人太擠,兩腳只能翹在車外。結果中途遇空襲,一梭子彈下來,只覺得腳一震,下車疏散時感覺走路不對勁,才發現一隻鞋的後跟被打掉了。
儘管工作生活條件異常危險艱苦,與敵機周旋是常態,新華社志願軍總分社專職副社長普金對大家的要求依舊嚴格。「業務上要求編輯尊重記者的勞動,戰地採訪,每一篇稿件都來之不易,『槍斃』稿件是大事,要儘量挽救。」朱承修回憶。不少稿件都是大家一起研究探討,一商量就是一兩個小時,「稿子編得不好,馬上就被打回來」。
光輝的戰鬥,永遠的電文
新華社關於上甘嶺戰役的報導,使「上甘嶺」一詞成為英勇無畏、浴血報國的代名詞。參加過第五次戰役、上甘嶺戰役等報導工作的新華社記者李翼振曾回憶說:「我們的記者下部隊深入採訪,與前線年輕戰士吃住一起,不怕苦累,不顧生死,甚至前進到離敵陣不遠的我軍孤守前沿的哨兵崗位,親切慰問最可愛的戰士。」
特別是上甘嶺戰役的報導,使「上甘嶺」一詞後來在中國長期成為英勇無畏、浴血報國的代名詞。
採寫了《志願軍在上甘嶺創光輝戰例》等報導的李翼振,曾經參加過淮海、渡江戰役報導,回憶起「上甘嶺」那場空前慘烈的戰鬥,這位老記者曾感慨:「那可真是世界戰爭史上的一大奇蹟。敵人雖然擁有飛機、坦克、大炮的絕對優勢,然而,在志願軍將士們的頑強抗擊下,卻難以向前推進半步。上甘嶺成了美國侵略者的『傷心嶺』。」
新華社記者王玉章在朝鮮前線採訪的兩年多時間裡,曾到過志願軍的10個軍,朝鮮的東線、中線、西線都去過,他曾在回憶中寫道:「只有深入到戰爭的第一線採訪,同戰士們在一起,同甘苦共生死,才能同戰士們心連心,才能體會到他們的愛國主義、國際主義、革命英雄主義的心胸和情懷,才能體察到他們是以怎樣的積極性、創造性和英勇獻身的精神來戰勝擁有現代化裝備的敵人的。」
英雄精神永恆
黃繼光、邱少雲、楊根思、羅盛教……新華社不少報導名篇被收入教材、拍成電影。 「在朝鮮北部成川郡石田裡寺洞山的南山坡上,有一座新建的墳墓。一個多月,凡是在這座墓前經過的軍民人等,都懷著崇敬的心情走上墓基,憑弔這位埋葬在朝鮮土地上的中國英雄——中國人民志願軍某師偵察連文書羅盛教同志。這就是後來被節選入小學語文課本的長篇通訊《不朽的國際主義戰士羅盛教》,記述了一名中國人民志願軍戰士捨身搶救落水朝鮮少年的英雄事跡。
在1952年10月下旬到12月下旬上甘嶺戰役報導中,由記者石峰、王玉章採寫的《馬特洛索夫式的英雄黃繼光》和通訊員鄭大藩採寫的《偉大的戰士邱少雲》兩篇稿件,分別報導了黃繼光用身體堵住敵人正在發射子彈的槍眼和邱少云為執行潛伏任務在熊熊烈火中犧牲的事跡,感動了億萬國人。
而「楊根思英雄排」的事跡報導,無疑是新華社記者華敏「抓住採訪時機,掌握戰報特點,積極完成採寫任務」的一篇出色報導。「作為新四軍老戰士,楊根思在解放戰爭時期就曾接受過新華社膠東分社記者華敏的採訪。」萬京華說,楊根思犧牲前,當時華敏正在其所在部隊採訪,兩人還曾交談過。當聽到楊根思壯烈犧牲的消息時,悲痛之餘,華敏意識到應該馬上投入採訪報導。他曾說:「如果不抓緊時間採訪戰場目擊者,等傷員轉移後,可能就根本來不及了解詳情,那會貽誤報導時機。」華敏當即找到並採訪了戰鬥中負傷的幾位傷員,「他們都是親歷者,目睹了楊根思最後犧牲的壯舉和戰鬥的經過。」很快,中國人民志願軍某部三連連長楊根思,抱著炸藥包與敵人同歸於盡的英雄事跡,被華敏寫成了一篇1000多字的通訊。
「敵人的反撲持續著,一次接著一次,倒下的屍體迅速增加。楊根思的一排人也因英勇傷亡而逐漸減員。敵人多次反擊無效,集中了重炮和B二十九型重轟炸機,將爆炸彈、燒夷彈,甚至汽油,都倒向這座小山頂,他們用成噸的鋼鐵來對付這一排人。
