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沒有人願意這樣寫,母親的弟弟,不就是舅舅嗎?是的,可我沒有感覺到舅舅的存在,有的就是我母親不願多說的弟弟。
母親,一個很善良的人,在她的意識裡,她先想著別人,再想著自己。
母親已近古稀之年,可母親還算硬朗,只是母親近來話特別少了,在我的認知裡,母親不是這樣,可能是歲數大了,想起往事,想起死去的父親,想起死去的大哥,想起好些年不見的弟弟。
母親是苦命之人,母親在還沒有懂事的時候,外婆就安詳的閉上了眼睛,再也不會看一眼我的母親和舅舅,母親於舅舅,單純的年長几歲,可一切的重任都在我的母親身上,我的舅舅從來就不會感覺到,他活不用幹,事不用做,就是一門心思的讀書,在文革時期,他算是讀書人,畢竟他是村裡少有讀高中的人,他可能認為一切都是理所應當的,把所有的資源都堆積在他的身上,而我的母親,自問是聰明的人,可我的母親一天學也沒有上過,我曾聽母親提起,她十分渴望讀書,當時上學的費用就是五毛錢,那一次,幾個一起住在閣樓的姐妹,瞞著家裡人,偷偷的把這學費交了,本以為一切會順理成章的讀上書,可沒有想到,我外公很嚴肅的和母親說:「女兒,書就不讀了,家裡的活沒有人幹不行,最重要的是你弟要讀,把機會留給他吧!」我母親只好含著淚水要回那五毛錢,母親每次說起讀書這回事,都是很傷感的,畢竟她把機會留給了舅舅,可舅舅不見得會知道。
我常聽母親說起,那時候家裡窮得很,外婆又早走,家裡的活都是自己一個人幹,可家是什麼,到現在她也說不清,一間殘破不堪的房子,自從外婆離世後,家裡就更加冷清,冷清得讓母親不敢待在家裡,一到下雨天,她就拉住弟弟的手往二伯娘的家裡趕,在那,人多點,她踏實,一種難得的家的溫暖才會在此時流露出來,即使這是短暫的,母親也會慶幸這片刻的心安,這也算是一種福分吧!其它的,母親不敢奢望。
母親是感性的人,也是念舊的人,在我小的時候,母親總愛說起她小時候的事,每次說到她和舅舅啃生紅薯的時候,都會流眼淚,可能這是痛苦的回憶,也是最難忘的記憶,因為只有在那個時候,才會體現濃濃的姐弟之情,可今天,我的母親甚少說起舅舅,因為舅舅早就把一切都忘到九霄雲外了,只有我的母親還在過分的執著這段記憶。
在我的記憶裡,舅舅很少來我們家,估計十個手指都點不完,相依為命的姐弟倆,應該有很重的情分,可我的舅舅,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姐姐早已是路人了,可我母親不會拋棄愛了多年的弟弟,即使有一萬個不願意,她也不會說舅舅的不是,再苦,也會把它深埋,畢竟這是唯一的弟弟。我的舅舅是軍人,參加過對越自衛反擊戰,舅舅是運輸隊的一員,負責給前線送子彈。可在我們國家取得勝利後,軍人是一批一批的回來,就是不見我的舅舅,母親一顆心就一直懸著,總落不了地,但又不敢哭出來,怕年邁的外公傷心,很慶幸,我的舅舅最後還是回來了,原來是舅舅受了傷,在醫院躺了足足一個月,由於這原因,我的舅舅成了最後一批回來的軍人,那段時間我不敢想像母親是怎樣過的,我舅舅永遠也不會知道,他只知道軍人的使命,早就忽略了家人的感受。
親人應該聚一聚,情分是應該維繫的,否則,再濃的情感也會變淡。
母親是典型的家庭主婦,生在農村,長在農村,生活於農村,農村是她一輩子的情結,這有她的記憶,有她的親人,也有可以陪著她說笑的左鄰右裡,幾十年來,她早就融入了這裡,她不願離開這裡片刻,因為母親的根在這裡。舅舅自從退伍後,就住在城市,娶了城市的姑娘,也就是我的舅母,從此,兩地相隔的姐弟,再次碰面的時候就少了,有的就是我的母親去探望舅舅,母親在平時不會去看他,在年關將近的時候也不會去看他,只有在六月或者十月才去,因為這個時候,田裡的莊稼收成了,母親就背著一袋滿滿的大米往舅舅家去,幾經顛簸才到,為什麼會這樣?原因舅舅一家愛吃農家米,沒有想到這農家米成了母親和舅舅唯一可以聯繫的紐帶,這米也不是白送的,我的舅舅也會熱情的招呼母親,在回家的時候,也會塞些錢,不管這錢代表什麼?是這米的錢也罷!是舅舅的一點心意也罷!但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母親找到一個藉口去看城裡的舅舅,自從母親幹不動了,家裡也沒有農家米了,母親也就不再去舅舅家,母親其實很想去舅舅家,可一想也就作罷了,畢竟老了,舅舅有自己的家庭,不要去打攪他,年輕的時候還可以扛著一袋白米,現在扛不動,沒有必要串個門,要回那一點錢,況且舅舅也不富裕 ,這就是母親不再去舅舅家的最大原因。
即使是這樣,舅舅沒有想過姐已經老了,該來看看,趁著還能走動的時候,多走走。
舅舅,不善言語,我小的時候跟著母親到他家,他不怎麼說話,也沒有問過我學習怎樣,也不會問家裡過得好不好,只是準備了幾個好菜,招呼母親和我,母親不怎麼吃,不懂事的我卻狼吞虎咽的吃個飽,在家裡那有這種好吃的菜,母親也不拉我一拉,任由我吃,其實母親知道我餓,不願點破的原因是覺得在舅舅家裡,不是外人家,倒可以不計較,就放任著我。
娘親舅大,母親還是原來母親,舅舅卻不是原來的樣子了。
舅舅習慣了城市的生活,串門成了稀奇事,母親希望舅舅來串個門,可舅舅不見得會來,母親不會有微詞,畢竟這是唯一的弟弟,她牽掛了一輩子的人,舅舅活得好不好是她最在乎的,母親不再提起小時候和弟弟生活的事,可那是她生命中最濃的一筆,是怎麼也抹不掉的,可母親什麼也做不了,能做的就是在夢裡,再一次重溫小時候的情景,她牽著弟弟的手說:「別怕,姐在,別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