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不去的暗戀年華

十五還是十六？反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醜小鴨一樣的她，喜歡上了隔壁班的一名男孩，不知道喜歡他什麼，只知道每次見到他，都會有一種轟然的狂喜。

那是一個文質彬彬，個子高高，清瘦乾淨的男孩，平日裡總是穿著一件黃軍裝大褂子，喜歡在籃球場上奔走跳躍。他似乎也發現了她遊走的目光，對她也稍加注意了兩回，於是她就更加心跳加速和歡喜。

歡喜之餘，苦澀窮困的求學生涯一下子變得妙不可言，她渴望自己穿得體面一些，就像政府大院出來的女孩子一樣——除了身著五顏六色、樣式新穎的衣服，還在頭上綁著各色彩帶，彩帶隨著頭髮在風中飄，像電視劇裡的女主角，美麗極了。

而她，只能躲在校園的轉角處，看那些衣著豔麗的女孩子，像百靈鳥似的神採飛揚。

她沒有漂亮的新衣服，平時衣著都是撿別人舊物，更多的則是來自救災物資，那些款式奇特的舊衣服掛在她的身上長短不一，毫無美感。最難堪的是褲子，因為教室的破椅子動不動就把褲子劃破了，母親只好用一塊厚厚的舊布襯託在褲子裡面，然後像納鞋底似的一圈一圈縫針走線，經過母親加工處理的褲子，屁股後面其實就是一個「千層底」，又如圓圓的超級大蚊香。

而這些絲毫抵擋不住她對那個男生一廂情願的歡喜，操場上有他參加的球賽她是必須去看的。每次躲在同學後面看他搶球、運球，看他飛身投球，她都激動的不得了。她怕被人看出破綻，看出她對他不一樣的情感，只好拼命掩飾對他的歡喜，可又忍不住不用目光去搜尋他奔跑跳躍的身影，她覺得他搶球、投球的姿勢真是帥呆了。

當他偶爾朝觀眾席中望一眼，絕對不是搜尋她，但她總是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他是在看她。因內心激動害怕失態，她趕緊紅著臉慌不擇路從人群中擠出去。可她又想多看他一眼，只好紅著臉轉身拼命往回擠。那種矛盾的心理和欲罷還休，揪得她特別難受，但她在心底卻開出了一朵花來。

她何嘗不知道，觀眾席上那些彩帶飄飄的女孩，好看得如此炫爛，他的目光望向人群，瞧的是她們，絕對不是為了搜尋她這麼一隻醜小鴨。可她偏偏就喜歡這樣一廂情願地為他甜蜜和痴迷，那真是一場盛大的暗戀。

為此她偷偷抄了很多席慕容、汪國真的詩，例如「原想這一次遠遊，就能忘記你秀美的雙眸，就能剪斷，絲絲縷縷的情愫，和秋風也吹不落的憂愁……」

摘抄、朗讀著那些美侖美奐的詩文，她覺得那些文字恰如其分地表達了彼時她對他強烈的思念和火一般的熱情。她感謝汪國真、席慕容，用那些入心的語言，把她的內心刻畫得淋漓盡致和入木三分。

寒假後開學，她終於擁有了一件漂亮的衣服，那是一件用毛線手工編織的淡綠色毛衣。儘管雪還沒有融化乾淨，而且是陰霾天，她還是堅持穿著那件毛衣早早來到學校。穿慣了蚊香破褲子和不合身的救災衣物，冷不丁換上時髦新衣服，她的內心就像有千萬隻蝴蝶在飛，她覺得自己也美成了一隻漂亮的花蝴蝶。

校園裡，人很少，每年春節過後，總有一大批學生輟學外出打工，她害怕他也是這些輟學大軍中的一員，如果真是那樣，那此生再也無法和他有相交的軌道。

沒想到，一進校門她居然遠遠就看到了他，他正朝校門口走來，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接觸過，她緊張得一塌糊塗。不知是激動，還是雪後泥水結冰的緣故，她竟然在他的注視下一下子跌倒在地，更要命的是她慌忙爬起的時候，居然再一次尷尬跌倒……

然而這些出醜的糗事和入骨的自卑，都不能打消她對他的暗戀，她心中的情愫就像開春後的野草，一發不可收拾般地瘋長。她活在自己編織的童話裡，快樂著快樂，幸福著幸福。

轉眼到了油菜花開的季節，空氣裡到處氤氳著油菜花的香氣。那是一個午後，一群女孩坐在寢室的大通鋪上，不知哪個女生突然提到了他，一聽到他的名字，她的心一下子緊張起來，就像自己藏在最深處的秘密，被別人窺探和扒拉了出來，她的雙手瞬間變得顫抖。

