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語:平遠街地處我國雲南文山州,自古是一個多民族聚集的地方,共「七村一鎮」。自上世紀 80 年代起,這裡的黑惡勢力趁邊境戰亂,滲透和操控基層政權,大規模組織當地居民從事販毒、販槍、銷贓等犯罪活動。
為了掩蓋這些犯罪行為,平遠街的黑惡勢力頭子無視國家法律法規,不僅動用武力,暴力拒法,還屢屢打著民族、宗教的幌子,煽動不明真相的群眾衝擊和對抗政府機關,致使地區環境惡性發展。
80 年代中期,平遠街在黑惡勢力團夥與境外毒梟、槍販的相互勾結下,成了當時中國最大的毒品集散地,以及數量最多、生意最繁榮的槍枝彈藥和盜竊贓車的地下黑市。
平遠街的「槍、毒」時代背景
平遠街位於雲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西部(平遠壩子腹地),從上世紀 80 年代到 90 年代初期,由於黑惡勢力當道,把持基層政權,這裡成了一個無法無天的國中之國。
上級政府不知道這裡有多少人,因為都不辦戶口和身份證,也不執行計劃生育政策,一些男人公然娶四個老婆,生下多個子女。上級政府更不知道這裡的經濟狀況,因為種地都不交公糧(農業稅 ),經商也都不納稅。
這裡的房屋沒有門牌號,街上到處是盜竊或搶來的無牌贓車,毒品和槍枝交易在光天化日之中進行,一切都是處於無秩序的狀態。大多數家庭都有參與販毒或販槍等犯罪行為,而盜竊、搶劫、殺人在當地也見怪不怪。
為了掩蓋犯罪行為,以及抗拒執法,一些黑惡勢力頭子還屢屢打著民族、宗教的幌子,煽動不明真相的群眾衝擊公安機關,以及對抗政府,甚至還發生多起毆打殘害執法人員的惡性犯罪事件。
上世紀 80 年代中後期,平遠街的黑惡勢力團夥與境外金三角的毒販沆瀣一氣,將高純度海洛因大量走私入境,不僅致使當地環境惡性發展,也讓中國的毒品重新開始泛濫起來。
彼時的平遠街不僅是中國最大的境外毒品滲透的據點和集散地,同時還是中國數量最多、生意最繁榮的槍枝彈藥和盜竊贓車的地下黑市。那麼這一切又是如何造成的,這就得從中越、中老關係開始講起。
平遠鎮
從上面的地圖可以看出,平遠街位於硯山縣和文山縣的結合部,323 國道從中穿過,它是通往廣西和越南的交通要地。這裡是漢、壯、苗、彝、回等多民族聚集的地方,面積 325 平方公裡。
平遠街的惡化源於 1979-1988 年的中越邊境自衛還擊戰,當時整個文山州都被劃歸為戰區,一切歸屬部隊管理,原有的地方基層管理完全停滯,黑惡勢力也正是在此期間趁虛而入。
文山戰區是後方的一個重要保障基地,平遠街則是通往中越邊境軍火和軍備物資的必經之路。在整個戰爭期間,當地黑惡勢力團夥沒少趁火打劫,搶劫和盜竊不少軍火與軍備物資。
80 年代初,平遠街一些黑惡勢力成員還只是擁有幾把手槍,到了 1985 以後,武器數量、質量都發生了很大變化,不但手槍數量日增,甚至連機槍、衝鋒鎗、火箭筒等重武器也出現了。
此後,平遠街武力抗法愈演愈烈,性質一次比一次惡劣,治安日益惡化,形成了數股帶有黑社會性質的以武裝販毒為主的惡勢力,他們把這裡演變成罪分子逍遙法外的「天堂樂園」。
武元甲大將
1990 年,已是耄耋之年的武元甲大將作為越南政府代表,出席了北京亞運會,這標誌著中越關係走向正常化。事實上早在 1987 年,邊境的中越雙方對峙已經趨於緩和。
中越關係的改善,也讓中國與長期受越南影響的寮國之間的外交關係實現正常化。寮國憲法明確規定寮國與越南特殊的國與國關係,外交政策和軍事上受越南指導和影響。
1977 年,越老兩國籤訂了 25 年的《老越友好合作條約》,寮國內政外交大權幾乎被越南控制。因此在 1979-1988 年中越邊境自衛還擊作戰期間,寮國是支持越南一方的。
