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陳晉華 民國女子
也許是心不夠靜,或者本就膚淺,每每捧起民國大師們的著作時,讀著讀著就會開了小差,不由自主便會去關注他們的八卦,於是便是深深的自責。
不過,這自責也持續不了多久。因為我發現,關注的越多,便越發得出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學富五車、著作等身的大師們,不管是風流倜儻,或冷峻嚴肅,或儒雅端莊,或古道熱腸,似乎很難找出幾個潔身自好零緋聞的。
今天我八卦的是人民藝術家老舍的愛情。
人民藝術家老舍
大齡青年成佳偶
因為父親陣亡在八國聯軍攻打北京城的戰爭中,全家只得靠母親替人洗衣裳做活計維持生活,因此直到九歲,老舍才得人資助始入私塾。
好在他學習用功,又非常自律,學業不斷進步,考取公費的北京師範學校,畢業後做了小學校長,後來邊工作邊創作,同時又不斷學習,赴英國任倫敦大學亞非學院講師。
等到1930年回國時,31歲的老舍成了齊魯大學的教授。作為大齡青年,解決他的個人問題成了大家的共同目標。熱心的朋友們隔三差五就會安排他和一些年輕姑娘見面。
在新舊文化交替的當兒,相親這玩意兒是被整日高喊個性、自由、民主的青年們所不齒,但其實私底下這一形式依然盛行。緣分這東西也真的奇妙,有人千裡姻緣一線牽,有人對面不相識。大齡剩男還真的遇上了大齡剩女。
姑娘芳名胡絜青,原名玉貞,筆名燕崖、胡春,號潔青。
光看這一串名號也知道,姑娘絕非嫁不出去。實在是人家小胡同學太優秀,醉心學業,無暇顧及兒女情長。
1905年出生的胡姑娘自幼酷愛文藝,嗜繪畫書法,曾受著名畫家汪採白(汪禮祁)、楊仲子、孫誦昭的影響。接受新式教育的姑娘有文化有思想,敢想敢做。
1930年初春,從英國回國的老舍住在白滌洲先生家中。當時,正在北京師範學校就讀的胡絜青與幾位女同學成立了一個文學團體「真社」。胡絜青前往邀請老舍來學校座談文學。
這一廂年輕人初相識,那一廂長輩們卻動了心思。胡母為這個25歲了還一心追逐夢想的女兒操碎了心,語言學家羅常培與胡家是世交,見此情形便做起了月老。胡母對老舍十分滿意,便暗中安排老舍與胡絜青見面。
事實正如家長所願。因為有共同的興趣,胡絜青與老舍相相談甚歡,並開始了書信往來。
老舍與胡挈青結婚照
在二人往來的上百封書信中,既有纏綿的情話,也有瑣碎的家常,甚至還有匪夷所思的「約法三章」。老舍在信中非常坦率地提出對未來妻子的要求:第一,要能受苦,能吃窩頭,如果天天想坐汽車就別找我。第二,要能刻苦,學一門專長;第三,不許吵架,夫妻和和睦睦過日子。
在今天看來不可思議的求愛信,在當時人們開來,這恰恰是老舍的誠實,要不現在這麼多人都說,一切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呢?人家老舍就是奔著結婚過日子去的嘛,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和有沒有文採沒半毛錢關係的。
也許是老舍的才華,或者是老舍的坦誠,亦或兼而有之,胡絜青終於把一顆芳心牢牢地系在了老捨身上。1931年4月二人定婚, 7月,在羅常培先生主持下,胡絜青和老舍在燈市口一家三層樓的旅館裡結了婚。
婚後第二天,老舍對胡絜青說:「我有一句話必須說清,平日,如果你看到我坐在那兒不言語,抽著煙,千萬別理我,我是在構思,絕不是跟你鬧彆扭,希望你別打擾我。"他又說:"咱們要和睦相處,決不能吵架拌嘴。」
作為一個傳統女人,胡絜青深深的愛著老舍。婚後不久,胡絜青從北京師範大學國文系畢業後便 隨老捨去往各地,在大小師範院校教授文學課。
生了兩女一男的她在工作的同時,不僅把小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條,而且全心全意支持老舍的工作,真正成了夫唱婦隨,琴瑟和鳴。
老舍、胡挈青《書畫合璧》
毫無後顧之憂的老舍潛心創作,漸漸嶄露頭角大放異彩。後來,他乾脆辭去教授工作,一門心思從事寫作,創作除了以《駱駝祥子》為代表的一批優秀作品。
亂世又逢佳人
如果不是抗日戰爭爆發,如果不是老母無人照顧,老舍和胡絜青一定會繼續神仙眷侶的日常,也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三角愛情。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老舍重返齊魯大學任教。但作為堅定的抗日分子,老舍絕不會躲在後方。11月,她隻身奔赴武漢,投身革命,擔任過文藝界抗敵協會的職務,後來又隨文協遷往重慶。
而胡絜青只能替夫盡孝,帶著孩子去北京照顧公婆,直到1942年老人去世。在京的日子裡,胡絜青多麼想帶著兒女和丈夫團聚啊。可是,這在炮火紛飛、危險重重的那時那地談何容易?老舍甚至連老母去世都沒能回去奔喪。
左起老舍、胡絜青、舒立、舒乙、舒雨、舒濟
老舍的摯友老向看在眼裡放在心中。1943年秋天,他從重慶趕到北平,專程接胡絜青母子四人南下與老舍團圓。這一走就是一個多月,中間無數次被盤問、恐嚇、空襲,終於安全到達。
在我看來,久別重逢該是熱烈相擁,或者執手相看淚眼吧。可是,對風塵僕僕千裡迢迢趕來妻子兒女,老舍卻沒有表現得很欣喜;對費心費力的好友也沒有半分感謝,只是說了一句:「既然來了,就讓他們過來吧。」
這是不是很奇怪?其實,一點也不怪。如您所猜,老捨出軌了!
