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問：「人生究竟有多長？」
小和尚愣了一下，「幾十年之間。」
燭問：「人生究竟有多長？」
小和尚看了看碗裡的清粥，「飲食之間。」
燭問：「人生究竟有多長？」
小和尚摸了下燭撲閃的火焰，「呼吸之間。」
燭要走了，小和尚自問：「人生到底有多長？」
燭不語，小和尚自答：「你我之間。」
「然後呢？小和尚和燭在一起了嗎？」格格巫微抿了一口杯中的紅酒，把玩著酒杯，不經意地問道。
吧檯後面的男人，調著酒的手微微一頓，看了眼面前的格格巫——慄色的大波浪捲髮、畫了濃妝以至於看不清她的臉，只一雙眼睛嫵媚清亮，像一隻會說話的貓咪。
心裡輕嘆，不是她啊，不是。又專注於眼前的工作——一杯加了藍玫瑰的威士忌，說：「沒有。」
「真無趣。」格格巫放下酒杯，扔下一些百元大鈔，「威士忌請你的，帥哥，謝謝你的故事。」說完，就離開了。
調酒師停止了手頭的工作，目光停在晃動的門帘上，有人聽懂這個故事，問結局了，可是，為什麼不是她呢。
燭，我要到哪裡找你？
我叫禾，是晚上吧檯後面的男人，主業歷史學教授，副業調酒師。
白日我在課堂上評點江山，夜晚在酒吧給他人調製一杯又一杯的酒。
我愛講朱元璋當皇帝的歷史，愛給他們說小和尚與燭的故事。
不要誤會，我不是朱重八那個偽君子。我只是小和尚，想要找到我的愛人的小和尚。
六百多年前，朱重八帶著大軍衝進寺廟，想要把燭帶走，助他穩固江山。
燭懇求我把她熄滅，結束這千年來被爭奪的宿命，她不想再看到生靈塗炭，也不願我再因為她受傷。只要她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伽藍神殿的每個日夜，原本只有我一人，每日掃地誦經添香火。我知道我笨，沒有人喜歡，一個人呆著不招人煩，也很好。
那一天，剩最後一支燭了。點燃後，燭火的光影晃動間，恍然看見一個巧笑倩兮的少女。
我想肯定是一個人呆得太久，以至於出現幻覺。她的影子在燭火上方笑了：「呆子，木頭和尚。」
她嘰嘰喳喳地鬧，說她是秦始皇製造的人魚燭，已經在戰火中流落數千年。我點燃燭火，把她召喚了出來。
她看著我被嚇呆的樣子，哈哈大笑。又讓我把她吹熄，這樣她就可以不再受人控制了。
我假裝沒有聽到，她是第一個願意跟我講話的人，伽藍神殿沒那麼寂寞了。
她喜歡問我人生到底有多長，一見到我就問，我就一遍遍地回答。
她蹙眉，她微笑，她鬧，她發脾氣.....，伽藍神殿裡終於有了煙火氣。
這一次，朱蟲八不停地打我，想讓我把她交出去。
我不，我不願意讓燭再流落，不願她再成為帝王的工具。
燭在哭，看著我的樣子在哭，她真的想去死了。
我保護不了她，我好恨......
這一次我斷斷續續地對燭說：「人生......就在你我之間。」
燭笑了，明媚的臉龐在燭光中格外好看。
默念一聲再見，我把她拋向了牆外，那裡有可以保護她的人。
他是一個不受時間限制，專門收集靈器的先生，他承諾過我不會再讓燭遇見危險。
燭走了，朱重八也帶著大軍離開了寺廟，我活了下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從小和尚變成了老和尚，燭沒有回來過。
總想著她還在的時候，沒有好好珍惜，也不知她是否明白我的心意。
總覺得還欠她句話。
我在伽藍神殿生，伽藍神殿死。也許是神憐我在殿宇一世，允我每一次輪迴都帶著記憶。
六百多年了，我有過許許多多的角色，每一世都愛講我和燭的故事，從來沒遇見她。
每一次的以為遇見，都是希望再失望。
我忍不住想：那個男人保護她了嗎？她.....真的熄滅了嗎？她回到大海做快樂的人魚了嗎？她，有沒有記得我？
這一世，是神允許的最後一世了，再找不到她......
洗臉，刷牙，整理好胸前的領帶，戴上眼鏡，和夜晚的調酒師判若兩人。
吃完早餐就該去講課，停止胡思亂想，該遇見的總會遇見，該錯過的......只當我們無緣。
「叮咚.....」訂的外賣到了，今天有點晚。
門打開，是昨晚那個像貓咪一樣的女孩。
她笑著說：」呆子，木頭和尚。「
一瞬間我腦袋裡百轉千回，我和燭初見面的話從未對人提起。是她，可長得不像燭啊。不是她，她為什麼知道？
是她，不是她？眉毛已經糾結成了一個團。
她彈了下我的眉頭：「呆子！」
是燭的語氣，燭的動作！我怎麼忘了她會變幻樣貌。
她在酒吧問後續的時候我就該知道的，只有她會問。
「燭……」
她嫵媚一笑，「我現在叫格格巫，不叫燭。」
「不管，這次你怎麼變我都知道是你了。六百多年了，你，還好嗎？」我著急地問出口。
又想到她都能直接在陽光下聚出人形，肯定很好，肯定是那個帶她走的人，幫她的。
「他，對你好吧。終於有人保護你了，真好。」怎麼心那麼疼呢。
「說你是木頭和尚就是木頭和尚。你把我拋出去交給別人，我還沒算帳呢。後來我就一直沉睡，直到最近才醒。靈器店的主人，是為了他的妻子，才會保護天下靈器的。也是他美麗的妻子，解了我的詛咒。」她不滿地說。
悻悻地摸了下自己的頭髮，我咋還是這麼笨？對著他人的聰明，講故事時的口若懸河在她面前都沒了。
但是，我還是那個小和尚，她還是那個燭，真好。
「燭，不，格格巫。你知道山有木兮木有枝的下一句是什麼嗎？」我忐忑地問。
她莞爾一笑，「心悅君兮君不知。木頭和尚，你不知。」
我站在門裡，她站在門外，對著傻笑。
山有木兮卿有意，昨夜星辰恰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