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杭州女護士眼鏡壞了,凌晨在武漢急得直哭!接下來發生的一連串事讓人淚目)
正在洗手為進入隔離病房做準備的丁淑怡,忽然聽到鼻梁上方傳來細微的輕響,緊接著,眼前的世界出現扭曲。她取下眼鏡,發現鼻託的螺絲掉落了。當時是晚上10點,這個班次她要上到凌晨3點。
丁淑怡是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第一醫院馳援武漢的護士,這是她來武漢八天後,遇到的第一個棘手意外:此時的武漢,想找到一個修配眼鏡的地方,並不容易。丁淑怡的緊張,可想而知。
那個時候的她想不到,第二天中午,她的問題就被人解決了。而這一副小小的眼鏡,是杭州武漢兩地、六位成人、一位高中生共同努力的結果。
這是一個有關眼鏡的故事,但,又不止於此。
隔離病房裡的丁淑怡
準備進隔離病房
她的眼鏡壞了
丁淑怡是300度近視,加50度散光。她不知道自己的眼鏡怎麼突然會壞,這副眼鏡是她去年新配的。也許是和護目鏡有關,之前很多在一線戴眼鏡的醫護人員都遇到過這樣的情況:護目鏡太重,時間久了,近視鏡就被壓壞了。
浙江大學醫學院附屬邵逸夫醫院支援武漢的護士董凌峰在馳援武漢20多天後,眼鏡腳就被護目鏡壓斷,他為此還特意提醒後面來的同事,最好多拿兩副眼鏡,備用。
馬上要開始工作的丁淑怡首先想到的是去護士臺,借個回形針,「比較牢固,先穿進去,固定一下。」
但回形針還是太粗,她沒辦法穿孔,只好用縫線稍稍固定住,做了一個簡易的鼻託撐牢。
進入隔離病房之前,丁淑怡很忐忑,她怕這個臨時拼湊好的眼鏡再出意外。
果真怕什麼來什麼。在給一位阿姨抽血時,她低頭準備進針那一瞬間,眼鏡歪了。丁淑怡的心拎到嗓子眼兒,那一刻,她全憑感覺進針,還好多年的技術發揮作用,見血成功。
接下來的時間,丁淑怡度秒如年,雖然眼鏡勉強撐著能用,但感覺非常不適,「本來戴上護目鏡就影響視力,眼鏡再不給力,那就如同瞎子了。還害怕再出意外。整個班下來,都提心弔膽。」
好在,順利撐到最後。但丁淑怡的擔心一點都沒減少:後面的工作怎麼辦?眼鏡怎麼修?哪裡能修?找誰修?
的確,當下的武漢,找一個修配眼鏡的店,並不容易。
接到老婆電話
老公忙到天亮
下班後,丁淑怡去醫院詢問,這裡有沒有眼科,她想重新配一副,得到的答案是沒有;她又問,周邊有沒有眼鏡店,她想天亮後,自己去修,答案依然是沒有。
回到酒店的丁淑怡焦慮到睡不著覺,她本能地給在杭州家裡的老公褚陳恩打電話。
「怎麼辦,沒有眼鏡我啥也幹不了。」說著說著,丁淑怡哭了出來。
老公在電話裡安慰她,「別擔心,有我呢。你趕緊去睡覺,現在都凌晨了,休息好,才有力氣工作,其他的事交給我。」
丁淑怡當時覺得老公的話並沒有寬慰到自己,「武漢封城了,所有店鋪都關了,你有什麼辦法?」
「你不是平時總戲稱我是鹹蛋超人嗎?哪有超人搞不定的事。」褚陳恩說。
掛下電話的丁淑怡,有點感動又有些後悔。不該這麼晚了,還把老公吵醒,讓他跟著擔心。老公平時睡覺打雷都不醒,這次馬上就接通電話,他可能在自己走後,一直心有牽掛。
出發去武漢前,老公送別丁淑怡
如丁淑怡所想,接完老婆的電話後,褚陳恩再也沒睡著,他的內心更焦灼。這位行動派的老公開始想辦法。
他先在朋友圈發消息,詢問有沒有人能幫忙,很快有人回復了,但雖然聯繫到了在武漢的人,因為出不了門,也沒辦法;他想過在杭州配副眼鏡快遞到武漢,但送往武漢的快遞也很難進去;他在微博上尋找武漢志願者,未果;他打了武漢市長熱線,回覆說,不清楚哪裡有眼鏡店還開著……
