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是歷史上著名的強大君主,也是西班牙歷史的「拐點男」,是西歐的「大種馬」(他一生先後正式迎娶了四國公主),一個窮兵黷武、剛毅偏執的尚武而又謹慎的國王,更是一個虔誠到扭曲的天主教信徒。他被選作西班牙的文明領袖,無可爭議。一般習慣稱菲利普二世為腓力二世,故下文我將以腓力稱呼。
且先看腓力二世的立繪,可見其高大挺拔,氣宇不凡,但必定會被他那醒目的大下巴吸引到。大下巴何來呢?正是繼承自他的父親,歐洲有史以來最具權勢的君王之一,查理五世,而後更是成為了整個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代代相傳的血脈見證,直到卡洛斯二世[1]無後而亡,這一血脈也徹底在歷史的長河中消失。
腓力二世坐像
那麼要聊腓力二世,不得不先多嘴聊兩句他的父親查理五世。查理五世並非西班牙人,他原本出生在奧地利,是奧地利哈布斯堡家族的一員,但由於哈布斯堡家族數十年在歐洲的廣泛聯姻與布局,查理五世在好幾個國家都擁有繼承權,而後更是因為其母,腓力二世的祖母,瘋女胡安娜[2]的緣故,成為了西班牙的國王。到查理五世交割權力時,他是神聖羅馬帝國皇帝兼西班牙及其海外殖民地國王兼低地三國君主兼那不勒斯和西西里君主,他的滔天權勢難以想像。正如史學家所說,他是「哈布斯堡王朝數代廣泛聯姻的最終產物」。他對外強硬,擊敗法國和奧斯曼,對內打壓新教,維護天主教正統。可以說,腓力二世後來的許多做派,都受其父查理五世影響甚深。
查理五世坐像
畫像上的查理五世有個明顯的大下巴,即便他留了濃密的鬍鬚也難以遮蓋,但這倒並不影響他的英雄氣概,他也將這兩物都傳給了他的兒子,我們今天的主角——腓力二世。
我們仍然從技能入手,以點帶面地談一下這個人物。
先看看腓力二世的主要技能,分別是艾思科裡亞和寶藏艦隊。先說說艾思科裡亞。艾思科裡亞現在一般被譯作埃斯科裡亞爾,是坐落於馬德裡郊區的一座宏偉的修道院,因其建築難度之大,工期之久,被稱為「建築藝術上的惡夢」,更有「世界第八奇蹟」的美稱。此修道院自1557年始建,乃在紀念1557年腓力二世在聖昆汀戰役中擊敗法軍而建,先後由胡安.包蒂斯塔和胡安.德.艾雷兩位了不起的工程師先後經手,方才在1584年建成,歷時27年,此後腓力二世便長居於此,直到他1598年去世,整整十四年時間,腓力二世一直居住於此,這座雄偉的宗教建築也成為了整個腓力二世晚期西班牙的統治中心。
再看艾思科裡亞這一技能的具體內容,一是大大加強了西班牙的審判官單位,二則是使得西班牙軍隊在與異教戰鬥時,擁有四點戰鬥力加成。腓力二世是一位虔誠的天主教信徒,其宗教狂熱較其父查理五世更甚。
查理五世終其一生都在為維護教宗威嚴而戰,但他和馬丁.路德的故事卻又讓我們看到了這個虔誠的天主教信徒的另一面:路德因宣揚」因信稱義「為指導思想的新教而被全歐洲的天主教徒圍攻,教皇甚至開除了路德的教籍。即便如此,可路德的思想的威力使得他在歐洲大陸上得到了越來越多的支持,越來越多的人摒棄天主教而改信路德宗(新教分為路德宗和加爾文宗兩宗,核心思想都是「因信稱義」)。教皇惶恐不安,請求強大的查理五世出面鎮壓路德宗。查理五世以神羅皇帝身份下令路德前往沃爾姆斯城接受審判,並發誓不會傷害路德。許多人勸說路德不要前往,因為在他們看來,身為天主教體系下的皇帝查理五世一定會處死路德,可路德倒是渾然不懼,欣然前往。
路德在沃姆斯帝國議會上的精彩發言引得一眾天主教徒震怒,他們紛紛要求皇帝按照教規燒死路德,審判這個「異教徒」,可查理五世沉默了。他長嘆一口氣,放走了路德。他雖然篤信天主教,但他內心也明白路德所說多是有利於國家的,作為王者的大度和作為智者的洞察使得查理五世最終放走了路德。到了晚年,他更是同新教勢力達成了和議,並宣布退隱,為徵戰數十年的歐洲大陸換來了難得的短暫的和平。
可惜的是,他的兒子並沒有繼承其父查理五世的氣度。我可以確信,如果當時和路德對話的是腓力二世,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處死路德。事實上,腓力二世對於異教徒的態度也的確十分強硬,不留任何回寰餘地。腓力二世在位時建立了天主教宗教裁判所,處死了大量的異教徒(遑論真假),使得西班牙國內對異教噤聲,人人都「虔誠」地信奉著國王所大力推崇的天主教。這一點腓力二世倒是和他的第二任妻子「血腥瑪麗」高度一致。瑪麗是英格蘭女王,她即位後,廢黜了其父亨利八世在位時推崇的英國新教,恢復天主教統治,並對新教徒大力鎮壓,因而得名「Bloody Mary」。遊戲中這一點體現的甚是明顯。他國審判官在自己的境內清除異教時,常常需要好幾個回合才能做到清除異教,糾正信仰,但西班牙的審判官卻只需要一個回合便可完成,效力極強。
除卻腓力二世在國內殘酷血腥的宗教政策,他對外更是頻頻發動宗教戰爭,以期維護天主教的正統地位。腓力二世在位期間,法國國內連續爆發了八次宗教戰爭,幾乎每次的背後都有西班牙的影子,西班牙更是在第一次和第八次直接介入戰爭,從1591到1594三年時間更是持續佔領巴黎,但最終被法國波旁王朝的創建者、賢明王亨利四世擊敗。此外,他更是在勒班託海戰擊敗了全基督教的公敵、最大的異教國家——奧斯曼。經此一戰,奧斯曼海軍徹底被擊垮,從此再無力北上擴張,腓力二世則是聲威大振,一時在西歐君主中風頭無兩。值得一提的是,偉大的文學家塞萬提斯正是在此戰役中負傷,落得「勒班託殘臂人」的綽號。退役後,他對西班牙外強中乾、由盛而衰的事實進行了深刻的反思,並寫下了《堂吉訶德》這樣的傳世之作。其實那個時而癲狂,時而清醒,以騎士自詡,卻又時常荒唐的堂吉訶德,又何嘗沒有腓力二世的影子呢?
