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說,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兒也好,兒子也好,我們都是一樣的愛的,以前我也是這麼以為的。
直到那次高考完,我頭一次懷疑我爸爸對我的愛是不是如我一直享受的那樣。
我出生在一個非常落後的小山村,四面環山,唯一的出口還需要爬一段上坡山路才可以看到山外的遠方,山裡面的人也如這座小山村,目光淺短。
但是小時候我的爸爸一直是個另類,在大家都重男輕女的情況下,我是唯一的例外,我是他手上的掌上明珠,我可以肆意的翻他的口袋,拿他的錢,在他的肩膀上爬來爬去,每次我哥想要零花錢都是唆使我去拿,每次我媽媽想要爸爸早點回家,也是讓我去拿走他手裡的牌,甚至,我敢在一堆人中從他嘴裡把他的煙拿開丟掉,再咯咯咯笑著跑走,從來他都是笑嘻嘻的隨我鬧,然後抱著我寵溺的親我,哎呀,我的臭寶貝啊!和我哥吵架,不管誰對誰錯,挨打的都是我哥,我也因此被我哥揍得更狠,然後他再揍我哥,然後我哥就哭著控訴,別人家都是重男輕女,為什麼我們家就是重女輕男,他越叨的厲害,越挨揍,整個惡性循環。
我記事起,我爸爸基本上休息時間都是在牌桌上,家裡的活完全沒辦法的情況下他會搭把手,幾乎是不管的,雖然也沒讓家裡人缺錢用過,但是確實算不上一個負責人的男人,但是對我那時是真的寵到了骨子裡。
最印象深刻的一次就是我把手電筒搞壞了,那個年代啊,真的是很珍貴的了,因為村裡還有人在用煤油燈,然後我爸進來了,看到壞掉的電筒,抬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我哥身上,我在一邊也嚇到了,瑟瑟發抖說,爸爸,是我弄壞的,結果,爸爸一聲不吭撿起手電筒,出去了。
我記得直到初中時,晚上我們在別人家玩了回家,我都還是我爸爸抱回去的,那時是真幸福啊,自小我的成績也是非常好,整個人異常的自信,也有人說是飛揚跋扈,但是我自己感覺是真的很幸福的,可能有足夠的愛,內心豐盛,行事作風都很利落,鄰居也好老師也好,都很喜歡我。
阿德勒說的很對:幸運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癒,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癒童年。
我真的很幸運,有這麼一個幸運的童年。
彼時,我一直認為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愛我的人,打小整個家裡我也跟他的關係最好。
直到那年我高考失利,爸爸非常的失望,很明確的對我表達了他的失望,具體的話語我已經忘記了,那種受傷的感覺還是隱隱的在我心裡,至今想來很低沉,當時是真的有當頭一棒的感覺,而這種傷害大概在時光飛逝中已經被我的童年治癒了吧,但是我依然記得的是他整整兩個月,沒有和我說話,暑假後一個月,他直接先出去打工了,留我一個人在那個小山村裡待了一個月,每天6點,在大公雞的打鳴聲中醒來,吃點鄰居給的菜,晚上很早就早早躺下。在我的心裡,我的爸爸因為這次高考,和以前不同了,那次過後,我們基本就沒有交流了,後來我再和他說話,也再也沒有以前的親暱了,我們之間有了一堵牆,看不見但是我們都知道它在,之後,我媽媽支持我復讀然後上了大學,那段時間和爸爸越走越遠,和媽媽越來越親近,感覺找到了久違的母女情,我真的是很幸運的,一直都不缺愛,但是對爸爸在心裡在我的眼裡,也開始慢慢對他積累不滿,在媽媽拼命做生意時,是他躺在一旁的漠然,搬不動的貨,叫一百遍他都不會幫忙,哥哥打小就對他有不滿,至此我們仨, 都和他疏遠了。
到14年我做了一次腹腔鏡手術,後來聽我嫂子說,我一進手術室,媽媽就開始眼淚打轉,直到我出來,一直在默默地流眼淚,在我的心裡,我的媽媽一直是一個非常堅強且不容易掉眼淚的人,更讓我感嘆做母親的不易,而我的爸爸,住院一個星期他從來沒去醫院看過我一眼,後來我出院回去,他躺在床上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說,不知道你讀大學幹嘛,生病還要花我的錢,現在你哥哥就要結婚了,你看你做這麼個手術,把你哥哥結婚的錢都用掉了,甚至因為我和懷孕的嫂子出去久了一點就很兇的對我說,為什麼要帶你嫂子出去,她還懷著孕呢,至此,我徹底放棄了掙扎,是的,我的爸爸沒有想像中那麼愛我了。
直到今年我開始接觸感恩日記後,就慢慢的扭轉了我對他的思維,我感恩他給與了我生命,給予了我生命中最初的愛,感恩他讓我擁有幸福的童年,也徹底接受了他對我的這種態度,他其實也是愛我的,只是因為一些事情對我失望了,然後畢竟是女兒,要嫁出去,沒有對兒子那種愛罷了,而我,也沒有任何選擇,因為他是我爸,給我生命的人,然後我們之間的關係也在慢慢改善。
我知道,除了自己走出來,我們別無他法,我們沒法掌控我們的上一輩,改寫自己的父母,唯一能做的就是自己治癒自己,從原生家庭裡跳脫出來,然後帶領好我的下一代。
有些愛不必強求,有些不愛也不必因此拿來束縛自己,我們都有自己的人生,他愛與不愛只是他的事情。
我想這就是成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