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歲漸長,魚尾紋開始爬上眼角,怕別人說老,可又不得不認,確實是這個年紀提到「老」字,大抵都是父輩那個年代就開始的回憶。就像家裡的老房子、老物件、老照片。
很多東西都跟隨歲月遠去,亦不曾貪戀這人間分毫,唯有那口樟木箱子,無論經過多少變遷,終歸是不離不棄。如今,正安然躺在我的床底下,便是打掃房間的時候也不曾驚動它。
問了爸爸才知道,箱子裡,裝的是媽媽留給我出嫁的毛毯。想來,媽媽剛做人家兒媳時,收到這口公婆親自挑選的上好樟木箱子,心間定是歡喜的,女人天生喜歡收藏,那些心頭的秘密還有喜歡的東西。
我細細看了看那口四平八穩的箱子,雖無繁複的紋路,也沒厚重的銅鎖,卻肅穆沉穩,打開一點兒縫,便有香氣撲鼻而來。爸爸說,樟木箱裡的東西,不會生黴更不長蟲,可以長長久久安安心心的放著。
明明該是娘家給女兒陪嫁的箱子,卻是婆家準備好的,這讓我想起很多年前,和媽媽的一段對話。「媽媽,結婚的時候你怕嗎?畢竟,突然和一個認識不久的人生活在一起,離開自己的父母親人,想來都覺得好恐懼。」
媽媽搖了搖頭,「從來沒有。恰巧是你爸爸,給了我這麼多年渴望的安全感。」
那個時候我還小,男女之事不過懵懂,可我也能感覺到,媽媽打從心底裡溢出的滿足感與幸福感。
「若教眼底無離恨,不信人間有白頭」,爸爸常跟我說他們當年的故事,一遍又一遍,每一次提及,臉上都掛著深情與懷念。
時間終歸是真誠的,當年我問媽媽的問題,爸爸用一生來回答,那個媽媽很多年前就知道的答案。
我一直很喜歡舊物,它幫主人收藏著最珍貴的記憶,給歲月漫長,一點睹物思人的慰藉。
只可惜,我沒有所念人,亦無所感事,這樟木箱子怕是要陪著我孤獨終老了。好在,它幫爸爸媽媽留下了愛情的珍貴,也給了我安然的陪伴。
原來,最深遠的最安靜,最安靜的最長久,朝朝暮暮的等待,靜默無聲的守護,都是最平凡歲月裡一點點累積起的厚重。用一生一世去愛一個人,追一個夢,竟這般讓人心動。
我也在學著慢下來,再慢些,靜看落花流水,風雲變幻,人世長河,一切都可以失去,失去得越多得到的越深刻。只有那些融入骨血的,不因時間、境遇、變遷而更迭的東西,才是這一生唯一的真實與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