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為人我們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無法選擇自己的父母,也或許只有為人父母后方知有些恩情深重如山,是一輩子都要背負的責任。
這個滿頭花白的老男人被兒女們視為仇敵,避之如蛇蠍。
暫時先不用可憐他,如果你知道了他的故事就會明白,這一切都不是沒有緣由的。
男人名叫老楊,嗜賭成性,可能也曾經輝煌過,現在卻是個實打實的落魄老流氓。
子女們怕他出去賭錢,不得已將他鎖在了家中。
老楊匪氣十足,二話不說拿出一把錘子砸碎了門鎖,只要他想出去,就沒人攔得住他。
他返回屋拿上電動車鑰匙就出了門。
家中癱瘓在床的妻子全程裝睡,根本就不搭理他。
老楊不負自己期望,終於有一次回到了牌桌上,可惜今天的麻將打得並不盡興。
隔壁有一桌討債的人劍拔弩張,甚至動了刀子。老楊見此情景,不想被無辜牽連,轉身溜之大吉。
出門後閒逛的老楊,碰到了許久未見的好友老黃。
老黃是個貧苦的牧民,帶著家裡唯一值錢的駱駝進城看獸醫。
老黃一口一個楊總的叫著,讓老楊的虛榮心爆棚。
雖然落魄了,但他依舊想逞強。明明自己窮得叮噹響,還是請老黃吃飯喝酒、洗浴足療一條龍。
老楊喜歡別人喊他楊總,洗浴中心的小妹見慣了老楊這樣的破落戶,笑嘻嘻地喊著楊總麻利地給他們安排休息室。
老楊一夜未歸,癱瘓的妻子在家無人照顧,從床上跌落在地。
結果進了重症監護室,子女們更是亂作一團。
兒子想通知老楊過來一起拿個主意,可怎麼打老楊的電話都打不通。
而此時的老楊瀟灑過後卻沒錢付帳,只能將電動車押給了洗浴中心步行回家。
老黃有事需要趕回老家,臨走前拜託老楊照顧幾天駱駝,老楊信誓旦旦的保證,就是自己丟了駱駝都不會丟。
老楊知道自己和子女的關係難以修復,於是帶著駱駝去找小孫子獻寶,可惜小孫子也不領情,嚷嚷著要變形金剛。
老楊只好許諾孫子一定給他買,可老楊又能去哪裡弄錢呢。
於是他一轉身就把老黃的駱駝給賣了,得了錢贖回了自己的電動車。
隨後還買了一堆的禮物,直接來到了自己的小情人莉莉的家中。
老楊直到此刻還沒想過要回家看看臥床不起的髮妻,好不容易得了錢首先想到的是討好小情人。
抱著比他年輕許多的小情人,老楊仿佛找回了昔日的雄風,不知不覺中他就睡了過去。
另一邊妻子的病情不能再耽擱,幾個子女聚集在醫院商量著如何籌集手術費。
二女兒讓大兒子去情人家把老楊找回來,大兒子十分不願意。
他們都知道這個情人的存在,卻拿老楊一點辦法都沒有。
大兒子要拿錢給母親治病,大兒媳氣得咬牙切齒。
平時就是他們在負擔母親的醫藥費,大兒媳既要工作又要帶娃,累得要死。
而老楊一點忙都不幫還經常賭博欠債,大兒媳心中的憤恨越來越多,最後放出狠話,只要大兒子敢拿錢就和他離婚。
同樣受到老楊牽連的還有二女婿,老楊賭錢被捕是他找關係保釋出來的。
二女婿是公務人員,有這樣一個風評不好的嶽父,實在是難看,就連領導也明裡暗裡提點他要注意形象。
二女婿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唯唯諾諾點頭稱是。
而三女兒比較幸運,遠嫁他鄉擺脫了家中的硝煙戰火。
雖然一肚子怨氣,但三個兒女依然每家湊出了一萬元手術費。
二女兒繳費時恰巧醫院收費處下班了,她將錢放到了母親的枕頭底下,打算明天再去繳費。
她還特意囑咐母親這些錢千萬不能讓老楊看見,可老楊還是看見了。
同時在醫院的老楊還接到了老黃的電話,說他明天就要回來取駱駝了。
如果到時候老楊拿不出駱駝來,那豈不是太沒面子了。
視面子為生命的老楊知道,老黃是想把駱駝賣了再買頭牛。
於是他直接去買了一頭牛打算還給老黃,如此一來老黃必定更加崇拜自己。
可老楊從哪裡弄的錢呢?這個老傢伙居然真的拿了孩子們給妻子的救命錢。
二女婿再也不想忍了,他給大兒子放出話來,如果繼續縱容老楊,他再也不管楊家的這些破事兒了。
大兒子也覺得如此繼續下去,自己的小家也會被拖垮,於是四個子女召開家庭會議,集體批判老楊。
老楊叫囂著不肯服軟,被兒子女婿聯手給綁了起來,強迫他籤了一份改過自新的協議書,然後把他關進了樓下的倉房裡。
本想著讓老楊收斂一下,以後好好過日子。沒想到老楊狗急跳牆,撥打了110報警電話。
他不允許自己的父權被挑戰,仗著腦子機靈去醫院做了驗傷報告,直接把兒子女婿告上了法庭。
縣裡正在搞新文明建設,這事兒剛好撞到了槍口上。
法庭上,老楊和子女們各執一詞,各說各的理。
但綁架和傷害是事實,這個無可置疑。