「我最後突然想到,大眾點評上不是可以送外賣嗎?我就在我老婆住的酒店附近查找眼鏡店,想著如果聯繫上了,可以通過那邊的外賣送一副眼鏡。」
那天後半夜,褚陳恩在大眾點評上一家家搜索,找到四五家丁淑怡酒店附近的眼鏡店。「我把這些店鋪的手機號都保存下來,等到天亮就聯繫。」
褚陳恩的運氣不錯,第二天早上,他打的第一個電話,就接通了。「我說我老婆是浙江過去支援的護士,眼鏡壞了,能不能幫忙修理或者配一副。接電話的老闆一聽,非常熱心,他說他現在出不了小區,店鋪也開不了,所以幫不上忙。但他給了我一個電話,說這是位眼科醫生,可能有辦法。」
連聲道謝中,褚陳恩記下了一串手機號。7點多,他撥通了那個歸屬地是武漢的手機號。
20多年沒配鏡的董事長
視頻學習配眼鏡
「手機響的時候,我正在睡覺。前一天晚上忙到凌晨才躺下,說實話,被吵醒有些不高興。」褚陳恩打出的那個電話,主人是45歲的陳慶豐,他是一位眼科醫生,溫州人,在武漢生活了十多年。
陳慶豐聽到電話那邊是一位年輕男子的聲音,「他問我能不能配眼鏡,我還以為是普通顧客,就想拒絕。因為我們現在只服務醫護人員嘛。後來他說他老婆是支援武漢的護士,我立刻答應了,而且覺得特別感動。」
讓陳慶豐感動的是褚陳恩,「就覺得他是位好老公,很細心。他在那麼遠的地方,牽掛著老婆。他老婆又是到武漢來支援的,而我們就在當地,肯定要幫這個忙。」
陳慶豐對褚陳恩說:「你放心,我們肯定幫你老婆把眼鏡修好,保證讓她戴著舒服。」
丁淑怡不是第一位因為眼鏡問題求助陳慶豐的醫護人員。從大年初一到現在,陳慶豐和哥哥陳慶申已經為20多位醫護人員修配眼鏡,他們都是從外地來支援武漢的。
早上10點左右,丁淑怡接到了陳慶豐的電話。這個時候她才知道,老公遠程給自己找到了幫忙的人。
「我說我們可以幫忙修好眼鏡,她問,能不能再配副新的,做備用,她擔心再出問題。」陳慶豐滿口答應,「答應後我就覺得自己應太快了,因為我只會驗光,配鏡磨鏡片要靠我哥,而且我哥也20多年沒做過了。」
陳慶豐兄弟倆在武漢開了一家眼視光醫院,但員工此時都不在,配鏡師傅自然也沒有。
「我20多年前磨鏡片都是手工的,現在是電腦操作,我基本沒上過手。」陳慶申也有些犯難,他是公司董事長,平時主要做管理。
最後還是陳慶豐想出了個辦法:配鏡師傅視頻教學。
配眼鏡的陳慶申
48歲的陳慶申有些笨拙地打開電腦儀器,在配鏡師傅的指導下,開始配鏡。
「師傅平時三五分鐘就完成一幅眼鏡,我那天做了快半個小時吧。年紀大了,學這些有點慢。」陳慶申有些不好意思。
在配鏡之前,他還和丁淑怡視頻通話,「根據她的臉型配色、選框,我學過美學,要給她配一副既舒服又好看的眼鏡。」
這是一副不帶鼻託的眼鏡,避免再出意外。
讀高中的男孩說:
我不買生日蛋糕,我買眼鏡
中午12點一刻,陳慶申帶著配好的眼鏡和朋友王金國一起趕往丁淑怡所在的酒店。
那天,是王金國讀高中的兒子的生日,出門前,他對兒子說,自己要去給一位阿姨送眼鏡,生日蛋糕先不買了。
「他兒子知道事情原委後,說:爸爸,我不買蛋糕了,我買眼鏡!我要把那副眼鏡送給支援我們武漢的醫療隊阿姨。這副眼鏡的錢不要陳叔叔出,我來出。」
收到眼鏡的丁淑怡非常感動,除了「謝謝」,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堅持自己付錢,「哪有過生日不吃蛋糕的,特別是今年,一定要好好過,還要許個大大的心願。」
王金國卻對她說,「要感謝你給我的孩子一個做事和知道感恩的機會,是你啟發了他的愛心。」
配好的新眼鏡
一個小時後,那副壞掉的眼鏡也被修好,送到酒店。