中越、中老關係的緩和與正常化,讓緬甸金三角的的大毒梟坤沙高興萬分,因為這意味著他手上的「雙獅地球標」海洛因,可以通過寮國走私進入我國雲南,再通過海運走私到世界各國。
坤沙之所以不能直接通過中緬邊境走私毒品,這是因為當時靠近中國一側的幾個控制區域的大佬彭家聲、鮑有祥、林賢明,曾多次向全世界表明,更是向中國表明,不會再幹毒品的勾當。
大佬們的表態,徹底斷絕坤沙直接通過中緬邊境走私毒品的北上之路。當然,此時的坤沙還可以通過泰國,將手中的毒品走私到世界各地,但風險很大,因此借道中國一直讓他念念不忘。
事實上,坤沙辦事效率極高,1987 年中老關係緩和後,他就立刻通過湄公河,把手上的「雙獅踏地球標」海洛因經寮國走私進入中國雲南的平遠街,與當地毒販沆瀣一氣,把平遠街打造成當時中國最大的毒品集散地。
坤沙的海洛因毒品到達平遠街之後,當地毒梟除了直銷外,還會通過各種渠道販賣到廣東、香港、澳門,再利用海運走私到世界各地。僅是 1991 年,途經平遠街的海洛因保守估計都有 20 噸。
買賣現場
80 年代後期到 90 年代初期,平遠街的毒品交易就像在市場上買菜一樣,外地人到了那裡,當地居民很自然的主動上前招攬生意,毫不掩飾地問到:「你要 4 號(海洛因)嗎?我這裡有雙獅地球標牌,質量比外面的黃皮好多了!鴉片也有……」
此時的平遠街除了大肆販毒之外,槍枝彈藥和贓車銷售生意也非常興盛。當時中國的私家車並不多見,路上跑的大多數是公務用車,因此盜竊的 500 多輛贓車裡不乏軍車、警車。
例如雲南省公安廳八處的 212 吉普車,被盜至平遠街又高價賣到河北省霸縣。曾經有公安幹警追查單位被盜公務用車至平遠街,結果被幾十名手持衝鋒鎗、手槍的當地人包圍,只得放棄返回。
第十四軍一輛野戰用通訊車被盜賣,平遠街公安局做了大量工作,部隊還是花 2 萬元才贖回,當時經手此事的部隊首長氣得直罵:「老子當了一輩子的兵,打老蔣也沒這麼窩囊過!」
抗拒執法事件每年都在增長
上世紀 80 年代中後期,平遠街儼然成了當時中國毒品、槍枝彈藥,以及盜竊贓車的最大集散地。與之對應的是惡性犯罪事件也隨之增加:1980 年到 1987 年 8 年發生較大暴力抗法事件 31 起,1988 年 42 起,1989 年 58 起,1990 年 81 起,1991 年達到 130 起。
需要指出的是 1980-1987 年的 31 起暴力抗法中 1987 年佔了接近一半,且性質更為惡劣。此外 1980-1990 年間,平遠街先後有 36 人因販毒販槍在雲南其它地區被處決,這 36 人不包括判了死刑還沒有處決的,以及判了死刑又越獄逃跑的。
嚴打前夜
1990 年 6 月 26 日,天空細雨濛濛,雲南昆明市東風體育場座無虛席,為紀念世界禁毒日和鴉片戰爭 150 周年,雲南省委、省政府在昆明市召開萬人禁毒大會,14 名毒販被處決,1000 公斤的鴉片與海洛因被當場焚毀。
這是近幾十年來中國大陸第一次大規模當眾銷毀毒品,標誌著新中國近 30 年「無毒國」的美譽宣告結束,但同時也表明中國政府有毒必肅,肅毒務盡,毒害不絕,禁毒不止的決心與態度。
然而這對雲南平遠街的大大小小毒販們毫無觸動,他們憑藉販毒、販槍、銷贓(車)帶來的高額暴利,在 1980 年人均年收入只有 300 元的年代,率先「脫貧致富」。
一幢幢造價不菲的豪華別墅在平遠街拔地而起,全部使用都是高級建築材料,地面和牆壁多為大理石,門窗則是鋁合金。而屋內裝有立式空調、高級地毯、房間裝飾考究,富麗堂皇,一些還有獨立的花園、舞廳、酒吧和遊泳池。
毒販豪華別墅
這些風格迥異的房子都是平遠街毒販高價聘請廣州、北京、武漢等地的著名設計師設計,並請外地一流的施工隊負責建造。此外,為了安全,以及方便躲藏和逃跑,他們還專門設計了各種暗道、密室、夾牆。
