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天真地以為,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是這樣的:
現在想想,這種錯覺應該是青春期那會兒類似「只要你往前走一步,我會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的雞湯句子看多了,好像一切都會有個完美的終點。
還記得本科的時候,我和隔壁寢室的小童是我們那一圈人裡老家離得最遠的。
每次小長假,就會出現舍友全都回家,我和小童分別留守各自宿舍的情況。
大一那年跨年的時候,宿舍又只有我們兩個人,她去菜市場買了菜,我拿出了藏在柜子深處的電煮鍋,本南方人第一次在中部城市學會了包餃子。
雖然包出來的形狀歪七扭八,煮的時候還破了直接變成了一鍋類似疙瘩湯的不明物體。
但就著鍋裡的黑暗料理,我們聊了很久,那是我離家的第一年,不覺得孤單。
於是我們成為了飯友,也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朋友。
但又過了一段時間,小童開始表現得有些冷漠,平時習慣半掩的宿舍門關得緊閉,也不再來串門了。
我以為她心情不好,便每天給她帶飯送零食,時刻做好了聽她傾訴的準備。
直到我第三次試圖約她去校門口那家我們常去的大排檔時,她說覺得跟我相處很累。
我只能接受這個結束友情的信號,因為我甚至找不到據理力爭的那個理。
所以人際關係這回事其實是這樣的吧:
你往前走一步,我爬高上低翻山越嶺也未必能真心換真心。
以前我總覺得,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無非就是真心換真心,只要情投意合就夠了。假如關係破裂,那麼一定是有人當了壞人,做了不好的事。
但後來發現,絕大多數破裂的、不明不白就不再聯絡的感情裡,其實沒有壞人,而只是兩個人的節奏不一樣。
我有一個閨蜜因為尋愛無門走上了相親道路,運氣比較好的是,她的第一次相親就順利地進入了以戀愛為前提的曖昧階段。
每次她想找他聊天、送他禮物或是約他見面的時候,總是重複地在我們小群裡問:
「這樣會不會顯得我有點心急?」
「這樣進展是不是太快了點?」
直到群內的幾位軍師多次確認,這句話不快、不唐突、非常得體時,她也要猶豫一會兒才敢發給對方。
你看,同樣的一段關係,在兩個人心裡的進度條是不一樣的。
她覺得一切剛好的時候,對方可能覺得太快被嚇跑,也可能覺得太慢等得無聊。
每次看閨蜜糾結要不要找他聊天,找他說些啥時,我就覺得談戀愛好累哦,還是玩遊戲好。
養成遊戲裡,系統會給人物設置好感度,你喜歡哪個角色,你就創造偶遇機會、聊天、送禮物。
偶遇好感度+5,聊天好感度+7,送禮物好感度+20。
等好感度積攢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你的角色就能順利戀愛結婚走向人生巔峰。再不濟,還可以刪檔重練。
我常常會想,要是現實裡也能把好感度顯示在頭頂上就好了,那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應該會簡單很多。
但人們為了這個看不見也摸不著的好感度常常用力過猛:
比如在豆瓣能搜出《一開口就讓人喜歡你》《99種最討人喜歡的說話方式》《我怎樣討人喜歡》等類似標題的書籍若干本——絕大多數都是智商稅。
再比如,如今人人喊打的PUA學,最早其實是一群人為了能克服社恐拓展社交而進行系統化學習培訓。
當代人類真的太孤獨了。
我也不例外。
電視劇演的初高中小團體裡,總會有一個隨叫隨到的卑微老好人。
中學時期的我,經常扮演這樣的角色。
那時候學校側門有個小賣部,因為離教學樓遠,所以大家偶爾在大課間三三兩兩約著去買零食。
如果有人需要結伴去,我第一個響應;如果我的朋友們一起去,我也默默跟在後面,生怕錯過一次聊天談心的機會。
並在結帳後主動幫忙拎東西。
這麼操作下來,有沒有交到真心朋友對此我持懷疑態度,但我胖了好幾斤,因為我是買零食頻率最高的人。
——然後很快我就因為太胖而被小團體給排擠了。
所以仔細想想,我甚至還有點感謝小童。
感謝她在不想跟我做朋友的時候沒有排擠我孤立我,而是直接告訴我。
因為搞小團體拉幫結派,今天時代姐妹花明天就是仇人這種事在中學實在是太常見了。
還感謝她讓我變成了一個會包餃子的人。
我開始理解為什麼這年頭社恐越來越多了——明明大家看起來都還挺開朗的。
因為建立一段又一段不穩定的關係太困難了,搞砸一段關係又太過容易。
容易到它其實跟你的努力維繫、你是否背叛沒什麼關係。
我中學的時候盡力想融入的圈子在畢業後全都斷了聯繫,小童換了頭像和微信名後就消失在我的列表裡,讓我最開心也最傷心的那一位的模樣也在心裡漸漸模糊。
你當然會毫無緣由地不被喜歡,你身邊的人也當然會來了又走。100分朋友或100分情人很難遇見,但100分的心碎遍地都是。
後來我終於明白了,社交這件事,本質其實就是尋找同類——就是那些好感進度條和你一致的人。
我記得以前看過賈伯斯的演講,他說他喜歡和優秀的人相處,因為「和優秀的人相處,不用太在乎他們的自尊。」
我當時心裡咯噔一下,心想完蛋了,看來我不是個優秀的人,因為我有很強的自尊心,和人相處總是小心翼翼。
我曾為這件事苦惱了很久,但後來我終於明白了,這世界上和我一樣小心翼翼活著的人還有很多,除了選擇去變成優秀的人,我們還可以選擇去和那些同樣小心翼翼的人相處。
不是只有優秀的人才配得到良好的社交關係的。
——既然再怎麼小心翼翼都無法避免搞砸這件事,那麼,我要以自己舒心的方式走進下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