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想做些什麼,卻總無從做起。我在廣州一家名為「新寶華紡織」裡做著銷售,倘若十年前,不,五年前,如果我說以後我會去做著需要跟人交談的活,我是怎樣也不會相信自己會幹得下去。
今晚陪客戶應酬,喝得醉醺醺的,腦袋有些微疼地回到宿舍中。匙轉動,打開房間的門,走進去,順手把門關上,沒開燈,也忘了多久沒開燈。開燈,或沒開燈,似乎沒多大的區別,就像午餐一樣,吃和不吃也不是非要不可。對房間的每一處地方都了如指掌,走多少步到床邊,走多少步到窗邊,似乎成為習慣。
我曾在這個房間跟同個女孩睡過幾回,交往兩個多月後,一切似乎水到渠成,那時我們才認為真正地擁有了彼此,以為打開了同樣幸福道路上的鑰匙。可是,當洪水散盡,我從諾亞方舟中爬出,看到的只有一種標誌著心靈上那深深的空蕩蕩的孤獨,如同煙花過後那種無盡的空洞和落寞最終演化成對性的排斥和厭惡之感。到後來稍微有一絲親密接觸,在內心深處不知名的地方裡潛藏的那一絲厭惡感便會像病毒蔓延一般,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最後終於充滿整個軀體。女孩也慢慢察覺我的心理變化,最終無聲無息,悄然離開。
房間終於又剩回我一人。八步,一步不差,一步不多地走到洗臉臺上,望著鏡子,我看到眼睛裡露著一種厭惡的光彩,紅彤彤的臉像是在火中燒著的紅紅的木炭一般,脖子上一條一條的青根凸起,整個模樣像是幽冥府中專門吃小鬼的夜叉,整個赤色的臉,張牙舞爪般咬著小鬼的手,大口大口地吞噬著。我坐在床邊坐下,打算醒醒酒,晃了晃腦袋,腦袋仿佛像是被放進了什麼東西一般,很是生疼,胃裡的酒精更是肆無忌憚地在我體內燃燒著。
我走到窗邊打算吹吹風,散散熱。打開窗簾,光線透過玻璃照射進屋內,給屋內帶來了一絲明亮,可是我卻感覺亮了太多,也清淨了太多,就像電影散場之後,燈亮了,所有的人都走光了,屏幕上顯示著下一部電影的預告,周圍就剩我一人。遠處的樓層還閃耀的五彩繽紛的霓虹燈,現在應該很多人在那裡遊玩吧,如果再高一些,站在天台上,還可以看見夜遊珠江的人正坐在遊輪上,上面的人比螞蟻還要小得多,根本無法看清他人的音容笑貌。而,那一切的一切,都與我無關。在這座用鋼筋混泥土築成的都市牢籠中,每個人都獨善其身,潔身自好,所以任誰也不會知道,在某個角落的某個狹窄的小房間中,我一人獨自抵抗著酒精的侵襲。在這個都夢想做英雄的時代,而我只想當個平凡人。
稍微清醒一些,我便坐回床邊,伸手在枕頭旁邊拿起那一串紅繩,繩子已經不像當初那般紅,甚至已經快褪成白色,紅繩上那細微的線頭早已不知脫落了多少,磨損得很嚴重,繩子中間綁著兩個小鈴鐺,也早已發不出聲響,鈴鐺上布滿了鐵鏽。我把它放進手心,緊緊地握住它,感覺它的存在,一會便把它放回原處。在紅繩旁邊還放著一包煙,還剩大半包,我本就是不喜歡抽菸的人,只是偶爾心情煩躁時便點上一根,看著餘煙嫋嫋升起,吸上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充滿整個嘴巴,直上大腦,便會讓我覺得身心舒緩些。我把帘子關上,現在房間內唯一一點亮光就是燃燒著的菸頭,隨著最後一口煙,菸頭緩緩熄滅。
周圍一片黑暗,什麼都看不到。此時我好像被人隨意地拋棄在這裡,就這樣吧!一切都會過去,都會好的!如果在這個世界,我的正常之處,大概就只能在於懂得自己的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