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尺溝人語】2018年我六十虛歲的時候,女兒弄了個美篇《老許,老許》,讓我激動得不行。今年老伴六十虛歲了,女兒不偏心,也寫了篇《我家老張》。現將她的文章分享給大家,並祝我的老伴生日快樂!
我家老張
文/許麗麗
老張是我媽,芳齡六十,有一個霸氣的名字——大眾。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我的外公可能還不知道他的二女兒的名字會和德國某品牌汽車同名。老張出生在端午節前一天,家家戶戶包粽子,這時候外婆生了,是個女兒——也就是我媽,外公就說叫她「大眾」吧。因為「眾」與「粽」諧音。我曾經問過老張:「幹嘛不叫小眾,聽上去秀氣多了。」「別瞎說,那是你死去的姨娘(她的妹妹)的名字。」嚇得我不敢再問了。
老張和老許結婚後才有了照片
是的,老張有點兒迷信。沒吃早飯,是不可以說昨晚做的噩夢的,老張說不吉利。別人聽到喜鵲叫認為必有好事。到了老張這裡,NO,喜鵲老叫不一定是喜事。包括熟悉的人問她最近身體咋樣,老張聽了心裡也不大高興,因為之後兩天她就覺得身體不舒服,「本來我身體好好的,就是她問壞了……」
老張年輕時頗有顏值。她頭髮烏黑,雙眼皮,眼睛大而有神,個子高挑,大長腿,我猜她應該是當時村裡的「村花」。到現在,老張還經常自信地對我說,我平時不化妝,要是好好弄一弄,肯定比你好看。是的,我浪費了老張大長腿的基因。
老張的家在東八尺溝村,我爹老許是南八尺溝村裡人,兩個村子相距不過一裡路。兩人的初遇有點蘇北版的《鄉村愛情故事》。當年,老許放學回家,看到生產隊棉花地裡有一個姑娘正在割花草(一種可以吃的野菜),結果把棉花苗也弄斷了。「你在幹嘛?」老許大吼了一聲,地裡就留下了孤零零的網兜,人早跑沒了。後來,有人給老許介紹對象。一見面,巧了,這不是前幾天偷花草的姑娘嗎?姑娘也沒有什麼不好意思,還問老許要落下的網兜。說到這兒,您也許知道了,這麼直接的姑娘就是我們家老張。
老許陪第一次到部隊探親的老張遊西湖
老張和老許結婚的時候,老許還在部隊當戰士,老張在家務農。我是在南八尺溝村裡出生的——老許也沒趕回來,第一天晚上老張肚子就痛了,直到第二天晚上我才落地。老許是家中長子,奶奶一心想抱大孫子,見老張生下來的是「丫頭片子」,嘆了一口氣,走了。老張也好像做錯了事似的,走路都抬不起頭來,還自己到結冰的河裡洗尿布……至今她的風溼性關節炎的毛病都沒好。
我三歲那年,老許隨部隊到雲南老山前線打仗,先後挨了三發越軍炮彈,差一點兒成為革命烈士。老張成天為老許提心弔膽,以淚洗面。那年冬天鄉裡興修水利,每村每戶都有挖土方的任務。結果老張作為軍屬沒有得到任何照顧,一個服刑人員反而減免了任務。老張想不通,就去找鄉幹部說理,鄉幹部對老張說:你老公是國家幹部,吃皇糧的,而那個坐牢的沒得工資拿……老張氣得要命,最後抹了一把淚,把我丟在家裡,一個人上了水利工地。
老張在軍部生活期間的部分照片
就這樣,老張一直帶著我生活在南八尺溝村,直到1988下半年,我們才告別「水蕩子」,隨軍去了浙江湖州大山裡——老張到紅延製藥廠當工人,兩年後跟隨到南京軍區組織部工作的老許輾轉去了金陵——在北極飯店端了一年多盤子,最後再跟老許到杭州落腳,老張被安排進一師軍人服務社做營業員。
我記得服務社最後剩下沒幾個人,兩人一班,做一休一。每天,老張騎著電動車趕往留下上班,晚上黑乎乎的要九點多才到家。她讀書少,不怎麼會開發票算帳之類的細活,可幹起重活來卻是一把好手,搬東西、拿物品什麼的,特別賣力。
老張和一師服務社的同事
不久,服務社被推倒重建,老張提前退休了。那一天,老張沉默了很久,然後我就聽到了啜泣聲,老張哭了,哭得很傷心,一邊哭,一邊喃喃自語:「我再也沒有工作了,再也沒有工作了,還要自己交養老保險……」我拍拍她的背:「沒事,沒事,有老許和我呢。」
