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弟和哥哥如何融洽相處？

一

大年三十那一天是表弟的生日，他滿十三歲。

從1月18號從武漢回來到昨天3月28號回武漢，表弟在我們這裡一共待了70天。我和表弟是同一天回家的，除開高中畢業的那個暑假，這也是我從初中以來在家裡待的時間最長的一次了。

從表弟最開始躺在搖籃裡撕下我的寒假作業並吃掉到現在上初一，時間也過去十幾年了，在這十幾年的光陰裡，我們見面的時間並不多，他大都是暑假或者寒假才能回來。

二

我比表弟大八歲，小時候和他一起玩的時候，會經常逗他，他還沒長到我家冰箱一半高的時候，當時冰箱裡有一包奶片，他很喜歡吃，但我就是不一下子給他吃很多，還告訴他說這個不叫奶片叫「糞便」，告訴他每次想吃的時候就要說：「我要吃糞便」，結果當時他把糞便聽成了糞片，於是就這樣「糞片糞片」的叫下來了，然後每次他說：「貝貝哥哥我要吃糞片」的時候，我都會笑上好一陣子，但是那個時候他沒有意識到我在騙他，過了好多年以後再提起這件事，我們每次說起的時候還是會哈哈大笑。

表弟很喜歡回老家玩，因為在爺爺奶奶上面有竹林，有雪，有火爐，竹子可以砍下來做一些各種各樣的小玩具，劍、槍、弓箭、火箭筒、風車這些都是我們小時候玩過的玩意兒。每到冬天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們都會期待第二天的日出，那種一打開堂屋的大門眼前就是一片白茫茫冰雪的驚喜感。我們會把那種長板凳倒過來當作滑雪板，從我小時候我的表哥推著我在門口的場院裡滑了一圈又一圈到我推著表弟在雪地裡滑來滑去。一直玩到手凍得通紅了，就會連忙跑進屋。

小時候爺爺奶奶家的火爐是那種地火爐，就是在地下燒火地上熱乎，我們就彎下腰把手按在爐邊熱乎的地板上，手上的雪水迅速融化並且蒸發，等到手熱乎了一些，又蹦蹦跳跳跑到院子裡去玩雪了。

三

回老家的山路在沒有修公路的時候，要走上接近兩個小時，要一直往山上爬，現在雖然修了公路，但是路很險，很少有車敢上去，按照現在的速度，上山也大概要一個半小時。

表弟和我一路同行爬過很多次山，最開始小的時候在口袋裡裝上幾盒鞭炮，手裡拿上一個打火機，一邊走路一邊炸得噼裡啪啦，也從來不會覺得怎麼累，反倒是現在上山的時候，我們的話變少了，有的時候會覺得山路有一些漫長。

去年回家裡過年，我去山上採一些草藥，表弟就一直和我一起，我也很喜歡和他一起，兩個人在林子裡穿來穿去總比一個人要好，對於崎嶇險峻的山路的適應能力，表弟顯然沒有我好，因為他也不常爬這些山，所以遇到很多很陡峭的地方的時候，他會伸手讓我拉他一下，但是很多時候我都拒絕了，因為我覺得對於他來說那也許不是問題，只要膽子再大一點就好了，他每次也會自己都把這些問題克服。

表弟和我相似的地方很多，其中一點就是對於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都很好奇，對於別人認為的平平無奇的東西卻覺得很有趣，腦袋裡也會有各種稀奇古怪的想法。

比如我們每次去河裡，都會撿回家各種各樣的石頭，可能是我撿石頭這件事的時間比較久，閱歷比較深，所以直到現在每次去河裡撿石頭的時候，他每撿一塊都會問我：「貝貝哥哥你覺得這塊石頭怎麼樣？」我每次都會強行回答一波，假裝自己對石頭了解的很多。

