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道一聲珍重,道一聲珍重
那一聲珍重裡有蜜甜的憂愁
沙揚娜拉
這首徐志摩創作於1924年的抒情詩,寫盡了日本女子的溫柔謙恭、楚楚動人之嬌態。如果讓我們在日本的諸多女明星中尋找一位這樣集大成之美者,那麼非山口百惠莫屬,她曾經在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掀起的颶風,直至今日仍留有餘響。
《血疑》放映時曾經讓80年代的中國萬人空巷,幸子(山口百惠)和光夫(三浦友和)之間的曲折戀情,牽動了無數中國觀眾的心。
「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那時的她正是這樣的年紀,正上初二,偶爾在一檔叫做《歌星誕生》的娛樂節目中看到與她同齡的一個小姑娘在舞臺上載歌載舞,令愛唱歌的她一時技癢,也報名參加了那個節目。初試、複試,一路過關斬將,一個月後她帶著自己的《旋轉木馬》勇闖決賽,成績出來後,被十幾家公司同時舉牌。那一刻,她沒有激動不已,沒有掩面而泣,她靜如止水,她似乎等待這一刻她等了很久,當勝利女神終於降臨時,她只是淡定自若地迎接她的擁抱。
父親的始亂終棄,童年家庭的破碎讓十幾歲的山口百惠未曾天真無邪過,便倉促地早慧,因而很多時候都表現出了與她的年齡極不相稱的成熟,而正是這份冷靜自持,讓她在今後的很多重要關口,一直服膺於自己的選擇而不是徘徊歧路,優柔寡斷。
經過兩年的舞臺磨礪,讓她歌藝大漲的同時也獲得了電影公司的青睞,1974年,她在《伊豆的舞女》中擔綱演出,這是一部根據曾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川端康成的同名作品改變而成的電影,她那清純靈動如小鹿般的眼神,皎潔清新如百合花般的面容,還有眼角眉梢那一抹似山嵐晨靄般的憂傷,瞬間就攫住了每個觀眾的心。
山口百惠《伊豆的舞女》劇照
在電影裡,她扮演的舞女與男主人公有一段宿命的相遇,最後卻又悵然地揮手自茲去。這是她與三浦友和的第一次銀幕合作,這次合作也仿佛是一場宿命,讓終日朝夕相處,彼此關照的他們互生情愫。在這之前,他們曾共同拍過廣告,當三浦友和第一次出現在山口百惠的面前時,讓情竇初開的她頓覺清風拂面般的美好,「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個迄今為止絕對沒有遇到過的世界。他從不發出輕浮的笑聲,以一種穩重的語調跟人說話,那種訥訥不出,讓人感到新鮮。」芳心暗許也就是這個時刻發生的吧,從此她曾經一片荒蕪的感情世界,多了那個驚鴻照影來的翩翩美少年。
而這次銀幕的合作無疑是催化劑,隨著影片的大獲成功,連同接下來整整六年的耳鬢廝磨、親密無間的合作,他們的戀情迅速升溫,然而為了保護好這段戀情,他們始終未公之於眾,神通廣大的媒體竟然也沒發現任何蛛絲馬跡。他們在完全地下的狀態下享受著二人世界的甜蜜,這屬於他們的小確幸。
《絕唱》是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合作的第三部電影
這期間他們共同出演了多部紅極整個東南亞的電影和電視劇,金童玉女的完美組合,亦是難以匹敵的最佳拍檔,戲中他們默契十足,珠聯璧合;戲外,他們卿卿我我,深情相許。
1979年10月20日,山口百惠在大阪舉辦個人演唱會,在籌備時,百惠突然宣布:我有了喜歡的人。當時的山口百惠事業如日中天,舉國關注。因此這個消息的發布石破天驚,讓整個日本演藝界為之譁然。三浦友和隨之斬釘截鐵地向媒體宣告:我們準備結婚,我們是在這個前提下戀愛的。
1980年3月7日,三浦友和與山口百惠訂立婚約,山口百惠旋即鄭重表態:「雖然我有點任性,但是我想選擇我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將完全地退出演藝界。」