那群女孩嘰嘰喳喳談論著他，說他喜歡隔壁三班一名女孩，說著他和那個女孩的點點滴滴以及他對那個女孩萌動的年少情愫。然後她看到有兩個女孩瞟向她一眼，她聽到了那倆女孩偷偷地說，男孩曾在大庭廣眾之下嘲笑過她的痴心妄想和一廂情願。

自己的秘密原來是一場錯付！她的頭腦瞬間一片轟鳴，耳朵嗡嗡作響，胸口窒息得難受。

隔壁三班那個女生她是認識的，那是一個美麗的女孩，不像她成天頂著一個鍋盔頭、佝僂著身子，土不啦嘰的。那個女孩有著長長的頭髮和白白的肌膚，有著迷離的雙眼和黃鶯兒一般的說話聲，走路的時候，腰肢柔軟得就像微風輕扶細柳，眉眼一動，瞬間就是眼波流轉，顧盼生輝。

儘管她對那個男孩只是一場柏拉圖式的精神暗戀，甚至連一句話都沒說過，但這個消息，特別是男孩的嘲弄之言，對於她，不亞于晴天霹靂。她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就像玻璃杯落地，她開始大笑，笑得自己都莫名其妙。

三月的春景美得一塌糊塗，可她不知道該往哪兒走，她漫無邊際地走出了校門，走向原野，正是草長鶯飛的季節，金黃色的油菜花驕傲地開著，粉紅色的桃花陪伴著油菜花一起怒放。花海中，有成群的蜜蜂和蝴蝶在不停地飛舞，遠處竹林還有斑鳩在啁啾應和，小溪的流水歡快地流淌，溪邊開滿了藕荷色的紫雲英……

多麼美的春色，可這滿目的春卻和她無關，甚至深深刺痛了她，那些相互輝映的菜花桃花，還有啁啾的鳥兒和譁譁的流水，那些彼此應和的春色，屬於大自然，就像那個男孩，屬於絢爛的白天鵝們，終不屬於她這隻低到塵埃的醜小鴨。

她開始無助地匍匐在無人的曠野，肆無忌憚地嚎啕大哭，她曾經多麼渴望能用餘生的努力和歲月，一寸一寸縮短距離，把這份幻想緊緊握住，可是還未開始就已結束。

握不住的沙，不如揚了它，那個花兒肆意開放、香氣肆意流淌的午後，終於成了翻篇的分水嶺。後來的後來，她絕緣了所有關於他的一切，再後來的後來，她遇到了自己的良人，歲月靜好的日子，有人為她立黃昏，有人問她粥可溫。

也許，每個人的青春年華都有一段春暖花開的歲月，走過了風，走過了雨，憶起往昔，那些歲月，驚豔了時光，也驚豔了曾經的自己。

常常想起那些年，無關風月和其他，想起那時的她，為他和羞走，為他倚門回首。想起那段時光，不僅僅是因為曾經喜歡過他，更因為喜歡他的時候，她自己的樣子，儘管是一隻醜小鴨，卻也獨舞得如此美麗……

人生的路，那麼長，沿途有很多的風景，離開的是煙花，煙花易冷，留下的才是風景。這個世上，總有一個良人，正跋山涉水、披星戴月，風塵僕僕朝我們走來，用心去等那個良人，不急。

出走半生歸來，我們仍是少年， 感謝我們每個人的生命中，曾經出現過的「那個他」和「她」。青澀的年華，有他們的點綴和陪伴，終是迤邐了我們一段年少的時光啊……

【後記】：

寫這篇文最初的動力是因為看了章子怡主演的《我的父親和母親》，隨之搜集了很多素材，或許有你的故事，或許也有他的影子，抑或還有我們自己。

文字源於生活而高於生活，筆力不行，文章火候不到，不甚滿意。再讀，依然感覺沒寫好，又不知如何修改，還是留著慢慢看，慢慢改吧。

文中人物也請勿對號入座，但願能勾起讀者心中曾經有過的懵懂和萌動。就讓我們把生命中曾經的那些「他」和「她」，埋葬在舊日的時光中，終不見，終不翻。

今日的暖陽很溫熱，願我們珍惜眼前人，和身邊良人一道，像顧城說的那樣「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揺它的葉子，我們站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有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