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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畫畫,沒有真正的師承。我父親是個畫家,畫寫意花卉,我小時愛看他畫畫,看他怎樣布局(用指甲或筆桿的一頭劃幾道印子),畫花頭,定枝梗,布葉,勾筋,收拾,題款,蓋印。這樣,我對用墨、用水、用色,略有領會。
我從小學到初中,都「以畫名」。初二的時候,畫了一幅墨荷,裱出後掛在成績展覽室裡。這大概是我的畫第一次上裱。我就讀的高中重數理化,功課很緊,就不再畫畫。大學四年,也極少畫畫。工作之後,更是久廢畫筆了。
到劇團寫劇本,沒有人知道我能畫兩筆。一回感覺實在是煩人,於是買了一刀元書紙,於寫交待之空隙,瞎抹一氣,少抒鬱悶。這樣就一發而不可收,重新拾起舊營生。有的朋友看見,要了去,掛在屋裡,被人發現了,於是求畫的人漸多。我的畫其實沒有什麼看頭,只是因為是作家的畫,比較別致而已。
我也是畫花卉的。我很喜歡徐青藤、陳白陽,喜歡李復堂,但受他們的影響不大。我的畫不中不西,不今不古,真正是「寫意」,帶有很大的隨意性。曾畫了一幅紫藤,滿紙淋漓,水氣很足,幾乎不辨花形。這幅畫現在掛在我的家裡。我的一個同鄉來,問:「這畫畫的是什麼?」我說是:「驟雨初晴。」他端詳了一會,說:「哎,經你一說,是有點那個意思!」他還能看出彩墨之間的一些小塊空白,是陽光。
我常把後期印象派方法融入國畫。我覺得中國畫本來都是印象派,只是我這樣做,更是有意識的而已。畫中國畫還有一種樂趣,是可以在畫上題詩,可寄一時意興,抒感慨,也可以發一點牢騷,曾用幹筆焦墨在浙江皮紙上畫冬日菊花,題詩代簡,寄給一個老朋友,詩是:
新沏清茶飯後煙,自搔短髮負晴暄。
枝頭殘菊開還好,留得秋光過小年。
為宗璞畫牡丹,只佔紙的一角,題曰:
人間存一角,聊放側枝花。
欣然亦自得,不共赤城霞。
宗璞把這首詩念給馮友蘭先生聽了,馮先生說:「詩中有人。」
張抗抗在洛陽等了幾天,敗興而歸,寫了一篇散文《牡丹的拒絕》。我給她畫了一幅畫,紅葉綠花,並題一詩:
看朱成碧且由他,大道從來直似斜。
見說洛陽春索寞,牡丹拒絕著繁花。
我的畫,遣興而已,只能自己玩玩,送人是不夠格的。最近請人刻一閒章:「只可自怡悅」,用以押角,是實在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