老楊始終在氣頭上,堅決不同意調解,這樣兒子和女婿就極有可能面臨牢獄之災。
等到老楊氣消後才發現,案件已經轉交公訴,而且已經無法撤訴了。
老楊這才後怕起來,如果他害得兒子女婿坐牢,那他就是徹底和這個家決裂了,他的後半輩子怕是再也沒有人過問了。
老楊急忙跑到了遠嫁的三女兒家,三女兒對家裡的矛盾也略知一二,也很看不上這個父親,找了個藉口就把父親請出了家門。
法院的判決很快就下來了,兒子和女婿被判了半年,大兒媳和二女兒恨死了老楊。
老楊想著把花出去的錢補上,彌補一下自己的過錯,可他又能去哪裡弄錢呢。
他向三女兒求助,而三女兒已經知道了哥哥和姐夫被判刑的事,不由得左右為難。一邊是父親,一邊是哥哥姐夫和母親。
而三女婿更是不同意出這個錢,他粗暴的將老楊趕出了家門。
老楊心裡憋著氣,出來後遇到了兩個售樓處的小夥子發傳單,老楊口不擇言的破口大罵。
兩個小夥子年輕氣盛,才不管你老楊是誰,上去就是一頓招呼,打得老楊鼻血直流,卻依舊沒有把老楊打服。
喘著粗氣的老楊接到了醫院打來的電話,被告知妻子的手術被安排在明天上午,他會心的一笑。
孩子們果然不會見死不救,還是湊足了妻子的手術費。
可惜天不遂人願,手術之後妻子的病情反而加重了。
老楊的侄子是個律師,老楊求侄子幫兒子女婿申訴,幾經周折兩人終於被放了出來。
兩人被釋放那天老楊也去接人了,可是幾個子女冰冷的眼神讓老楊知道,他們之間再不可能冰釋前嫌。
妻子被抬回家照顧,心底已經徹底陷入絕望的老楊,看著受盡折磨痊癒無望的妻子,老楊決定用毒藥結束一切痛苦。
他親手餵妻子喝下了藥水,自己也躺在了一旁,靜靜等待死神的到來......
這個故事是獲得第54屆金馬獎最佳男主角獎的電影《老獸》中的故事,劇情梗概讓觀眾在走進影院之前,通過簡介和預告片先設定一個遊手好閒、吃喝嫖賭的老傢伙,而在真正觀影之後,顛覆了觀眾的認知,進而促進了深入的反思。
對簿公堂一場戲時,觀眾們才看出來點意思。原來大兒子的老婆是老楊給娶的,二女婿的工作是老楊給辦的,三女婿的房子是老楊幫助買的,卻都被他們說是過去的事情,還口口聲聲說現在的事情要讓老楊自己負責。
綁架過程中大兒子和二女婿在老楊頭上弄了兩個傷疤,三女婿關門直接把老楊撞到鼻出血。
至此,孩子三家都在老楊身上造成了有形的和無形的傷疤,孩子三家的忘恩負義,或者說認為一切父親的付出理所應當體現的淋漓盡致。
大兒子的孩子在上幼兒園,四五歲?小女兒的孩子剛出生。兒子兒媳在責怪老楊沒給他們看孩子,二女婿又怕自己的前途受到影響,而小女兒則不當家。
可影片卻告訴我們,還沒有第三代的時候,老楊的媳婦兒已經病了,照顧媳婦兒且吃力,還有什麼時間去照顧第三代?
可老楊心裡是有第三代的,拿到駱駝先去找孫子玩,給孫子買變形金剛,三女兒抱著孩子進屋,老楊轉身想去摸還生怕嚇到孩子。
老楊承受的是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壓抑,單是生理需求他只要去洗頭房找就行了,他需要一個人能跟他說話,能讓他暫時放下自尊,能夠交流,很顯然,老婆不行,孩子不行,兄弟也不行。
三個孩子自始至終沒有站在老楊的立場考慮問題,唯一看起來有良心的老三,還是因為自小受到額外的疼愛。這樣看來是誰自私?
這個困鬥之獸,被傳單男暴揍後,接到電話說老婆的手術安排上了,他笑了,撿起斷了的煙,閉眼深吸一口。
真正讓老楊決定和老伴兒去死的導火索,不是孩子們的態度,而是病情越治越嚴重,老楊一遍遍的研磨藥,一口口的餵給老伴兒,自己也躺在沙發上呼吸漸微。
最想讓她活,也最想讓她死的人只有老楊。
多面是人性的本來面貌,也是生活的本來面貌。複雜的人在生活中是很常見的,而我們看到的往往是理想化的人物。因此這部電影的可貴之處恰恰就在於很生活化、很真實。
有人說,這是一部老混蛋洗白,人性回歸的故事,看似有情的子女其實很無情,看似無情的老楊其實很有情。其實這些都不重要,只是解碼的方式不同而已。
也有人說,影片看起來有敘事太平的地方,感覺全篇都很沉悶的,但真實的生活和家庭的故事不就是平淡、沉悶的嗎?
總之,我們需要重新思考,什麼是獸性?什麼是人性?什麼是混蛋?在困頓的人生和多舛的命運籠罩下,你會選擇做困獸之鬥,還是默默忍受?
昨天看嚴歌苓的小說《審醜》,開篇第一句話就是:「高一層的審美,恰是審醜」。
這句話用來評價《老獸》也是恰當的:通過對老楊、老楊的家庭以及老楊所處的社會環境的展示,《老獸》經由審醜實現了高一層次的審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