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我堅持，孫子就不會娶來越南新娘，也就不會遭遇這些事，都是我害了他。」連日來，眉山鄉天山村79歲的葉阿婆常常站在自家屋外，一臉傷心。在偏遠山村，討一個媳婦是很多大齡單身男青年的夢想，但越南新娘失蹤事件，一下子打碎了10多個家庭的美夢。
18日，本報報導了《藉口驚人相似 眉山金淘17位越南新娘集體失蹤》一事，引起社會廣泛關注。越南新娘為何那麼「搶手」?近日，本報記者走進此次失蹤人數最多的眉山鄉天山村，探尋越南新娘背後的故事。
臨近三十的阿龍(化名)，家住眉山鄉天山村，他的終身大事一直是奶奶和父母最操心的事，張羅了幾年，一直沒動靜。「你就是太老實、寡言，才一直沒討到老婆。」父母擔心阿龍的個性不討人喜歡。
其實，阿龍家的生活條件尚可，長期在晉江某針織廠打工的他，每月工資4000元，家裡有一座石頭房，裡面裝修美觀，家人直言這是為了讓相親對象看得上阿龍。
「相過幾次親，女方都嫌家庭條件不好。」阿龍說，在眉山鄉附近村莊，娶一個媳婦至少要10萬元，條件好的女方還會要求買房，「村裡很多家庭都負擔不起」。
去年農曆六月十二，那一天阿龍記得很清楚，因為接下來的半年，他和他們家的人生軌跡開始發生了變化。前一天，託朋友介紹對象的事情有著落了，對方是個越南姑娘，介紹人告訴他們準備6萬元聘金。
這幾年，阿龍打工存下兩三萬元，父母四處向親戚借錢，終於在當晚湊足6萬元。新娘到來那天，家裡親戚都來了，他們有點擔心外國媳婦不靠譜。但阿龍奶奶聽不進大家勸告，「只要她肯留下，為我們家生孩子，我們就對她好」。
沒辦結婚證、喜宴，越南新娘阿蘭在介紹人老吳、媒人阿胖(外號)的帶領下，走進阿龍家。婚後，阿龍辭去工作，在家陪阿蘭，她去哪，他就跟哪，哪怕她不喜歡，也很樂意跟著。
這個家也在為阿蘭發生改變，「託人從香港買補品，經常殺雞殺鴨，希望她儘早為家裡添丁。」阿龍說，這半年生活是他最幸福的時光，「我要給她買新衣服，她都會拒絕，說『不要浪費錢，我們省著花』」，阿蘭的賢惠、勤勞讓阿龍尤為感動。
其實，跟阿龍一樣，娶媳婦一直是這個小山村很多家庭的夢想，地處偏僻、交通不便、村民務農為主等現狀擺在面前，娶老婆確實不易。天山村村幹部告訴記者，天山村和眉山鄉其他村莊一樣，男女性別比例失衡，男多女少，初步預估天山村大齡單身男青年有兩三百人。
很快，阿龍家媳婦懂事、勤快的消息在村裡傳開了，一些操心孩子婚事的父母上門打聽，希望阿蘭幫忙介紹越南新娘。
「我有幾個姐妹聽說我嫁到這裡，生活不錯，希望我能幫忙介紹對象。」阿蘭告訴阿龍家人，在越南，女性地位較低，常遭打罵，為了改變生活，她們都希望嫁到中國，而且她們曾在越南華人經營的企業工作，所以大多數都會講普通話。
就此，阿蘭的「生意」開張了。媒人阿胖不斷帶越南女子到阿龍家，村裡的老人會過來「相」，看中就把兒子叫來。
一開始，阿龍家人也反對阿蘭介紹越南女子，村裡有人來看，也會勸他們別娶，「這些越南女子情況都不清楚，只有一張看不懂的身份證」。然而，這並未阻止村民娶越南新娘的熱潮，就這樣，阿蘭經手「嫁」出去的越南姑娘就有六七個，除了一個嫁到金淘鎮佔坪村，其餘的都嫁到天山村。
通過「一個牽一個」做法，短短半年，眉山鄉和金淘鎮就有一二十名越南新娘。此次越南新娘集體失蹤事件中，除了剛嫁到天山村沒幾天的兩個女子，其餘全部跑了，有3個還懷有身孕。
今年春節後，阿龍原本計劃帶阿蘭一起到晉江針織廠打工。「本打算正月初十後就出發，誰知正月初九人就跑了。」說起阿蘭逃跑，阿龍一臉平靜，他知道阿蘭不會回來了。
其實半年的生活中，阿蘭也曾露出破綻，比如為了阻止阿龍帶她去領證，說自己是偷渡來的。「為了留住阿蘭，家人也是小心翼翼，擔心傷了她的心，人就跑了，所以也不敢多疑。」阿龍家人至今仍懊悔太疏忽了。
「為了阿蘭，家裡至少花了10萬元。」阿龍說，大部分是向親戚借的，親戚們同情他家裡遭遇，也沒催著還錢。
