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的蘆葦塘
當侄子告訴我,他們的父親得了肺癌!我突然想大哭。堂哥今年剛剛過62個生日,我們東邊王家所有的外場事情都是他打理,如果真沒有了他,誰給王家挺門面,外場事情誰給我們掙得理…我的家鄉是山東西部一個縣城,經濟落後,屬於貧困縣之列,家族理念特別重,一個沒有打理家族的「能人」,在族外總是要吃虧,受欺辱。我們有責任感的人,都是去考慮家族的事情,如果自私的人,不看長遠,總會被唾棄!在族外的眼裡,如果沒有這種責任,他們是另一種眼光看待,甚至是一種鄙視的眼光去看待。古老的孔孟之鄉就有這類風俗習性,場面人和光棍人一說。上一輩,都是我父親打理大家族外場事宜,全村其他族人都尊敬我父親,父親得病之後,生活不能自理。後來,我們這一輩由二伯的大兒子-王萬軍掌握家族事務,2014年病逝。現在,是大伯的兒子-王紅軍打理族內事宜,他是一個認真負責的人。可是,他卻得了肺癌……接二連三的事情,在我家族發生的事,讓我一直考慮再三,一個家族沒有靈魂的人物,就會慢慢衰落,甚至消失,變成一個四分五裂的局面,對我而言是一種後怕和擔心……
在魯西南,這個偏僻的小村叫-蘆葦塘。村東頭一條長滿蘆葦的枯水塘,只有夏天下大雨的時候,才有些水面粼粼風景和魚蝦,蒹葭和蘆葦爭著瘋長,鬱鬱蔥蔥,雜亂無章,旺盛季節,甚至連一個小孩子都扎不進去蘆葦當中。全蘆葦塘村的人都害怕那裡,傳說裡面有吊死鬼。每遇到大風夜晚,發出吼吼呦呦的聲音,接著狗子、雞、鵝亂叫一起,一片恐懼森然……村南有一個池塘,常年有水,藕蓮葉肥大無比,在陽光照射下,一片銀光閃閃,晚上,蛙聲一片,燥得嬰兒哭聲一片,全村人們已經習慣了,酣睡如醉,偶爾也發出男女之事的女人的尖叫聲。全村只有兩千人口,三大家族,零星的還有兩家,外姓單獨戶五家。小時候,每到冬季,大雪之後,蘆葦塘就成為一個隔絕的世界,三條窄土路全部被冰碴子覆蓋,出行極其困難,牛託車才勉強出村,人和自行車出村一趟,都被摔得鼻青臉腫。像我大伯、二伯這些年齡高的人,晚上睡不著,都聚集在村裡的牛屋,村裡的牛屋是一個人、牛混雜住的地方,屋內空間比民房大得多了,能夠同時飼養三十頭耕牛。只有在村裡有威望的人,才能看守耕牛,我大伯就是一個。大伯、二伯他們一幫人,大褲腰棉褲,光膀子套一個棉布黑襖,一個長氈帶,纏在腰中間,固定棉褲和棉襖,圍在一個乾材火盆周圍,聊一些解放前保安旅朱黑子被兩個八路軍打的暈頭轉向,騎著大馬帶領兵子惡逃向雙鋪集和大地主高二孬種霸佔四鑼鼓媳婦蘇青的事情等等…因為我小, 所有的事情和故事都不明白,只是跟著他們一起瞎笑……
堂哥王紅軍最小的兒媳婦騎著單車,帶著一大兜土雞蛋,給她生病的公公吃,兒媳婦說,這雞蛋在家土養的,營養髙…小三兒媳婦叫—蘭。沒打出門的人,竟然走過了三十多裡,一邊問,一邊找,才到人民醫院。蘭,是一個孝順的人。骨子裡有一直正直和溫柔。小三在上海打工,她一個人住家看孩子,陪孩子學習,上學。堂哥王紅軍的三方兒媳婦都是這樣的人,一個比一個通情達理,孝順。王紅軍哥是明理事由的人,對待兒媳和兒子、孫子嚴厲、和藹,不知勞累的幹活,孫子孫女一大幫,吃拉撒都是堂哥幹,每天早上五點起來,做一大龍器饃饃,做飯,供一大家人吃飯…大嫂桂蘭多少有點木胡,不會操心,做的飯,孩子們就不吃……
