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出來的這片荒地曾經是我記憶中最溫暖的外婆家的屋子地,曾經繁華的人間煙火多年後就這樣煙消雲散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悽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
那天午飯後,母親說她要去給外公外婆燒紙,我說我陪你去,她不願意,後來,我還是用父親的電動車載著母親去了。
母親說,以往的清明,七月半還有過冬,都是父親騎三輪車帶她去的,但是今年,父親走了,以後的拜祭如果我們不在家,就只能夠她一個人去了。
從我們家到外婆家,也許有五、六裡,也許有七、八裡,我想去看一下那個童年、少年時去過無數次的地方,對外婆的那種感情,是我能夠想到的「慈祥」一詞的最初來源。
那是一條,我再熟悉不過的路,只不過多年前,我騎的是自行車,車輪下的路,坑坑窪窪,顛顛簸簸,幾乎沒有幾處是好走的,但是十幾歲的我和姐姐,在車子兩邊綁著饅頭、包子、圓子,就那樣從小學送到初中,好像是高中後,外婆走了,就沒有再送過了。
我們先去了墓地,在外公外婆的墳頭將紙錢點燃,母親告訴外公外婆,我也來看她們了。我看著母親將她買來的塑料花插入土中,我們來之前,外公外婆的墳已經被舅舅家的兒子圓過了,而且他們也插了許多花在墳頭。
現在,外婆家的屋子後面,人家依舊,只是再也見不到曾經最親切的他們,天地依然長久,親情只剩回憶
燒完紙,我和母親說,我們去看看外婆家的宅基地吧。當我拿著手機拍著我記憶中的那片土地時,我的心一點一點地變得沉重起來。
童年時,外婆家的房子是很大的:三大間土牆砌就的正屋,三間偏屋,還有四四方方的院牆,大門是兩扇木門,木門上有兩個圓環,上面橫著一個鐵門閂,再扣上一把鎖,每次去外婆家,推開兩扇吱呀作響的門,陽光下,外婆總是坐在屋簷下縫縫補補,這些鏡頭即使現在,也從未從我的腦海裡消失。
如果多年前,我可以拍下那座屋子多好,那是我喜歡的院落,我喜歡進了木門就聽見外婆說,我的乖乖又來了,我喜歡舅舅笨手笨腳燒的鯽魚,喜歡外婆留著等我們去吃的小餅乾,喜歡外婆那滿是皺紋的臉上盛開著慈祥的雲朵。
那時,外婆家的屋子外有一片四季芬芳的菜園,每次過去,我都在裡面尋尋覓覓,那菜園裡有嫩嫩的長豆角,有開著紫色花朵的蠶豆,花生長成時,我便和舅舅一起挖花生,舅舅是用鐵鍬挖,而我是用手拽,還有土豆,每次我刨出土豆,都覺得像是撿了稀世珍寶。
菜園一角還有一個豬圈,裡面常常有大小十來頭豬,舅舅總是將野菜切得稀碎,然後用稻糠拌著餵豬,豬圈裡有兩個長長的豬槽,將那些食物倒入豬槽後,那些豬便分成兩組,挨挨擠擠地搶食物吃。
外婆家還有一個鍘刀,冬天的午後,舅舅總是將碼得整齊的稻草、豆草用鍘刀鍘碎,再放進一個大籮筐中,這樣一個冬天,那頭老黃牛就有糧食吃了。
外婆家屋子後面還有一片茂密而整齊的竹林,每次過去,我總喜歡鑽進竹林,找各種鳴叫的鳥兒,試圖抓住其中的一、兩隻,也有時,喜歡站在裡面,看陽光透過長長的、綠色的竹葉一絲一縷或者一大片地落在地上。
有風吹起時,竹葉在動,陽光在動,我的心也在那種淡淡的清香中蕩漾起來,那種說不出的舒適與愉悅感總是將我悄然包圍。
年年歲歲,油菜花依舊,往後餘生,善待所有的親人,這一世很短,哪有歲月可回頭
然而,現在,我如何料得,記憶中的那些溫暖、關愛與那旺盛的人間煙火竟真地只是記憶。
這殘酷的現實與我溫暖的記憶無論如何也不能重疊在一起,那個曾經滿載著溫暖的屋子蕩然無存不說,那片宅基地上也滿是荒草。對我來說,這種蒼涼與打擊是很深的。「十年生死兩茫茫」的感覺徑直襲來,我什麼也沒有說,看著那些草,看著那些樹,默默地拍了幾張照片。
曾經,我們以為那些關心我們的人,會一直都在;曾經,我們以為,他們生了我們,養了我們,我們長大後總有機會報答他們,可是長大後,我們就離開了他們,我們在外面拼搏著,我們只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回家看看他們。
卻不知,他們也會變老,他們也會生病,最後,他們帶著對我們的無限不舍離開了。等我們明白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時,已經為時已晚。
人世滄桑,怎生奈何?時光逝去,歲月沒有蒼老,那些摯愛的人,卻終會遠去,惟有記住他們的叮嚀與囑咐,努力去完成他們沒有實現的心願,珍惜眼前,珍惜當下,對身邊的親人好一些,對自己也好一些,認真地度過生命裡的所有日子,才不負這一生一世的親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