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歌詞裡寫過一句「沙海行旱舟」,這句詞被朋友評價為不存在的場景,我也自覺這只是一種意象,直到後來,我讀南派三叔的《沙海》時,看到吳邪王盟他們在沙漠中拖著皮筏尋找移動的海子,我才發現這種事真的可以存在。
在小說裡,吳邪所去的沙漠中有一片神秘的海子,它會像活物般不斷變換方位。聽上去玄乎,但事實上,沙漠中的海子大多是低洼積水和地下水形成,在持續的風力作用下沙丘移動,遲早也會蓋過海子,使之出現在其他地方,也就是會跑的海子。只是相對而言,移動的時間久一點而已。
小說裡虛構的情節,被作者巧妙的用現實橋接,成為讓讀者欲罷不能的傳奇故事。正是這種偷天換日的引渡手法,讓《盜墓筆記》中的故事更加逼真。
我們在閱讀的過程中會發現,南派三叔筆下那些玄之又玄的虛構現象,往往是通過一個口述的民間傳說,加以科學解釋,讓虛構與現實融為一體,讀者在不知不覺中被「欺騙」,跳脫出原本真實的世界觀,落入到了《盜墓筆記》的故事設定之中。
時至今日,重新翻閱《盜墓筆記》會發現,它不只是一部普通意義的網絡小說,與那些只知道升級打怪,滿是大白話的網文不同,《盜筆》所蘊含的知識量非常大,在布局上也不遜色於傳統文學。
同為寫作者,我深知創作一部涉及某個專業領域的小說,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去閱讀和收集資料。想把一個劇情寫精彩寫透徹,必須包含大量的細節,比方說歷史小說中,寫一個看似簡單的儀式,表面不過區區數百字,但其中的儀制、官職、衣著、稱謂等等,都需要作者耗費巨大的精力去鑽研。
在《盜墓筆記》中,為了讓讀者更加有代入感,南派三叔運用了大量的行業暗語,比如《七星魯王宮》裡,三叔給吳邪發簡訊說,「九點雞眼黃沙」(指有新貨到了),「龍脊背」(指好東西)等,這些並不是三叔空口白牙瞎編的黑話,都要通過查閱相關資料去逐一搜集。諸如雲頂天宮、海上鬼船等大量奇異現象,三叔也都會在對白中進行一番詳細的解釋,從民間傳說到科學原理,堪稱盜墓版的走近科學。
不僅如此,《盜墓筆記》裡還包括考古學、工程學、建築學、軍工知識和歷史文化,甚至連野外生存技巧也描寫得有模有樣,從不一帶而過。作者強大的知識貯備,讓《盜墓筆記》帶給讀者的不僅僅是獵奇體驗,而是能夠自圓其說,自我生長,讓那些不可能的虛構情節,變為可能,變得更加有說服力。
這也是《盜墓筆記》系列在眾多同類題材小說中脫穎而出的原因。
海量的細節和背景,可以讓小說更加有質感,但也存在天然的缺陷,那就是會越來越不受作者的控制,成為制衡作者創作的桎梏。
因為可考的細節繁多,作者的千思萬緒最終會被線索鉗制住,走向不可更改的結局。為什麼會這樣呢?舉個簡單的例子:當一個案件在沒有線索的時候,我們可以發揮無限的想像力,但當線索越來越多,越來越可信,最終只會指向一個結果,那就是真相。
對於偵破案件,線索多當然是好事,但對於創作,線索越多,結局就會越拘束。而這種情況在小說家,尤其是長篇小說作者身上,是令人苦惱卻不得不面對的事。
就連《陰陽師》的作者夢枕貘也曾在採訪中談到:小說寫到後來,已不是他在決定角色們的去向,而是晴明和源博雅執著他的手在寫一個結局。角色們活了過來,有了自己的生命力,作者就算想介入,也很難去下筆了。
© 南派三叔微博截圖
小說的生命力得到極致的發揮,促使了衍生作品的蔓延,從網絡上湧現出大量由讀者創作的《盜墓筆記》衍生作品中可窺一斑,在每一個讀者眼裡,都存在著不一樣的吳邪張起靈王胖子,他們活靈活現,仿佛就生活在我們的周圍。對於作者而言,這無疑是一種榮耀。
然而,在這種情境下,長篇作者通常都會陷入一種自我矛盾當中,一方面不願意輕易毀壞自己曾經的設定,另一方面會越來越明顯的感受到創作瓶頸,小說發展的道路越走越窄,新鮮感和創作欲望逐漸喪失。
南派三叔在《盜筆》系列結局之即,他的抑鬱症大爆發,成了一位精神病人,在採訪中自稱對出版提不起任何興趣了。我不負責任的瞎猜,這當中興許包含了一點點上述的原因——他厭倦了局限性的寫作,想尋找破局之門。
果然,痊癒之後的南派三叔出版了新作《沙海》。這部小說,有人說是《盜墓筆記》的後傳,也有人說是番外,但我個人認為,三叔想寫的,應該是一部全新的小說,他想擺脫原先的設定,去重新尋找創作的新鮮感,儘管我們仍能看到吳邪和九門協會,但這並非一種延續,更像是借著舊有的角色去孕育嶄新的果實。