爺們閆集那邊給報信,王新芳的父親不在了,讓老家來人,幫助達理事宜。蘆葦塘的長門族長-王安,西門裡族長-王春和王紅軍商量,怎麼出禮,怎麼派人。經過商定之後,每門出資三千元,三個代表。我們東邊王家堂哥帶領兩個侄子山和友一起其他門九人,奔僕閆集。閆集爺們和我們一個輩,那兩家輩分低,對待我們比較尊敬有些,畢竟輩分高一些,說話的力度要大一些,但是,要有分寸,做到禮節,語言到。短短的五天,王新芳的父親,穩穩妥妥的入土。人死了,要平平安安的入土,後代就有福分,有安全,人子旺。出殯之後,王新芳晚上邀請一些村幹部,名望人和留住老家爺們一起就餐喝酒,就餐喝酒不是目的,而是一種規矩和外場事宜;同事也向閆集其他家族宣示:王家祖族是旺盛的,不可忽視的力量……閆集村比較大,四千人口,姓氏較多,姓氏高達20多個姓,都是解放前逃荒而來的,又是黃河古道,土地肥沃,招引了從安徽、河南逃荒討飯的人。閆集的本家爺們人口有200人左右,也是解放前祖上王慶山從蘆葦塘村逃荒到閆集,安家落戶,繁衍了一個昌盛的分支。王新芳父親過了三期,就回到蘆葦塘拜謁祖廟,向祖墳燒紙錢。由於王紅軍是長輩,所有的事情,協調,打理都是他一手操作,蘆葦塘人不能慢待村外的本家爺們,村外的本家爺們,也有一種依靠的心理,畢竟是我們一個大家族的根。
慶、賀、龍三個兒子給我商量帶他們的父親去上海,我體諒孩子們的心情,我默然後考慮,孩子去上海,是不是能夠承受那個高消費的地方,能否真正的康復…他們讓高技術的醫院能否真正康復,如果這樣,孩子們都傾囊而為之,畢竟孩子都大了,那種心情理解。商定之後,孩子辦理轉院手續,給那個在上海打工的三—龍,去提前聯繫醫院,三,打工的老闆是政府人員,認識廣,三給老闆關係好,老闆相信他,聽了這種情況,積極打點,聯繫,等等。為人處世善良誠信,到哪裡混的住!慶、賀連夜向上海進發,抓緊時間給他們的父親去診斷,不行的話,化療回山東老家,化療技術都差不多…
2010年春天,王紅軍高票當選蘆葦塘村委會主任。以前,我的父親從1979年擔任蘆葦塘村支部書記,1987年被鄉政府聘請為鄉經委會計一職,因為患股骨頭壞死而離休。蘆葦塘村東邊王家-王紅軍再次為全村群眾謀福利做貢獻的「能人」。我父親時期,把蘆葦塘村前水塘坑,東面的蘆葦塘規劃整理,他親自帶領群眾一起拿著鐵鍁挖土,填坑,改造水道,致使村裡兩個坑塘連在一起,水源不斷……每個蘆葦塘人回到家裡,看到春天蒹葭、蘆葦碧綠,鳥語花香;夏天蓮藕花潔白如玉,晚上蛙聲一片;秋天蘆花飄蕩,雁歸成排;冬天藕多魚豐,蘆葦塘村民過一個祥和的春節。每年春節那天,我們輩分高,父親因為全村做了大量好事,得到了老少爺們的尊敬,基本上每一家都有人來探訪,直到過了中午飯,人才慢慢稀疏,年齡大的晚輩,腿腳不利索的,我一般送到大門口,看看他們慢慢離去。王紅軍上任半年,對村委的工作一一熟悉,經常在晚上徵求族內族外本家爺們述求和建議。