……
當他打出最後一顆子彈時,四十多個敵人已經爬近山頂。在這危急的時刻,楊根思握起了一包十斤重的炸藥,拉響導火索,向敵群衝去。」
1950年12月24日,新華社發自朝鮮北部的通訊《不朽的楊根思英雄排》播發,在國內外傳播開來,這是中國媒體在朝鮮戰場上首次對外報導楊根思英勇犧牲的事跡。
後來,電影《英雄兒女》在拍攝時,導演和編劇在對志願軍英雄王成犧牲的細節進行具體構思時,部分取材於楊根思的事跡。
在楊根思犧牲前的那幾天,華敏正在以楊根思為連長的某部三連採訪,並與戰士們建立了深厚的友誼。一天晚上,連隊忽然接到戰鬥命令,大家馬上進入作戰準備。根據有關規定,打仗時記者不能直接上前沿陣地。一些戰士來跟華敏道別,「華記者,這一去我們可能就回不來了!」華敏忙鼓勵說:「你們一定要活著回來,我還要報導你們的戰鬥事跡呢。」華敏和楊根思以飯碗相碰,為他和戰士們壯行。隨後,楊根思率領連隊冒著風雪翻山越嶺急行軍前往前沿陣地。
「報導發出後,連楊根思所在團都還不完全了解他犧牲的具體情況。」萬京華說,「如果不是記者身在前線,和志願軍戰士同甘苦共患難,是很難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將這一消息準確報導出來的。」
血灑異國疆場
郭普民、高健飛、劉鳴、周斯傑、樊勳龍、馬自亮、丁明7位新華人為國捐軀
在朱承修的回憶中,1951年8月,剛剛進入朝鮮戰場的經歷刻骨銘心。
「8月24日晚上8時,我們乘坐東北軍區派來的全新蘇聯嘎斯卡車,由一個班的警衛戰士護送開往朝鮮。」之前,作為總社從華東總分社抽調志願軍總分社的4名工作人員之一,朱承修一行十幾人先行抵達安東。
「由於沒有制空權,我們都是晚上趕路,白天找地方休息。公路上每隔一段就布置有哨兵,監聽有無飛機聲音,如有情況,立即鳴槍報警。由於槍聲頻繁,走不多遠就要停車防空。」就在進入朝鮮的第二天夜晚,悲痛的一幕發生了。
「當時我們汽車正開著大燈猛駛,又一次響起防空槍。司機馬上熄燈,就在車子繼續向前滑行的瞬間,我突然感覺自己被拋了起來,騰雲駕霧似的翻了出去。我立即意識到:翻車了!接著人被摔進一個積水的淺坑裡。胸部和手上壓著行李和器材箱。等我拼命爬起來時,就聽見有人大喊『救人』。」那是8月25日晚上9點半左右,朱承修記得很清楚。
藉助手電筒的燈光,大家看到乘坐的卡車側翻著,車幫下有兩個人,背著身體,頭部被死死地壓住。「摔倒的人一擁而上,想把車翻過去,大家叫著號子,一次次努力,但車子紋絲不動。」朱承修說,兩位同志就這樣犧牲了。
由於天色太黑看不清,等站隊點名時大家才知道,被壓的是記者郭普民和一名警衛戰士,另外還有兩名警衛戰士受了重傷。兩位烈士被迅速掩埋在離公路不遠的山坡上,兩塊木板就是他們的墓碑。直到朝鮮停戰後,總分社才把兩位烈士的遺骸遷至檜倉,安葬在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陵園。
翻車時,不少人受了傷,朱承修的兩手也腫得厲害。於是大家在附近的老鄉家裡住下,直到9月15日,東北軍區和志願軍總部才派車來接大家去檜倉。
「同志們向著太陽向著自由,向著光明的路……」
這天是中秋節,車子一路向南。記者丁德潤和高健飛領頭唱起《光明贊》。朱承修寫道:「當車行一個多小時,經過我們翻車的地方時,月光下我們清清楚楚地看到路邊那兩座墳墓。車裡一片沉寂,大家默默脫帽悼念。」