小三名趙清閣,河南人,筆名清谷、鐵公、人一, 1914年5月9日出生於小官僚地主家庭裡。
趙清閣的母親聰明有才氣,可惜26歲就去世了,她便被寄養在中過進士的舅舅家中,與表兄妹一起受舊詩書的薰陶,直到8歲進入省立女師附小念書。
不久,父親續娶,父女情感逐漸疏遠。當她終於有一天聽到父親和繼母打算讓她儘早退學嫁人時,性格倔強的她懷揣祖母僅有的四塊銀元悄悄逃出了信陽老家,15歲的少女開始了獨自顛沛流離的生活。
命運是公平的,在讓她痛苦的同時也讓她擁有了過人的才情。不久,一貧如洗的她居然考上了河南藝術高中,還得到助學金。在學校裡,她如魚得水,貪婪地汲取著一切知識:繪畫、音樂、文學……16歲那年,她第一次向《民報》投稿即獲發表,開始了文學創作。
這個體弱多病、氣質憂鬱、性格孤僻的小女子漸漸成長,她嚮往革命,渴望自由和平等,不僅主編多家報紙的周刊,還寫下大量文章揭露反動統治的黑暗。
趙清閣
1933年,在師友的鼓勵和幫助下,18歲的趙清閣奔赴上海,並考入上海美術專科學校插班,師從既是畫家又是作家的倪貽德教授學習西洋畫。求學期間的她更鍾情於文學。勤奮寫作成了她的日常,她也逐漸成了《女子月刊》的基本撰稿人,同時兼任《明星日報》的編輯。半工半讀的她也因此結識了更多優秀的師友,學到了更多課本外的知識。
抗戰爆發後,國家觀念特別強烈的趙清閣去了白色恐怖籠罩下的大後方重慶。在這裡,邂逅了同在文協工作的老舍。
她十分佩服老舍的才華,仰慕之情常溢於言表,沒想到,見著女人就拘謹」的老舍也發覺,對於這個年輕的才女,自己竟有了前所未有的心動,二人相處得「分外融洽」。不久,在趙清閣主編的《彈花》上,老舍成了主要的約稿對象。
很自然地,這對單身才子才女(老舍夫人胡挈青在北京照顧公婆和兒女),很快便擦出了愛情的火花,二人公開同居,儼然夫婦。趙清閣有困難時,老舍第一個衝出來幫助解決;老捨生病時,留在身邊照顧的也是趙清閣。期間,兩人還合寫了《桃李春風》,二人在創作上的配合一度被認為是「珠聯璧合」。
在任何時代,做小三總是造人唾棄的。在胡挈青萬裡尋夫抵達重慶後,趙清閣很快便去了上海。老舍應該是真心愛著趙清閣的吧,難解相思之苦的老舍根本無暇顧及追來團聚的妻兒,直接就「追」到了上海,一個月後,胡絜青也「追」到了上海。上演了一出精彩的「追愛」劇。
追的人是真的昏了頭,逃離的人卻未必。後來老舍寫信給趙清閣:「我在馬尼拉(菲律賓)買好房子,為了重逢,我們到那兒定居吧。」
趙清閣清醒的,面對老舍的窮追不捨,她冷靜理智地回答:「我們是活在現實裡的,現實是會不斷地折磨我們!除非我們一塊兒去跳江,才能逃避現實。」並且給了他了八個字:「各據一城,永不相見。」
據說,趙清閣有一篇短篇小說幾乎就是在寫自己和老舍的這段過往:一個有妻兒的教授愛上了未婚少女,抗戰勝利後,少女悄然離去,並留下一封婉拒書。教授讀完這封信,離家出走,去上海尋找少女。而少女還是顧忌教授有家室,當教授要求與少女一起離開上海時,少女下定決心悄悄地離開了。
是啊,如果把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相見不如不見。
但是,趙清閣的確是愛著老舍的。分手後,趙清閣一生未嫁,與她相依為命的是女傭吳嫂,還有書案前方的牆上老舍的手跡:"清流笛韻微添醉,翠閣花香勤著書。"對聯邊上的小字是「清閣長壽」。
晚年趙清閣
面對兩個才女,老舍究竟更愛的是誰?我想,應該是趙清閣吧。畢竟,面對妻子的執著和趙清閣的逃離,老舍沒有離婚,但卻對趙清閣說:「我們想法子逃到遙遠的地方去,找一個清淨的住處,我著書,你作畫,與清風為友,與明月為伴,任天塌地陷,我們的愛情永生!」
而當初,他給胡挈青的情書卻寫著:「你給我的第一印象,像個日本少女,你不愛吭聲……你我都是滿族人,生活習慣一樣。你很好學,我對外國名著、外國地理、歷史、文學史也很了解,彼此有共同語言,能生活到一起。」
這是對二人能否共同生活理智的分析,對趙清閣,才是愛情的迸發,只是,這愛情來得委實太晚了些,做得也實在不磊落了些。
老舍與胡挈青賞畫
原標題:《老舍的「三角戀」:愛的是紅玫瑰還是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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