群眾說蘆葦塘村飲水苦,王紅軍立馬行動,打一眼深水井,他跑鄉政府,泡水利局,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水利局的技術人員來蘆葦塘打點、測繪,兩周之後,機器轟轟隆隆的開到村裡,開始打眼定位,三天時間,一個500米的深井赫然而立。水利局足足投了30萬錢,村裡沒投一分錢。家家喝上甘甘甜甜的深井水,都是王紅軍的執著和為民的思想,贏得了一片讚譽。老少爺們興高採烈的給王紅軍掛了一個紅木的功德匾。
賀,給我打個電話,告訴我他父親的在上海情況。心情浮躁,表情複雜,讓我跟他聊聊,讓他明白他的病情。我欣然接受,我跟堂哥的關係一直比較緊實,我說的東西他能夠承受…我跟賀聯繫,問上海醫院的診療結果、方案。他說,他們的父親得的是一種鱗癌,醫學上不太嚴重,沒有在身體中擴散,只是聚集在廢氣管內側,4公分大小,手術是不可能做,因為那個位置無法操作手術,只能烤電和化療,這個癌症也是不能做手術,只能保守治療,把癌細胞核殺死。治療方案、結果出來後。他們又諮詢王紅軍大老表—尹發展。尹發展是堂哥-王紅軍大舅的大兒子,現在在山西聞喜縣,60年前,大舅幹革命去的山西,是一個老共產黨員。尹發展的大閨女是軍醫,還是個博士後,研究核影像醫學,她在揚州301醫院工作。三個兒子把上海做的各種各樣的檢查材料,委託主治醫師用郵件的方式發給尹麗梅。她研究之後,建議堂哥回山東做電烤和化療,所有的硬體設施和藥物跟老家都差不多,技術都差不多,在上海消費高的離譜。一天的住宿費400元,停車費160元,吃飯,四個人240元左右,乘車費100左右…這種情況,一一給我打電話說明問我,是否能回來給他們的父親在老家醫院化療,我知道孩子們的辛苦,也理解孩子們的心情,有些東西是一種無奈和無助,甚至是無能為力,想讓他們的父親生命延長一些…回來吧!我詳細的跟堂哥一一列舉說明…只要配合好醫生,放寬心態,所有的事情都會向好的方向發展,如果依舊憂心忡忡,免疫力下降,癌細胞核裂變的很快,人就會很快死掉……
蘆葦塘的大街許多年已修成柏油路。但是,各個胡同,每到下雨天,泥泥踩踩,出行不便。王紅軍召集村委、代表商議解決方案,搞好預算。村委出一大部分錢,在外的公職人員貢獻點,群眾自己籌一點。一周之後,全村胡同硬化一遍。老少爺們都說:「紅軍爺就是俺村的操心人」。
第二天的下午,按堂哥的要求回縣城的人民醫院繼續化療。一路上,孩子們說,堂哥的心情好轉很多,也許,是我的安慰起作用了吧!堂哥比較是一個務實之人,有文化,他是當時的初中畢業生,字,寫的很漂亮,有鋼筋力度,特別是鋼筆字,我小時候,看到他的字,就在心裡想法像他那樣的字體。去的時候,沒有心情看這個大都市—上海的風景,三個兒子,輪流帶著堂哥看外灘,南京路,東方明珠塔,中山公園遊樂園等等。看看大都市的高樓大廈,感到震撼,150層的寫字樓,上半部在霧雲裡,像仙境一般。只有心情好,所有的事情都撇在身外,生命的延續的時間就是長,甚至,所有的病毒消失…
一到秋天,蘆花漫天飛絮;藕蓮花香氣醉人……這就是我的家,我的蘆葦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