到了(上世紀)90 年代初,平遠街的形勢可以說完全失控,毒販們仗著手中的武器,完全不把當地公安幹警放在眼裡,屢次暴力阻礙執法,違法犯罪肆無忌憚達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
1991 年,一名公安幹警到平遠街辦案,結果被當地毒販抓住抽掉腳筋,成為殘廢。
1991 年 8 月,不法分子公然打電話給雲南省委派駐平遠街解決販毒販槍的工作隊,聲稱:「我們剛進了一批槍,今晚要試槍,你們莫驚慌!」
1992 年 3 月 30 號,文山州政法委副書記金壽平和省民委(民族事務委員會)幹部王明良率領 4 名公安幹警到平遠街抓捕犯罪分子,結果剛走進其屋內,就被一顆手榴彈炸倒在地。
走在前面的金壽平和王明良被炸得血肉模糊,跟隨在後面的兩名公安幹警也身負重傷。最讓人氣憤的是,犯罪分子隨後還縱火燒了房屋,並持槍與增援的幹警對射,頑固拒捕。
事後,當增援幹警把金壽平和王明良的屍體從廢墟中拉出來時,兩個人被燒得面目全非。從王明良扭曲掙扎的姿勢來看,他當時沒被炸死,只是因傷重無力爬出,才被大火活活燒死。
犯罪分子公然殺害州政法委書記,這在中國近幾十來是一件前所未有之事,消息上報之後,連公安部都震驚了,立刻從全國抽調精幹力量,組成工作組來到平遠地區的「七村一鎮」進入秘密調查。
工作組最初的調查直接明了,先從平遠街上富麗堂皇的別墅開始,因為擁有這樣房子的主人必然非奸即盜。他們很快就鎖定了六十餘棟,接著對這些房子的主人進行一一確認。
隨著工作組的深入調查,20 個主要犯罪團夥被圈定出來,幾個重要頭目浮出水面:林洪恩(保國、王保恩、林洪周、馬惠春)、沙維俊、馬慈林。
林洪恩,有著黑白兩張面孔,明面上是平遠鎮副鎮長,黨支部書記,暗地卻是當地最大犯罪團夥主要首領。其父親長期開地下煙館(吸毒室),兩個妹妹、兒子、女兒、女婿均參與販毒、販槍。
女婿曾經因販毒被抓,林洪恩不遺餘力地跑到公安機關說情,讓他逍遙法外。親家公因販毒潛逃來平遠街後,也是林洪恩幫忙隱瞞真實身份,安排在當地做事。
以上還只能說林洪恩徇私枉法,而他做過最囂張的一件事是在 1990 年 10 月 14 日,親率 120 多人,分乘幾輛大卡車,帶著各類槍枝彈藥前往彌勒縣政府興師問罪,並揚言不解決就「踏平」政府大樓。
事情的起因是平遠街一名叫沙忠福的犯罪嫌疑人,非法拉運木材途經彌勒縣檢查站時強行衝卡,公安幹警鳴槍無效當場將其擊斃。林洪恩聞訊後大怒,煽動不明真相的群眾鬧事。最終,彌勒縣政府違心賠償 4.7 萬元。
在平遠街與林洪恩類似的兩面角色,還有省、州、縣三級政協委員保國、田心村黨支部書記王保恩、副支書林洪周、宗教管事馬惠春等,他們號稱平遠地區黑惡勢力的「五巨頭」。
這「五巨頭」身居要職,卻道貌岸然,明知親人從事販毒、販槍等犯罪行為,不但不予制止,反而出資入股,坐分紅利。為了一己私慾,還經常煽動不明真相的群眾暴力對抗執法機構,把平遠街變成他們可以操控的獨立王國。
這些既是平遠街最大犯罪團夥的頭子,又是最大的保護傘,如果嚴打之前不能第一時間控制,他們就很有可能裹挾群眾與政府對抗。因此,在嚴打的前一天,雲南省政府以開會的名義將這「五巨頭」全部誘捕歸案。
沙維俊,平遠街最大且最有錢的毒梟,蓋的豪華別墅最多,也最有排場,而他的罪行可謂罄竹難書。1990 年 10 月 10 日,他手持衝鋒鎗在光天化日之下闖入一村民家中,打死 2 人後,揚長而去。
從 1985 年起,沙維俊收集裡眾多亡命之徒為其當保鏢,他最信任的一位叫馬明,14 歲就跟著沙維俊,為人兇猛強悍,在後來的嚴打過程中打傷多位民警與武警官兵 。
