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很多千頭萬緒的瑣事,當你在醫院的一扇門外駐足等待的時候,突然就塵埃落定了。我們小心又仔細的觀察著周遭的一切,感覺一切都與我們相關,感覺每一個沮喪無助的人都可能是下一秒鐘的我們……
外婆陪阿達長大,阿達就陪著外婆變老。當她們在一起時,病痛與衰老的噩耗都顯得不那麼可怕。親人的陪伴與溫暖給我們繼續前行的勇氣。
你陪我長大
我陪你變老
以下內容選自
《外婆家的橄欖樹》
[意] 埃維塔·格雷科 著 鄭昕 譯
中信出版集團丨2019.1
1
阿達坐在醫院的日間候診室外,等待在裡面正在化療的外婆。直到她聽到那嗒嗒的舞鞋聲在走廊裡響起。隨著腳步聲,外婆會很快過來告訴她,這次結束了,她們可以回家了。
阿達幻想著一場對話。她想著,外婆跟她說現在可以去市中心那個賣雞蛋的小販那裡買雞蛋了。阿達回答說,好,我們去吧。儘管她心裡並沒有很想去,因為每次外婆都要挑很久。其實特蕾莎並不是不懂得要怎麼挑,她很清楚哪些雞蛋適合做麵條,哪些適合做甜品,哪些根本不能買。她只是想讓阿達也學會挑。所以她們在小販那裡站了許久,外婆跟阿達解釋如何鑑別蛋殼的成色,以及其他許多阿達根本不想知道的事。
如果這時有人走進日間候診室,阿達會跟他講起雞蛋的事。「我在等我外婆,」她會這麼說,「一會兒我們要去買雞蛋。」
腫瘤科的防火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阿達抬起頭,透過玻璃看到了一對夫婦。妻子大約四十到四十五歲之間,丈夫可能再大一點兒。他們沒有戴婚戒,但阿達看得出他們在一起很久了,並且還會在一起很久,儘管可能他們沒有在神父或者其他什麼人面前起過誓。
阿達希望他們走錯了,要找的並不是腫瘤科。在腫瘤科入口前面,還有另一扇防火門,那裡通往口腔頜面外科。阿達希望他們只是由於一些美觀問題來到這裡,因為許多人只是因為下頜骨或頜骨有點兒小問題而來這裡看病。
然而他們並沒有走錯,他們徑直走到接待處。也許生病的是妻子,也可能是丈夫。兩人看起來都有些驚慌,並努力維持自己的表情,儘量不要讓對方擔心,但他們並沒有看向彼此。當你走進醫院這種科室時,眼睛裡的恐慌是隱藏不住的,阿達早在第一次跟外婆來到這裡的時候就知道了。
當時候診室裡人很多,儘管阿達還分不出哪些是病人,哪些是陪伴同來的人,但有件事她立即就明白了,並且從來的那天起她就永遠記住了。在這裡,每個人的表情就像聽到一顆炸彈毫無徵兆地在不遠處爆炸了一樣。突然間一切就昏暗下來,烏煙密布,仿佛掉進了黑洞裡,連呼喊的力氣也沒有。
這顆炸彈倒不會把人殺死,但從此他們就知道令他們背上沉重包袱的緣由是什麼了。這個緣由,不是你簡單把眼光挪開就可以消除的,也不是你努力露出一個輕鬆的表情,努力讓自己不被他人的恐懼影響就可以裝作不存在的。
2
護士朱莉亞從其中一間化療室走了出來。她低頭看著病曆本,戴著一頂印有紅色小魚的護士帽。每天她的護士帽上印著的動物都不盡相同,有小貓、歡快得沒心沒肺的斑馬、戴著眼鏡的海豹。她是唯一一個戴著這種帽子的人,看起來有些愚蠢,但比起那些狂轟濫炸的炮彈,這根本不算什麼。
朱莉亞走進候診室裡,眼睛都不需要從病曆本上抬起來一下。自從阿達第一次來到這裡見到她的工作狀態後,就注意到她的動作以儘可能少為原則。
朱莉亞從來不浪費自己的每一個動作。當她站在門前見到阿達時,會微微點頭以示問好。一旦你見過了讓你背上沉重負擔的東西後,你就不再能夠用言語表示問候了。
在腫瘤科裡,似乎大家一直都在告別。告別的對象不是護士,不是醫生,也不是任何其他人,而是告別生命本身,告別以往的生活,仿佛這言語中有一個專門的語法是特意為倖存者創造的。
不過朱莉亞也是一個開始。她們之間一場友誼的開始。阿達說不出來這個開始的聲音是什麼,也許是第一天她和外婆坐在候診室時她的手慢慢敲在玻璃牆上的聲音。
當時這位年輕的護士喊了外婆的名字,外婆舉起手,像個小學生似的看著她,一副坦白自己做了壞事卻相信老師一定會原諒她的樣子。
「您能等我一分鐘嗎?」朱莉亞問外婆。
「多少分鐘都行,聽您的吩咐。」外婆回答。多少分鐘都行,這可是一個不小的承諾。
於是朱莉亞開始喊其他病人的名字,與他們一一打招呼。她能夠一邊為病人測量血氧濃度,一邊問另一個病人她女兒的舞蹈測試進行得如何;她也一邊回答有關成熟淋巴細胞或外圍淋巴細胞的問題,一邊談起小女孩跳舞穿的紗裙質量。不用病人問起,朱莉亞就能夠把每件事都辦得周到妥帖。