在《沙海》中,我們熟悉的男一號吳邪已經人到中年,真正的男主角則是高中生黎簇。儘管吳邪聲稱,黎簇就像年輕時的他,但我們也可以輕易發現,黎簇與吳邪是截然不同的兩代人。除了擁有同樣的年輕和無畏之外,黎簇與年輕時的吳邪行動方式完全相反。
他沒有吳邪的好奇心,更沒有吳邪的執著,說白了,黎簇的身上根本沒有一個探險小說男主角的樣子,他壓根不愛冒險,哪怕知道前方有天大的秘密他也作壁上觀。縱觀整部《沙海》,黎簇的行動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推著他在前進,而真實的他只想好好待著,在安靜的課堂上打瞌睡,放學就借死黨蘇萬的錢去網吧混日子。
作為被吳邪選中的主角,黎簇是個最不願意當主角,也最不想承擔責任的人(但最後被迫還是要承擔),他的世界裡只有家人和有限的朋友。
回頭看看年輕時的吳邪,他的責任感和好奇心簡直爆棚,誰出了事他都要去調查一番,哪裡有怪事,他都忍不住去探究。天下人都可以是他的朋友,只要是朋友,他就肝膽相照以心換心。這樣的一個吳天真,黎簇怎麼可能像他呢?
不僅黎簇跟吳邪不像,在《沙海》中,就連中年版的吳邪也變了,他不再天真,不再需要依靠小哥胖子潘子瞎子的保護,一個人就是一支隊伍,他不再像從前那樣一臉純良,反而是表面冷酷暗藏心機,即便心底的善良仍在,也只是不動聲色地拉別人一把,絕不多嘮叨一句廢話。
在吳邪身上發生了什麼,我們只能依靠猜測,心事讓他變得沉默了,孤獨讓他變得成熟了,都沒錯,但縈繞在吳邪心底的究竟是什麼,沒人知道。
當然沒人知道,因為南派三叔壓根不想讓讀者知道,我猜或許他自己都未必知道。當我們換個角度,跳出小說文本去思考,黎簇其實更像是南派三叔創造力的「新生」,他在文章一開始就被吳邪綁架,在沙漠之役又聲稱吳邪死了,其實也能反映出《盜墓筆記》對三叔創作靈感的綁架,和三叔對新生的渴望。
也正因此,吳邪必須改變,《盜筆》必須改變,可以說,這是南派三叔與自己作品的較量,他試圖去打破《盜墓筆記》在自主生長中不受控的部分,從而讓自己燃燒出新的創作欲望。
與其說《沙海》是《盜墓筆記》後傳,倒不如說這是南派三叔真正的留守地。《沙海》的表一層是黎簇和吳邪的對抗,是新生代和古老勢力的對抗,而裡一層也是南派三叔與原先作品的對抗——這個吳邪必須不像吳邪。
在《沙海》裡,吳邪託自己手下帶給了張日山一封信,信中只寫了四個字「不破不立」,很多人都沒有看懂。
我想,也許這句不破不立講的是吳邪自己,因為他從出生的時候就受到了神秘人的操控和監視,他的生活就像一枚棋子一樣都已被人安排好了,而他要做的就是打破這個僵局,不破不立,正是吳邪此行的真正目的。
又也許,這句不破不立,是三叔說給自己聽的,那些被他親手栽種的花朵,儘管美麗,卻仍需破掉,這樣才能栽下新的種子,讓想像力在下一個春天更新換代。
時隔多年,《沙海》新劇已經在騰訊視頻開播。秦昊扮演的吳邪很對我的胃口,完全打破了以往《盜筆》系列中那些流量明星對吳邪的演繹,天生少年感的吳磊,也跟原著中的黎簇不相上下。
從目前的觀眾評價來說,這部劇比以往所有《盜墓筆記》改編的作品評分都要高,作為《盜筆》系列中的一朵奇葩,《沙海》也可謂不破不立吧。不知這部由南派三叔親自擔任編劇的《沙海》,能否達到他想開闢的新紀元,我拭目以待。
「 很久以前,我的爺爺總是告訴我,必須了解人的」動機「,他稱之為最開始時的目的。我有一段時間一直把動機和最終目的混淆,後來我才明白,動機來自於開始,而目的往往是最後,且目的這種東西,在事情的發展過程中,一直在變化,有的時候,目的甚至會走向最開始的反面。」 ——吳邪
不知道南派三叔寫下這段話的時候,是否已拎得清當初創作《盜墓筆記》的「動機」和「目的」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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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 來 只 會 大 冒 險 ,沒 有 講 過 真 心 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