抵達檜倉幾天後,高健飛被調去開城。9月24日晚,他乘坐的美國小吉普在接近開城時遭遇空襲,疾駛的車子掉進了一條反坦克溝,高健飛被甩出車外犧牲了,那天是他們入朝整一個月的日子。
「這麼短的時間就有兩名同志犧牲,這讓我們大家非常痛惜。」朱承修曾感嘆,「高健飛畢業於燕京大學,從北京相識一路同行到前線,他的勤奮刻苦和機敏幹練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停戰後,由普金主持,高健飛的遺骸由開城遷至檜倉志願軍烈士陵園。
2011年,新華社建社80周年,曾在志願軍總分社工作過的記者李健華捐獻了一個筆記本,它的主人就是在朝鮮戰場上犧牲的年僅24歲的新華社記者高健飛。李健華當時回憶,當年高健飛十分珍惜這個筆記本,本芯用完了,捨不得扔掉,將本皮拆下來,把裁剪好的薄紙加進去繼續使用。
「新華社朝鮮前線二十八日電 德山裡是朝鮮的一個普通的小村莊。它受到美國侵略者的蹂躪和凌辱,但是,它沒有低頭,它更加勇敢地站立起來,倔強地和美國侵略者鬥爭。
當美國飛機侵入開城中立區第二次轟炸南日將軍住所的消息傳到村中後,十七歲的高中生、少年團員閔致英暫時丟下了他想做一個文學家的理想,第四次寫下了要求參加人民軍的決心書。
……」
今天,在新華社社史館裡,大家仍能從那本字跡娟秀的筆記本中看到高健飛採寫通訊《倔強的朝鮮人民》一稿中的重要素材。
1952年8月10日,新華社播發了新華社記者劉鳴採寫的通訊《火線一夜話祖國》。其實,這篇通訊發出前8天,劉鳴已經在一次敵機轟炸中壯烈犧牲了。
「1952年8月2日上午,新華社記者劉鳴正在位於坑道式防空洞內,我志願軍西線某師前線指揮所值班室伏案寫稿,一架敵機飛過該地上空,投下6枚炸彈,其中一枚炸彈在洞頂爆炸,防空洞頓時垮塌,劉鳴在爆炸中犧牲,烈士的鮮血染紅了衣衫,染紅了身邊未完成的稿件。」
朱承修在《抗美援朝歲月追憶》一文中,記錄了劉鳴犧牲的全過程。直到8月7日,新華社才以朝鮮前線電頭陸續播出了記者劉鳴之前採寫的《美軍第四十五師的命運》《火線一夜話祖國》。
「他的絕筆,犧牲時正在修改的稿件,未能從掩蔽部的廢墟中搶救出來,和他一起留在了老禿山前線。播出的這兩篇稿件,是他對新華社最後的貢獻。」
1953年8月4日上午,新華社記者周斯傑隨聯合觀察小組去東海岸江亭村軍事分界線與對方組員會晤,途中我方一輛卡車觸地雷被炸毀擋在路上,導致後面朝中組員乘坐的車輛無法按時趕到會晤地點,於是有幾個人乘坐前面帶路的一輛吉普車先行前往,周斯傑本來不在那輛吉普車上,但他為了儘快前去採訪和了解情況,在車子開動的時刻躍身跳了上去,車子開出百米左右觸雷爆炸。
抗美援朝戰爭中,新華社在朝鮮戰場上犧牲的烈士有郭普民、高健飛、劉鳴、周斯傑、樊勳龍、馬自亮、丁明。
「我這一生,值!」
「認真工作,認真生活,就是對那些逝去的戰友最好的紀念」
「志願軍入朝參戰之初,出於戰略上的考慮,中央決定對外不公開發布任何消息。11月7日,第一次戰役結束時,新華社播發電訊稿是首次對外報導志願軍入朝參戰的消息,是毛澤東授意撰寫並由他親自修改審定的。之後不久,毛澤東又對朝鮮戰場的軍事新聞報導提出了一些具體要求,並指出新華社應派記者去朝鮮採訪發電。」
萬京華介紹,自1951年1月起,志願軍總分社的建立,是新華社朝鮮前線報導工作逐步走向健全體制的開端。此後,新華社總社、地方分社、軍隊分社等陸續有很多記者、編輯及其他工作人員被抽調或隨部隊到朝鮮前線參加新聞報導工作。