當然他也很相信我，如果我覺得行，他就會說：「是的我覺得這塊也不錯。」

如果我說這塊怎麼怎麼不行，他就會說：「嗯的確好像不太行。」然後沒過一會兒就聽見一聲嘆息之後石頭扔進水裡砸出水花的聲音。

去年山上採藥的時候，表弟對於各種各樣的藥的名字和功效都很感興趣，路上看到一種植物就問我：「這個有沒有什麼作用啊？」有不少我也不認識的植物就一起查資料學習。

那一次我們在林子裡的一顆樹腳下撿到了兩坨類似於靈芝的木頭菌，其實我心裡知道那不是靈芝，但是還是一直說著：「這下我們發了。」表弟聽見我這樣說，更是有了底氣，更是愛不釋手，說：「我們回去把它賣掉就發財了。」還用我的手機查出了靈芝的圖片一直認真比對著，一會兒說：「哦這可能不是靈芝。」一會兒又說：「我覺得這一定就是靈芝。」後來整個下山的過程，還是一直耿耿於懷；還有我們第一次見到伸筋草的時候，當時在網上他查到有四個字是「珍貴草藥」，於是就恨不得把一路上見到的所有伸筋草都連根拔起；在燒竹瀝的時候一起砍竹子搭灶臺拾柴生火；晚上用手電筒用延時攝影把對面的竹林當作幕布寫字；在老山嶺上遇到一片已經拆掉的廢墟，於是我們像看到了寶藏似的挖來挖去開始尋寶弄得滿頭大汗，最後僅僅是找到了一瓶手工折的星星就開心的不得了；會一起商量著在疫情的時候寫一些祝福放在櫻花樹下；會走很久很遠的山路去重溫我們小時候一起玩過的天然滑滑梯，把棕樹葉墊在屁股底下然後沿著滿是塵沙的陡峭小路往下滑。

四

表弟要比我聰明得多，我記得高中有一次去武漢玩，表弟背著書包剛放學回家，當時舅舅舅媽都沒回家，家裡沒人，他就從書包裡抽出一本數學奧賽的書，趴在小區下的木凳子上開始認真寫起題來，當時有一道排列組合的題，他問我怎麼寫，結果我看了半天沒看出來，他突然說了一句：「我會了！」然後筆桿就刷刷地動了起來，沒過一會就寫出來了並且把他的思路講給我聽。

小時候因為喜歡很和表弟一起玩，於是有一次過年的時候，本來他應該是要去我大舅家過年，但是那年我要去爸爸那邊的老家過年，我又很想讓他和我一起，於是我把家裡自己攢的美元和港幣全部拿出來跟他說：「要是你跟我一起去過年我就把這些都給你！」對於當時還只有幾歲的他來講這些東西的確是很稀奇，於是在金錢的「誘惑」下，他和我一起過了年。

因為他是大年三十出生的，所以每次過生日都是在過年的時候，小時候也會記得每次都要給他買一個蛋糕，但是今年沒有給他買蛋糕，雖然是他自己說著不要的，可是後來想著，還是覺得，當初應該給他買一個蛋糕的。

五

現在我上了大學，他也上了初中，我們懂的事情越來越多，而且上大學之後因為假期裡沒有他們那麼忙，他們這次網課開學也比我們早，所以後來雖然都在一個地方，但是其實每天見面的時間很少，因為他爸爸擔心我帶著他每天就是玩，所以他住在大舅家而不是我家，我也沒說什麼，因為的確我知道我現在的生活方式是會對他產生影響的。

記得前段時間有一次周六的時候，其實在這個周六之前，他已經好幾次和我打電話約好，說周六放假了帶著他的弟弟一起去玩上次玩過的那個滑滑梯，結果那天去他家裡找他準備出發的時候，他卻坐在桌子前面說他要學習不去了，然後我勸了很久，後來才知道是他爸爸要他在家裡學習去不了了。然後我當時不知道為什麼發了那麼大的脾氣，往床上一坐，很生氣地說我也不去了，說他不去我也不去。

那個時候，就感覺我們又回到了小時候，就是不管做什麼都要黏在一起的那些時候，可是長大了一些，也逐漸明白哥哥也要有像哥哥的樣子，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樣整天帶著他滿山遍野地跑了。在逐漸長大的過程裡，我們開始在碰壁中學會向很多事情妥協，但是很多時候也不妥協。

我們每次玩在一起，還是會和小時候一樣兩個人笑得死去活來，雖然現在說著說著兩個人都慢慢長大了，但是長大了的事情，也可以相互說給對方聽。

六

前天晚上，就是他要回武漢的前一天晚上，那天在大舅家吃飯，吃完飯因為和老爸吵了架所以我一個人找了河邊一個地方呆著沒回家，前幾天又剛好降溫，下雨，我穿的衣服又不多，待在外面真的很冷。

後來，手機一直有表弟用我媽媽的手機跟我發來的語音，還有打來的電話，但是我都沒接。其實走的那一天，我後來是打算給小舅舅說晚上能不能讓表弟和我一起睡的，可是因為吵架的原因，我沒有能說就走了，在那些語音裡，是我表弟發來的：