「治療結束了。」朱莉亞從病房走出來對阿達說。她說的是每個早上醫生給外婆做的治療。治療時,任何人,包括朱莉亞,都不得進入。「你需要的話,可以自己進來。」她說,「你給她帶來橄欖樹的照片了嗎?」
阿達和外婆在家裡種了一棵橄欖樹。這棵樹已經陪伴她們很多年了,外婆自從生病住院後,一直很想再看一看它。她總是跟護士朱莉亞講起這棵橄欖樹,感嘆自己有多麼思念它。因此朱莉亞請阿達用手機拍下這棵樹,這樣時不時可以給外婆看照片。
對阿達來說,這棵橄欖樹一直沒什麼變化,因此她總是忘記把它拍下來。每次她跟朱莉亞坦承忘了時總是感到很愧疚。她其實可以說她已經拍過了,然後用一張舊照片來代替。但她不想說謊,只是表示自己忘了。阿達想,其實對於外婆來說,只要這棵橄欖樹活得好好的就夠了,這也是外婆一直讓她記得照看的原因。
3
這棵橄欖樹的故事要追溯到二十年前,甚至更久以前。
那是一個普通的早晨,一切如常,直到外婆來到阿達的臥室,把她抱了起來,卻一句話也沒說。阿達和外婆換乘了三輛大巴才來到育苗場。陽光透過茂盛的樹葉傾瀉下來,一棵棵樹木緊緊挨著,排成長隊,長到阿達極目遠眺都望不到盡頭。陽光就像暴雨般鋪天蓋地,阿達每走一步,都覺得自己要在這從未見過的陽光雨中迷路。
外婆問阿達想選哪一棵樹帶回家。阿達指了指遠處那棵大到可以在底下奔跑的大樹。可是外婆笑了,她說那棵樹已經長大了,她們要挑一棵可以跟阿達一起長大的樹。
阿達對長大這件事還不太明白。她只是知道,長大了就可以做很多事情了。她不知道「長大」跟這些樹有什麼關係,不管這樹是大是小,她長大能做的事,這些樹還是做不了。
但是阿達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選了一棵小小的樹。
外婆告訴她,這是一棵橄欖樹。她的橄欖樹。外婆又說,這棵樹將跟她一起長大。阿達還是跟之前在育苗場一樣,不太懂得這件事跟長大有什麼關係,並且她有些害怕,因為外婆說的是「她的」樹,而不是她和外婆共同的樹。阿達於是跟外婆說,如果只是她的樹,她並不想要。她和橄欖樹一起長大這件事,只有外婆也一起參與才可以。
外婆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她告訴阿達,一棵橄欖樹需要很多很多年才可以長大。於是阿達問到底需要多少年,外婆說:「大概是你的年齡的七倍。」
阿達試著去計算她的年齡的七倍是多少,但她算不出來,最後覺得知道計算過程就行了。
阿達此時還記得,有一片陽光美得像照片一般,任何看到的人都會說這是初冬午後的暖陽。
她還記得潮溼泥土的味道。她以前從來沒有聞過這個味道,但自從那次之後便再也不會忘記。每次她回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手上依然散發著泥土的清香。一切她都記得很清楚:陽光、泥土,還有外婆說過的話。
「我答應你,我們一起長大。」第二天,阿達跟外婆說,那棵樹跟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樣,她不明白到底樹是怎麼長大的,要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外婆讓她繼續看。於是阿達一天天地看,但橄欖樹好像一點兒都沒變。
當她跟外婆講時,外婆卻總能為她指出一片新葉子,或是一片已經枯黃或變成深綠的葉子。阿達從來都不會忘記去看著她的樹,她知道雖然看起來好像沒有變化,但樹卻一直在長著,如果她忘了看,也許哪天這棵樹就會長得她都認不出來了。到了那個時候,這棵樹就不再是她的樹了。
當朱莉亞再次跟阿達要橄欖樹的照片時,阿達打算把整個故事都告訴她。然而,她最終只是說她忘了,她感到很抱歉,她下次一定會記得。
阿信說
這顆充滿儀式感的橄欖樹,大概是阿達和外婆締結的圖騰了。它從出生到成長再到不可預見的死亡和枯萎,它是阿達成長的見證,也是外婆對阿達殷切溫暖的期許……你的生活中也有一同陪伴你成長的「信物」麼?在留言區說出你的故事,與我們分享你的獨家記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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