人走了，錢沒了，但日子還得過。新娘落跑後沒幾天，阿龍準備出去打工，存錢還債，「以後改下性格，多和異性接觸，希望能找到真心相處的另一半。不會再娶越南新娘了」。
人財兩空是此次娶越南新娘家庭的大多遭遇。記者從天山村村民了解到，越南新娘集體失蹤事發第五天，兩位未逃跑的越南新娘和丈夫一起外出打工。
採訪中，記者聯繫上介紹阿蘭嫁到阿龍家的中間人——今年50多歲的金淘鎮中心村人老吳。作為中間人，他曾為附近村莊的青年男子介紹過3名越南新娘，這3人也均在2月16日當天失蹤。
老吳說，去年，眉山鄉天山村的一對兄弟由於一直找不到對象，就找到他，希望幫忙介紹。「現在農村單身青年找對象太難了，我們村有兩名越南新娘，來了20餘年，勤勞質樸，家庭和睦，口碑很不錯。剛好我和她們相熟，於是不少人託我當中間人，囑咐我幫忙留意越南新娘。」
就這樣，老吳通過中心村的老越南新娘，給這對兄弟中的大哥介紹了一個越南新娘。雙方很快談妥彩禮錢，就將新娘帶回家。老吳說，彩禮價格不等，都是他們自己談的，少的兩三萬元，多的六萬元。
這次越南新娘集體失蹤，他也是一頭霧水。「我們都不知道發生什麼，我們對她們的底細也不太清楚，所以介紹之初就已講好，以後若有不測，我不擔責。」他無奈地說。
日前，記者找到老吳口中的老越南新娘海勇。據海勇介紹，前年她在返鄉探親時，同程的一名女子阿胖主動跟她打招呼、互留電話。多次接觸中，阿胖出手大方，「姐姐、姐姐」地主動攀關係。去年年中，阿胖告訴海勇，她在越南家附近有好幾個女子希望嫁到福建，讓海勇幫忙介紹。「我只給老吳他們阿胖的聯繫方式，剩下的都是他們在互相聯繫，具體我也不清楚。」越南新娘集體失蹤後，媒人阿胖的電話也一直打不通。
記者從市公安局獲悉，16日下午接到報警後，他們就調動刑警、出入境、派出所警力介入，目前正在全力調查中。
日前，越南新娘海勇向記者講述了她嫁來南安26年的生活。
剛到金淘連普通話都不會講的海勇，如今說著一口流利的閩南話。見記者前來，熱情地泡茶招待，若不仔細辨別她的口音、樣貌，還真像一個土生土長的閩南人。
海勇今年49歲，丈夫在溪美工作，一個25歲的女兒已經出嫁，23歲的兒子也不用自己操心，每天養著10多隻雞鴨，做做家務，生活倒也輕鬆愉快。
但回想起剛被賣到金淘的那段時間，海勇說：「哭，就是一直哭。」
26年前，海勇是個正在讀幼師的學生，被同學從越南騙到中國廣西遊玩，交給一個三四十歲的廣西男子，同學就藉口買東西不知所蹤。然後又被帶到南安詩山，半個月內，陸陸續續有陌生人來「看」海勇，她意識到自己即將被賣掉，哀求廣西男子將自己送回越南，想要多少錢父母會付給他。但廣西男子告訴她只要住幾天就接她回越南，最終海勇被現在的丈夫用4000元帶回家。
「沒想過逃跑。」海勇說，那時沒手機也聯繫不到家裡，身無分文、語言不通不敢逃走，生怕走出去再被別人賣了，以為廣西人會回來接她回越南。
到了丈夫家的海勇生活過得十分辛苦，「那時老公家裡窮，只有一間土房。」海勇說，當時一句閩南話也聽不懂，飲食也和越南大不相同，當時就是一直哭泣。
「好在丈夫家人對我很好。」海勇說，後來就慢慢跟著嫂子的孩子學閩南話。茶怎么喝、飯怎麼吃、怎麼招待客人，身邊的人都一點點地教她過「金淘人」的生活，真心希望她留下來。
「父母都以為我死了，為我做祭11年。」直到來金淘11年，海勇生下兒女，才通過一個來南安打工、會講越南話的廣西人帶著回到越南，見到父母和兄弟姐妹。海勇的父母都是有工作的人，家境不錯，7個孩子中她排第五。家人都勸她不要回金淘，「但我放心不下兩個孩子，就又回來了。」海勇說，留下家裡的聯繫方式後，她又回到金淘。
慢慢地，海勇學會講閩南話，適應了金淘生活，也就留下了。那些年，海勇去廠裡打過工，在廠裡織毛衣、縫珠子等，與丈夫一起工作，蓋起兩層小樓房。現在海勇的兩個孩子已經成人，老公不去上班時也會掃掃地、洗洗碗、種種菜，海勇養養雞鴨，生活倒也輕鬆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