據萬京華介紹,派出之前,有的記者曾參加過短期學習,有的則是直接上了朝鮮前線。據新華社志願軍總分社1953年2月9日的一份總結中表述,報導方面的工作人員基本上可分為三類:第一類是從部隊新華分社調來,有解放戰爭軍事報導工作經驗,做新聞工作至少五年以上的人員;第二類是從地方新華分社調來,有三年以上新聞工作經驗的人員;第三類是從部隊調來臨時擔任新華社報導工作的人員。
「新華社在朝鮮參加抗美援朝新聞報導工作的,還有從事對外、攝影報導的記者。這兩部分業務在新中國成立初期曾分屬國際新聞局和新聞攝影局,1952年2月歸併到新華社,成為對外新聞編輯部和新聞攝影部等。」萬京華說。
作為新華社微紀錄片《國家相冊》的策劃及講述人,新華社高級編輯陳小波在2008年搶救性地主持了《攝影世界》「口述新華」專欄,裡面對參與抗美援朝的新華社攝影記者有過採訪報導。
他們中有在韓戰爆發後第一時間秘密入朝的攝影記者袁苓、楊溥濤,並在志願軍出國前回到北京,當時新聞攝影局把他們拍的照片發往國外,這也是社會主義陣營發布的第一批朝鮮戰地新聞照片,包括美國在內的全球媒體紛紛採用。「美軍戰俘的家屬還來信讓他們幫忙探聽親人下落。那一次,袁苓、楊溥濤是追隨朝鮮人民軍南下最遠的外國記者。」陳小波說,楊溥濤也是膠片時代新華社攝影記者中留下照片最多的攝影記者之一。
在「口述新華」裡,入朝三年的攝影記者楚英曾拍攝了《1953年7月,朝鮮人民軍和中國人民志願軍勝利會師》的照片,他對朝鮮的記憶更多是「寒冷」,「剛進去時是9月份,光有一個棉襖,最冷的時候,連槍炮子彈都運不上去,更別說衣物了,那真是被凍壞了。」
2009年,躺在北京醫院病床上,帶著氧氣面罩的楚英給「口述新華」在手掌大的卡片上寫下了「忠誠無悔」幾個大字。
1951年2月入朝,1955年8月回國的袁汝遜,在朝鮮期間拍攝了所在部隊參加的第五次戰役、交換戰俘、中朝友誼、坑道戰、鋼鐵運輸線等照片。
他說:「最難忘的是1951年5月搶渡臨津江。朝鮮冬天都在零下30攝氏度左右,5月以後開始零下幾度,我們過江不敢脫鞋和褲子,水齊腰深。八一廠的兩個攝影師都不會水,搶渡時他們把機器頂在腦袋上,我扶著他倆,水裡全是冰碴子,到了對岸,褲子已經結冰了。」
1951年冬,錢嗣傑開著吉普車拉著記者徐熊和李秉衡從朝鮮北部前往開城,在崎嶇的山路間遭遇敵機轟炸,「躲閃中,車被卡在一個巨大的彈坑中動彈不得,我猛一踩油門,汽車騰空而起,繼續猛跑,呼嘯的彈片在火光裡亂飛,爆炸的氣浪在開闊的地上翻滾。沒有別的選擇,我們只有闖過去,中途還不忘拍幾張照片。」
錢嗣傑,這名曾在「板門店談判」時擔任談判代表團新聞處攝影組組長的新華社著名攝影記者告訴陳小波,「我這一生,值!」
「戰爭時期,每一張底片都帶著血。」陳小波說,每當自己把老人幾十年前拍的照片拿給他們看時,老人們都會不約而同地說,「比起那些早晨出去中午就再也沒能回來的戰友,能活到今天,已經是賺了。」
5年前,新華社新聞研究所編輯羅婷因為「口述新華」,曾採訪過參與抗美援朝的新華社老記者們,她說,老前輩們身上那種對待新聞理想的信念與追求,以及知足常樂的人生態度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我們的新聞是滲透著戰士們鮮血的,是千百萬人民群眾用血汗澆灌出來的。新聞不是個人的聰明才智,也不是個人的財富,更不能成為謀取私利的工具。」成一老人說。