細心的陳慶豐還留下了幾個螺絲釘和一個小小的螺絲刀,「如果再出問題,有了工具,就不愁了。」
丁淑怡給陳慶豐兄弟寫了一封長長的感謝信:「很多人都說我們醫護人員很辛苦,給了我們很多讚美。但是我覺得武漢這裡有很多像他們這樣普通的英雄,在默默付出,應該被更多人知道。」
延伸深讀:
我在武漢
給醫療隊的醫護們修眼鏡
收到丁淑怡感謝信的陳慶豐有些不好意思,他一直說:我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事實上,自覺只是做了小事的陳慶豐兄弟也是「逆行者」。
逃出去後又返回,我不能做旁觀者
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小事的陳慶豐兄弟,其實也是「逆行者」。
在武漢生活多年又是視光醫生的陳慶豐,認識不少當醫生的朋友。他們的眼視光醫院就在武漢華南海鮮市場附近,相距也就三四百米。
去年年底,陳慶豐就聽到了關於新冠肺炎的不少信息,他聽從一位醫生朋友的建議,取消了1月初的迎春年會,並在臘月二十七和哥哥帶著家人返回溫州,「我們從來沒那麼早回家過。當時覺得是逃出來了。」
然而在家待了兩天,陳慶豐就坐不住了。
「當時看朋友圈,武漢那邊的形勢很嚴峻。我覺得武漢那個時候就像一個內熱外冷的開水瓶,突然爆炸了。我看了很多視頻,哭了一次又一次。你們可能永遠體會不到這種心情。」
年三十晚上,陳慶豐和老婆商量,他想重回武漢,「我覺得我逃出來了,但逃不過自己的內心。如果讓我作為一個旁觀者,在外圍看著武漢,我肯定做不到。如果很多年後,孩子問我,在那場災難中,你做了什麼,我說我只是旁觀者?我一定要做點什麼。」
兩兄弟在台州籌集的護目鏡,準備運往武漢
聽說護目鏡發完了,女醫生禁不住掉淚
年初一一早,陳慶豐和哥哥在台州聯繫採購3萬多幅護目鏡,兩人輾轉聯繫上郵政快遞,帶著這些物資,下午3點出發,年初二一早開車趕到武漢。
「原來生龍活虎的武漢,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就像一個人,昨天還好好的,現在就躺在觀察室,一動不動了。」陳慶豐形容那種感覺:悽涼。「知道了什麼叫無常。」
陳慶豐發了個朋友圈:醫護人員可以憑介紹信和工作證免費領取護目鏡。
這個消息在當時炸開了鍋。
初二上午,他的門診室門口,排了長長的隊伍,還有救護車在等候。3萬多副護目鏡很快被發完,但依然有很多人在排隊。「我當時就覺得很內疚。需求量比我想像的還大。」
人群漸漸散去後,有三位醫生趕來。
「其中一位是女醫生,看起來很疲憊,走路都不太穩,我永遠記得,她的眼睛黑黑的,沒有神。她一進來,就把醫生的工作證給我看,說領護目鏡。我說全發完了,她眼眶一下子就紅了,開始掉眼淚。」陳慶豐的心一下子被揪住,「我知道他們肯定是也崩潰了。我把我哥兩人戴著的護目鏡取下來,給了她,那是最後的兩副。」
領取護目鏡的醫護人員
回到住處,陳慶豐和哥哥商量:留在這裡,繼續籌集護目鏡和其他急需的醫用物資。
從那之後,兄弟倆就開始連軸轉:籌款、採購、運送、分發。兩人的診所成了一個臨時中轉站。
在陳慶豐提供的一份公示清單中,從正月初一到正月二十八,兩人累計接收委託的善心善款:952113.00元;累計接收委託愛心接力的物資價值:595275.00元;我們個人捐資:400000.00元。多為直捐醫院,直達醫生。
他發朋友圈:我給醫護們免費修配鏡
2月9日這天,陳慶豐發了一條朋友圈:如果有醫療救援隊的醫護人員,眼鏡損壞了,我可以提供免費維修、配鏡服務。他留下了自己的微信號。