「快回來！」「不要老在外面待著。」「快回來玩啊。」「回啦溝通啊。」「我們找不到你。」這樣的話。

我當時心裡一邊想著，我要在這裡再多待一會，一邊又想著，表弟明天就要回武漢了，得早點回去陪他。於是後來待了大概一個多小時，身上真的凍得受不了了，就蜷縮著慢慢吞吞走回家去了。走到樓下的時候，就聽見樓上傳來的我表弟的喊聲：「貝貝哥哥！」然後是他跟我爸媽說的：「貝貝哥哥他回來了！」然後走上樓梯的時候，我就聽到了他的腳步聲，但是我還是一直悶著沒有說話。後來我洗完澡走到房間裡，他和我說：「有什麼事還不能和我說嗎？溝通不就好了嘛。」然後我也沒有再繼續悶著，而是讓他幫我看看新寫的推文有什麼可以修改的地方。

七

我表弟的知識儲備量很大，我知道的很多東西基本他都知道，畢竟是「繼承」了我的大部分課外書以及全套《博物》的人，每次回來他都要去我家樓頂看一看，因為我以前看過的書現在全都一箱一箱放在樓頂了，每次都以為他能看的書都已經被他淘得差不多了，可是每次陪他上樓去找書，都又能找到一大沓書抱下樓來。

有一次在孔夫子舊書網上淘書被他看見之後，他表示對這種具有年代感的舊書十分感興趣，於是後來他經常會在這個上面找一些書然後問我怎麼樣，我也會很直白地告訴他哪些書還行而哪些就沒那麼多必要買舊的。所以關於我的那一篇有關於年月日的推文，對於裡面的部分歷史，他也能頭頭是道的和我討論起來，甚至是對於一段歷史有了爭議然後再去查資料確認一起學習。

他回武漢的前一天晚上，我們一起看搞笑視頻，很多一個人看覺得不怎麼好笑的視頻兩個人一起看就能笑得肚子痛在床上打滾，笑到最後聲音都啞了。後來關燈了睡覺，他還是和以前一樣會比我先睡著，關燈不一會兒就沒聲了，然後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想著他什麼時候才能再回來。

第二天早上給他們送行的時候，好像也沒有小時候的那麼多不舍，只是互相說了一句再見，然後他就鑽進車裡漸行漸遠了，我媽媽面對這樣的分別，還是和往常一樣流了眼淚，但還是一邊抹著眼淚又一邊走著去上班了。後來晚上回到家裡，我總覺得好像少了一些什麼，於是我跟我媽說他們走了有點不習慣了，於是我就和媽媽聊起天來，我媽媽突然在不經意間告訴我說：「昨天晚上你沒回家的時候，他眼淚都一直在眼睛裡打轉了，老是和我說著外面又黑又冷說你一個人在外面，要我一起去找你。」我很驚訝地聽完，但是沒有說話，突然有一股暖流湧上來，小時候，帶著表弟一起玩，我自己覺得其實更多的是一個玩伴的角色而並沒有能做到一個好哥哥的角色，就像那天和老爸吵架，也沒有在他的面前做好榜樣，可是經過了我們都在慢慢長大著的這些時光，突然有一天，他在我感覺到難過和孤獨的時候，開始嘗試著關心我的情緒了，會嘗試著開導我，安慰我，這是一種什麼雜亂的東西都不附加的真摯的情感，聽完我媽媽說的這些，我便有了寫下這篇文章的想法。

八

是的我們都在慢慢長大著，心裡的東西也在慢慢變得比以前多，可是有些愛和感情，卻一直沒變過，那天傍晚躺在床上聽歌，就想起我們小時候一起滑雪、遊泳、爬山、撿石頭、捉小魚的時候，想著什麼時候他已經從我的小跟屁蟲變成了已經能夠安慰我的大男孩，那天耳機裡的歌循環到周華健的《少年》

「有時候來不及沉澱，歲月總是跑在靈魂的前面。」

我的表弟，希望你能健康快樂地長大，等你下次回來玩，不管我們多少歲，我們以後還是可以一起去玩滑滑梯，去遊泳，去林子裡漫山遍野地跑，去做任何我們想做的事情。希望你能記得你跟我說過的你喜歡和想要堅持做的事，也希望你記得在樓頂一起看星星的那個夜晚，你會成為一顆閃亮的星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