華敏老人談得最多的是:「作為倖存者,我覺得自己很幸運。」如今已經92歲的錢嗣傑,在之前的採訪中曾對陳小波說:「我想,認真工作,認真生活,就是對那些逝去的戰友最好的紀念。」
朝鮮停戰後,新華社在志願軍的報導機構於1954年5月相應改為志願軍分社。1956年,志願軍分社撤銷,由新華總社解放軍分社派記者李犁常駐志願軍進行有關報導,直至志願軍部隊1958年全部撤離回國。
「1996年,新華社新聞研究所與解放軍分社一起舉行志願軍總分社部分老同志座談會,當時來了很多老同志,曾經戰場上的生死戰友再相聚,大家都很激動。」後來,萬京華也到過不少老人家裡去採訪,很多人已不能再出門。
「等到2010年,新華社再舉行座談會時,能來的老人已經少了很多。有人甚至穿上了曾經的舊軍裝,胸前佩戴上了各種軍功章。」如今,萬京華能聯繫到的老人已經沒有幾位了,後來曾任外交部副部長,96歲的王殊老人,今年9月剛剛離世。
2018年,新華社徵集社史資料和文物,在朝鮮戰場上曾經做過新華社通訊員的賀應芳,將保存的一張新華社志願軍總分社發給她的油印的稿費通知單捐了出來。
1951年3月從家鄉重慶應徵入伍的賀應芳,是朝鮮戰場上不多的女戰士之一。作為所在部隊的政治部宣傳幹事,她從一開始抄收新華社新聞,到成為通訊員給新華社寫稿子,追隨新華社記者採訪,並在朝鮮的三年間深深地愛上了記者的職業。1954年,回到國內的賀應芳第一時間給新華社人事處寫了求職信,並附上在朝鮮時的戰地報導,就這樣成了一名新華社記者。
2015年,新華社總編室的朱小燕曾以口述形式採訪過朱承修,她說,總編室工作的年輕人基本上都認識這位關心國家大事和新華社事業發展的老同志,但對於他職業生涯中那些驚心動魄的戰地經歷,卻知之甚少,他也鮮對人講。
「整個採訪讓我感動、震撼,數次落淚。」朱小燕說,「從朱老身上,讓我深刻地感受到,在新華社歷史上,有一批像朱老這樣的新華人,在黨和國家需要的時候,置生死於度外,冒著硝煙戰火,以手中的筆和鏡頭為武器,為國家和新聞事業作出了巨大貢獻,用生命寫下對祖國和人民的忠誠。對於今天的我們,他們是新華社的寶貴財富和厚重沉澱,是巨人的肩膀。今天我們一起來回憶他們的崢嶸歲月,不僅是銘記,更是弘揚。」
英雄者,國之幹;庶民者,國之本。
在抗美援朝戰爭中,中國人民志願軍發揚偉大愛國主義精神和革命英雄主義精神,勇往直前,浴血奮戰,為保家衛國作出了重要貢獻。志願軍將士及英雄模範們的功績,黨和人民永遠不會忘記。
山因脊而雄,屋因梁而固。一個有希望的民族不能沒有英雄,一個有前途的國家不能沒有先鋒。偉大的抗美援朝戰爭是中華民族歷史上的一座不朽豐碑,鍛造出偉大抗美援朝精神,也奏響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英雄之歌。他們血灑熱土,把生的希望留給後來者;他們是民族的脊梁,是時代的戰旗;他們引領了歷史車輪的前進,留下的感人事跡,身上閃耀的精神光芒,穿過歲月、直抵人心,成為激勵我們前行的強大力量。
天地英雄氣,千秋尚凜然。一個前進的時代,總有一種奮發向上的意志力量;一個復興的民族,總有一種賡續傳承的精神稟賦。新時代是大有可為的時代,也是成就英雄的時代。越是在民族復興的關鍵時期,我們越要崇尚英雄、學習英雄、關愛英雄,像英雄模範那樣堅守、像英雄模範那樣奮鬥。我們要永遠銘記英雄事跡,大力弘揚英雄精神,在全社會形成崇尚英雄、爭當英雄的濃厚氛圍,才能不斷激發前行的動力,創造更加美好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