「當時,有4個朋友輾轉找到我,說外省來武漢的醫療隊醫生,眼鏡損壞了,找不到地方修。我當時就想,這些醫生很多都是戴眼鏡的,那個護目鏡有些重,很容易把眼鏡壓壞,現在他們很難找到修眼鏡的地方,我們可以做這件事啊。」
這條朋友圈很快被傳開,來找陳慶豐的人越來越多,基本都是外省支援武漢的醫療隊裡的醫護人員。
「有的是眼鏡腿被護目鏡壓壞了,有的是鼻託壞掉,有的是鏡片碎了,需要重新驗光、配鏡。」
陳慶豐的朋友圈
陳慶豐準備了一個工具箱,可以隨時帶出去維修眼鏡;配鏡的工作則交給哥哥哥陳慶申。雖然他在配鏡師傅的遠程指導下,磨過幾次鏡片,但每次操作前,還是要視頻指導。
「我還是怕不精準,有些眼鏡還帶有散光,一點點沒做好,戴上就會非常不舒服,他們本來工作強度大,眼鏡一定要絕對舒適。」不善言辭的陳慶申反覆說,「有些護士,年齡就和我孩子差不多,我很願意為他們做些事。」
很多人事後都說要付費,陳慶申一概拒絕了,他總是這樣回覆:你們冒著這麼大的風險為湖北人民服務,我們非常感恩,非常樂意為你們服務。
我和陳慶豐聯繫的當天上午,他剛剛開車去酒店,給一位浙大二院的醫生送去眼鏡上用的防滑套。
「他的眼鏡鬆了,總是往下掉,在隔離病房,又不能總是用手去摸,這樣會增加感染風險。」陳慶豐看到醫生發來的微信圖片,他用橡皮筋給眼鏡做固定,卡在鼻梁處,「這多難受啊,幾個小時下來,鼻子要痛死了。」
陳慶豐知道可以用防滑套解決這個問題。那天上午,浙大二院這位醫生9點30就要離開酒店去醫院。
「我9點一刻趕過去,給他套上後,又留了5副,如果他身邊的同事遇到這樣的問題,也可以用。」
我遇到了這麼善良的人
前段時間,陳慶豐兄弟還為一位安徽來的醫生配了一副眼鏡。
「他的眼鏡先是壞了,修好後,又丟了。但他又不記得自己眼鏡的度數,只能重新驗光。」
那是位30多歲的男醫生,陳慶豐給他驗光時,穿戴全套的防護裝備,每一個動作之前都要消毒,「這樣半個小時,我就受不了了。當時就體會到他們醫生有多辛苦。」
那位醫生讓陳慶豐特別感動。
「他來的時候,說已經8個多小時沒吃東西了,我拿了餅乾、水、麵包給他吃。等待的時候,我發現一轉眼,找不到他了。後來聽旁邊的人說,他去藥店了。他回來,我問他是不是病了。他說,是給一位病人買藥了。那位重症病人急需一種藥,從醫院裡拿,還要走流程,他有點著急,就自己掏錢買了。」
陳慶豐很詫異,問他,你們醫生還自己花錢給病人買藥啊,「他說,這很正常,很多人都會自己給患者買東西,有時是吃的,有時是生活用品。」
那天中午,曬著太陽,陳慶豐和這位年輕的醫生閒聊了很久,「他說病房裡有位奶奶,說她媳婦也疑似感染,但不去醫院,說要在家照顧孩子。他每天都去苦口婆心給這位奶奶做工作,讓她勸媳婦趕快就醫。他感嘆:武漢吃了這麼大虧,還有人這麼頑固,我真的開始悲觀了。」
這讓陳慶豐很難過,因為有人讓這麼遠道而來的醫生失望,他又覺得很感動,「因為我很幸運,遇到了這麼善良的人,我要力所能及地幫他們。」
在寫給陳慶豐兄弟的感謝信裡,丁淑怡寫道:武漢這座城市,有許多可愛的人,我們一起看過了2020年武漢的初雪,也一定能攜手看櫻花飛舞。
有一天晚上,陳慶豐回到家,看到曾經繁華的城市如今變得悄無聲息,不甘心的他開窗,大喊「武漢加油!」
幾秒鐘後,對面大樓傳來同樣的高呼聲。他瞬間淚奔,「我知道,我們都在一起,一切都會好起來。」
來源:錢江晚報·小時新聞 記者 吳朝香 通訊員 王群
值班編輯:董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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