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子虛死後,西門慶遇到麻煩,閉門不出,斷了與李瓶兒的聯繫。李瓶兒從天堂墮到地獄,鬱悶生病,和治病醫士蔣竹山一來二往,滾了床單,遂招贅了蔣。嘴裡的肥肉被人生生撬走,西門慶不爽了:李瓶兒是我的,生是我的死是我的,憑啥讓你蔣竹山娶了?我可以對李瓶兒棄之如敝履,但這「敝履」你也沒資格收留。
西門慶既是官員,又是財主,為個二婚女人,親自找蔣竹山算帳,既跌面子,也不合適。但心頭一口惡氣怎麼出?花幾個錢,暗中僱請打手魯華、張勝教訓蔣竹山,就成為最佳選擇。
有明一朝,特別是晚明,士紳與打手的關係密切。或因佃僕抗租,或因遊民、饑民威脅,或因鄉民抗爭,士紳的人身財產安全堪憂,這時候打手就有了用武之地。至於西門慶爭風吃醋類的小情愛糾葛,自然不在話下。
《無錫縣誌》載,萬曆年間,全縣佃戶梗著脖子不交租。葉紹衷《啟禎記聞錄》載,天啟四年,吳江縣佃農,無論收成豐賤,決不繳租。崇禎十一年,吳縣橫金一帶,唐左耕等人糾合三十多個村莊的農民,歃血為盟,結黨抗租,要是哪個不長眼的業主收租,大伙兒「必沉其舟,斃其人」,「揮戈執械,鳴金伐鼓,聚及千餘,焚廬劫資」。那些大戶,慘到房沒了,錢沒了,人也沒了。
範濂《雲間據目抄》寫了內閣首輔徐階居鄉時,穿囚衣戴破帽的遊民「沿街攘臂,叫喊呼號」,每天不下千人圍著徐府打轉。同治《上海縣誌》載,萬曆十六年,上海鬧饑荒,饑民闖入大戶借錢,結果是燒殺搶掠,大戶死傷無數。乾隆《吳江縣誌》載,崇禎十三年,吳江縣米價大漲,亂民朱和尚率領百來個饑民,強迫大戶賣米,不賣就搞死你,稱為「打米」,後來其他村鎮紛紛仿效。同年,蘇州鬧蝗災,「鬥米千錢」,申少師、範長白、管玉音等大戶,被饑民搶劫一空。(顧公燮《丹午筆記》)
士紳被佃戶、遊民、饑民「追剿」,原因很簡單,一是賦稅、地租沉重,民不聊生;二是士紳「不畏明論,不畏清議,吸人膏血,啖國正供」,自個兒毀了自個兒。比如江陰豪紳錢海山,財貨如山,嘉靖四十五年,在許莊、馬路莊的近千間房屋在短短兩天內被饑民搶拆一空,成為廢墟。(李詡《戒庵老人漫筆》)鄉紳董其昌父子,橫行不法,引得三縣軍民共憤,齊集董宅,邊拆邊燒,豪宅幾百間,齊齊化作了土。(《民抄董宦事實》)三是政府的治安力量薄弱,裡甲組織名存實亡,軍備廢弛,軍人劇減,一遇大盜,望風奔逃。
政府靠不了,士紳只好自覓打手看家護院了。比如前文裡的徐階府邸,某天有六七個遊民湧入騷擾,徐府僱傭百餘健兒(打手),全身塗上泥糞,將遊民趕出。董其昌父子,面對洶洶饑民,糾集「郡中打行惡少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