剛退休的時候,老張每個月只有一千零一點。老張隨軍時是全民合同工,後來跟著老許七調八調,竟變成企業身份了,加上工齡短,退休金就可想而知了。好在國家對企退人員退休金連續十年漲,老張的退休金現在一個月大概有兩千六百塊左右。說實話,這點錢在老家生活足足有餘,可在杭州就相當緊張了。所以,老張特節省,買衣服很少不說,連剩菜剩飯也捨不得倒掉,總是留著第二天中午自己一個人對付。而到了晚上,老張則會弄幾隻新鮮的菜讓我們吃……
老張和我變化都挺大的
老張確實把錢看得比較重,甚至一分錢掰開當作兩分花,但不是自己的錢,老張一分也不要。有一次,我跟她到在臨安人武部當政委的老許那兒過春節,有個叔叔可能有求於老許,在送給我的一本書中夾了一隻信封,我回家打開一看,有五千塊錢,就告訴了老張,老張一聽就慌了,當即打電話對老許說了這件事,「你趕緊退給人家吧」。直到老許讓司機把錢還給了那個叔叔,老張才放下心來。老許在浙江法制報當社長的時候,有個戰友的兒子想進報社工作,就在送給老許的土特產中塞了一張銀行卡,當老許開玩笑問老張這卡能不能拿時,老張一臉嚴肅:我們從農村裡來的,好不容易才在杭州安個家,你想坐大牢,就拿……
退休後的老張在我們家的後勤保障事業上繼續發光發熱。每天翻花樣地做菜,偶有「翻車」事件,比如鹽放多少的問題——多了,老張會說:「天熱出汗多,補點鹽份」;少了,老張會來句至理名言:「吃清淡點,對身體有好處……」
老張、老許和我
說到身體,自退休後,老張經常感到胸悶、無力。也許是十二歲就下地幹活像老黃牛一樣,吃得不好幹得辛苦,傷了元氣。也可能是更年期的緣故。有一段時間,老許、我帶她到醫院幾乎能看的科都去看過了,片子不知拍了多少,中藥西藥開了一大堆,也沒見什麼起色。歸根結底,還是她心思重,想得太多。勸老張家務活少幹點,多想點開心的事兒,她說:「我不幹,誰幹?」老張一說這話,我就要忍不住和她爭辯。
我和老張的關係不如和老許和諧。比如買件衣服送她,我的審美很少得到她的認同。當然,她喜歡的款式我也看不上。在老張的世界裡,人有衣服穿,弄得清清爽爽就行了,整那麼多花裡胡哨的幹嘛。她經常告誡我:「用錢的地方多著呢!要為小孩留著!」
我的小家庭
是啊,老張心裡總是想著孩子。拿吃雞腿舉例。結婚前,吃雞腿的順序:我——老許——老張;有女婿了,吃雞腿的順序變更為:女婿——我——老許——老張;有外孫了,吃雞腿的順序再次刷新:外孫——女婿——我——老許——老張……她總是把好吃的留給我們。
今年疫情最嚴重的時候,老張和老許乖乖呆在五常,經常給我微信,擔心我們不做飯,胡亂對付,還在線指導如何做菜。後來能走出家門了,老張好好張羅了一桌菜,吃得我們一個個打起了嗝……
老張和老許與爺爺奶奶
其實,老張對於生活在老家的爺爺奶奶也不大放心。她除了提醒老許給父母打電話,還經常自己打電話問老人有沒有大米、吃什麼菜。每次回八尺溝,老張不僅要給二老帶吃的用的,還會給些零花錢,臨走時還讓老許給老人多買些葷菜放到冰箱裡。那年新房子裝修好了,老張還叫老許找人開車回去把父母接到杭州過年,因為只有三個房間三張床,人多擠不下,老張就把床讓給二老,自己和老許打地鋪住了快一個月,直到爺爺奶奶回老家。
老張和二媽、三媽在一起
如今,老張依然是家中的大廚,只是幹的活兒比從前少了,比如拖地什麼的,她實在有點幹不動了。好在現在老張有了「替身」,不需要什麼事都親力親為了,因為老許去年退休之後成了老張的「特別助理」。我想,老張應該明白——她的健康才是我們家的最大財富!
老張近照(2020年6月16日攝)
今天是2020年農曆五月初四,老張六十大壽。遙祝在老家八尺溝村慶生的老張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健康幸福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