演唱會上穿婚紗的山口百惠
1980年10月5日,山口百惠在日本武道館向數萬熱情歌迷和影迷告別。那天偌大的會場座無虛席,觀眾此起彼伏的呼喊聲響徹了武道館。臨近尾聲時山口百惠穿著純白的婚紗,仿佛仙子出塵般翩然降落在燈火闌珊的舞臺上。最後一曲《再見的另一方》讓山口百惠淚流滿面,百感交集。而這首歌后來被張國榮翻唱成《風繼續吹》,成為了他的經典曲目。1989年的告別演唱會上,泫然泣下的哥哥同樣唱了這首歌:「風繼續吹,不忍遠離,心裡極渴望希望留下伴著你……」這何嘗不是當年山口百惠柔腸百轉的心聲?當一襲白裙的她最後放下話筒飄然離去時,整個武道館沉浸在悲聲四起,淚水滂沱的海洋裡……
13歲出道,21歲徹底終止了璀璨無比的星途。那時她正處於事業的巔峰期,一覽眾山小的演藝高度,無人企及。但她說離開便離開了,意態決絕——若我告別,後會無期。
我們人生的很多兩難選擇大多出現在魚與熊掌不可得兼的困境中,然而對當時的她來說,並不存在這樣非此即彼的衝突,她完全可以將事業與家庭並行不悖地協調在一起,但對於自出生起便未從感受過家庭溫暖的她而言,後者之於她的意義勝於一切。所以,要的明確,便能捨得果決!很多時候,我們的錯誤就在於邊界不清,模稜兩可。因此,唯有忠實於自己選擇的人才能做命運的主人。
婚後,她與三浦友和共育兩子。為了能讓孩子有個單純的生活環境,他們一直竭盡全力捍衛著自己的隱私。但巨星的光環讓他們很多年來一直生活在窺探、跟蹤、偷拍甚至明火執仗的騷擾中,早在長子裕太郎出生前就有報紙和三浦夫婦接洽,願意出一億日元高價「只買孩子一張照片」,但遭到了他們的斷然拒絕。有一次,她抱著孩子去醫院打預防針,結果五十多名記者蜂擁而至,險釀禍端,連婆婆想牽著孫子散步,結果也被記者們堵在家中,更令人驚駭的一次是,有一歌迷由於對其痴迷過甚,竟貿然闖進他們的私宅,想一親芳澤……無良媒體和粉絲如此的瘋狂,也無法脅迫其就範,於是,她更加小心翼翼地護衛著自己的家庭與孩子,今生,那是她唯一的主場。
山口百惠與三浦友和
對,這就是她要的生活:一飯一蔬,一鼎一鑊,相夫教子,簡單自足,幾十年的光陰她始終恪守自己的選擇,即便自她歸隱後渴望她復出的呼聲不絕於耳,但她從未動搖與彷徨。她從光焰灼灼的美少女到星味全無的臃腫主婦,她亦毫無悔意。
在我們所有指導女性的寶典中,幾乎都將女人的人生規劃等同於職業規劃,全方位地指揮著她們如何在職場上混得風生水起,甚至如何攻城略地,她們言之鑿鑿地提醒著女人們切莫淪為全職主婦,以免走上怨婦和棄婦的不歸路。而山口百惠從她急流勇退的那天起,便已決意將賢妻良母作為她終身樂此不疲的事業。
只是她要的人間煙火,亦需他的成全。
三浦友和曾在婚前就給自己立下誓言,絕不出軌,他說到,更做到了!即便在戲約銳減,經濟最艱難的那些年,他也毫無怨懟,默默擔承。此外,他還給自己立下了其他規矩:51歲開始戒菸;生活方式不投機取巧;只做本行不做副業。三浦還主動買下了鄰近的居所,把山口百惠身體不太好的母親接來一起住,以享天倫之樂。
前階段有篇廣為流傳的雞湯文《檢驗真愛的最好標準是,吵架》,似乎戀人間唯有吵架才能達成妥協,才能帶來彼此需索的安全感,進而成為檢驗真愛的最好標準。而三浦友和卻披露,他們夫婦從未吵過一次架,這對神仙眷侶連續7年在日本「理想名人夫婦」評選中登上榜首。他曾在書裡總結他們美滿幸福婚姻的秘訣,將這一切歸結為「相性」, 「相性」在日語中是「投緣」的意思,即彼此性格合得來。
所以你看,我們總是樂於發明那麼多關於愛情的奇葩理論,不過是證明我們並沒有那麼相愛,或者為自己留下轉圜的餘地而已,而真正相愛的人,就是可以如此相安無事,卻惺惺相惜。
故,這個世間最美的童話,
莫過於她為他落入凡塵,
而他甘願傾一世時光,
陪她紅塵靜守,以待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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