回族同胞多數信奉伊斯蘭教,禁忌豬肉,禁止飲酒、賭博、吸毒等,但沙維俊對這一套根本不感冒,不僅豬肉照吃,還吃喝嫖賭抽,坑蒙詐騙偷「十毒俱全」。
由於沙維俊經常去緬甸金三角談第一手海洛因走私的事,所以大多數時間並不在平遠街。嚴打期間,他正好在金三角,躲過了抓捕,不過此後再也沒回過國內,聽聞最後死於當地毒梟之間的火拼。
馬慈林,平遠街最有名的死刑犯。1988 年,他從緬甸金三角帶毒品回國,在華寧縣被抓,後被法院判處死刑。但匪夷所思的是在槍斃的前兩、三天,馬慈林居然神奇地越獄逃跑,兩天後就現身平遠街的豪宅之中,繼續販毒。
華寧縣
在平遠街,馬慈林狂妄、囂張格外出名,天不怕地不怕,他經常對前來進貨的粵港澳地區毒販吹噓:「進了平遠街就進入了安全地帶」,還特別喜歡給他們介紹自己娶四個老婆的「光輝」事跡。
像馬慈林這樣,平遠街還有很多,不是已批捕尚未歸案的毒販,就是搶劫犯或殺人犯,他們整日挎著衝鋒鎗,腰裡別著手槍在這片「法外之地」街上耀武揚威,無人敢管。
除了黑惡勢力頭目以外,工作組調查的另外一個重要目的就是摸清楚平遠街私藏和販賣槍枝的情況,這將決定接下來的嚴打行動規模大小程度,結果讓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工作組的偵查員站在平遠街公安分局大門口,當地人立馬就上前搭訕,問想買什麼貨。當得知是想購買槍枝,便興高採烈地引他們往家裡走,拿出機槍、衝鋒鎗、40 火箭筒、手榴彈、自動步槍等武器,任其挑選。
結果得知只是想購買手槍時,立刻變了臉色,迅速收起槍枝,然後留下一句話:「手槍這種低檔貨,你去青海化隆,別到這來……」很明顯,購買手槍這種武器,在當時的平遠街已經不上了檔次。
至於讓偵查員去青海化隆,也不完全是扯淡,因為那裡與貴州松桃、廣西合浦確實是當時中國三大黑槍製造地,其中化隆最為有名,只不過由於材料普通,只能做一些火力較小、質量一般的手槍。
彼時的平遠街,毫不誇張地說已經成了中國販賣火力兇猛武器的最大黑市,在這裡買槍如同買大白菜一樣隨便。工作組在調查期間,大白天都經常聽到試槍的聲音,當地居民也習以為常。
香港著名綁匪張子強在內地接受審訊時候交代,其團夥手中的衝鋒鎗、炸藥等軍火都是在平遠街購買的,他表示:「(91 年)平遠鎮除了戰鬥機買不到,其它什麼都可以買到……」
張子強
張子強說的是實話,港、澳、臺地區先不說,在 1992 年之前,中國媒體報導的各省惡性槍擊慘案新聞,提及槍枝來源時,大多數都會說「滇南某地」,而這指的就是平遠街。
隨著調查的深入,工作組掌握了更多的情況,例如在平遠街還有著眾多雙槍女霸,這個外號是從女槍販馬瓊芬開始,她給客戶試槍的時候,可以直接舉著兩把衝鋒鎗,分別朝天放槍,這就是最早雙槍女霸的來歷。
後來這樣的雙槍女霸越來越多,手法也越來越熟練,有些居然可以左右單手換彈匣,再同時舉槍射擊。這意味著,平遠街有很多對槍枝非常熟悉的罪犯,嚴打形勢嚴峻。後來的事實,也確實證明了這一點。
在經過幾個月的深入調查後,工作組得出如下幾個結論:
1、平遠街販毒猖獗,毒品的種類跟雲南其它地方的不同,以金三角的高純海洛因為主,鴉片與其它毒品為副的形式。
2、平遠街販賣的槍枝以軍用槍枝為主,型號眾多的機槍、衝鋒鎗、40 火箭筒、手榴彈、自動步槍等輕重武器都有。
3、涉槍、涉毒人數眾多,個別村 90% 的人牽涉其中,僅憑文山州的公安幹警力量根本無法單獨完成嚴打任務
4、平遠街已經完全失控,到了必須解決的地步,不能再拖下去了,否則會出現更大的社會問題。
未完目錄:
嚴打首戰
攻心戰顯神威
公判大會
乘勝追擊
深遠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