寶藏艦隊技能說明
再看腓力二世的「寶藏艦隊」技能。在腓力二世統治中的大部分時期,西班牙的海軍的確是橫行整個西半球,而且在腓力二世統治時期,西班牙對美洲殖民地的統治越發牢固,美洲殖民地也為腓力二世源源不斷地提供了大量的財富,這正和技能中的貿易線加成、次大陸加成相吻合。單拿美洲來說,正是在腓力二世時期,西班牙傳教士在美洲建立傳教團,向美洲當地的土著大量傳教,徹底消滅了美洲的原始信仰。時至今日,美洲大陸上除卻美國這個「特例」,所有國家都是以天主教為其主要信仰,可見西班牙四百年統治對美洲根深蒂固的影響。
至於無敵艦隊,則是腓力二世於1588年創建,乃為入侵英國所創建,共130艘艦船,其中戰艦75艘,配火炮2430門,船員水手七千,部隊2.3萬人,可謂規模宏偉,聲勢浩大。不過滑稽的是,不過短短幾天的海戰,無敵艦隊便被英國海軍小而快的燃火商船連續衝撞而損傷大半,南撤時更是遭遇風暴,被迫繞道愛爾蘭,這才回到西班牙。雄偉的無敵艦隊回到西班牙時,僅存六十三艘。此後數十年間,西歐也再沒有過如此規模的大型艦隊。雖然西班牙此後又重建五次無敵艦隊,但規模都遠無法與腓力二世的這支相比。
再說說西班牙的兩個特殊單位。傳教團前文已經提及,此處不再贅述。至於徵服者,事實上,在許多同類型遊戲中,徵服者都是西班牙的特色單位,這其中最有名的自然是帝國時代2中的西班牙徵服者。事實上這並不是一個特定的軍事組織,而是對15-17兩個世紀間跨越重洋來到美洲的西班牙軍人、冒險家們,這其中尤以率領六百火槍手便徵服了阿茲特克帝國的埃爾南.科爾特斯為最。他們是整個西班牙帝國迅速擴張的直接執行者。遊戲的徵服者更是擁有每攻下一座相鄰城市,便立刻改變其信仰的功能,這和歷史上的徵服者們武力傳教的行徑也頗能對應的上。
最後看看腓力二世的議程,也就是電腦操控時腓力二世所表現出的特性——反改革者。這一改革主要是宗教領域,畢竟當時的歐洲,政教合一是大的氛圍,一國的宗教信仰對其國政有著巨大的影響,這一點對英、西兩國的國運來說便有著顯著影響。英國原也是天主教國家,但後來亨利八世因為離婚而與教廷鬧掰,索性在英國國內建立英國新教,反倒完成了宗教改革,加強了英國的中央集權。而腓力二世誠如前文所說,對新教是趕盡殺絕的,因而他也絕不會推動宗教改革,這一點和其父一脈相承,但腓力二世的決絕程度卻又遠勝其父。他積極介入法國的宗教戰爭,一是希望藉機控制法國,二也是扼殺新教於搖籃中,防止新教控制法國,進而向西班牙傳教。即便後來同亨利四世議和,也是在亨利宣布改宗天主教為國教的前提下,他才肯坐下議和。
而他和英格蘭的恩怨,更是一段漫長的故事。在查理五世的主持下,喪妻的腓力二世(當時還是王子)迎娶了自己的表姑、長自己十歲的瑪麗一世。按照約定,腓力二世是名義上的英格蘭國王(即便腓力二世幾乎沒去過英格蘭,也不會說英語),瑪麗一世為女王,名義上共治,其實便是瑪麗一人獨操權柄。瑪麗對腓力二世倒是真心相待,十分渴望為他誕下子嗣,腓力二世對這位大他十歲的表姑則是毫無愛情可言。兩人結婚後不久,查理五世遜位,腓力成為了西班牙國王,瑪麗也隨之成為西班牙王后。1558年,查理五世和他的表妹、曾經的未婚妻、現在的兒媳瑪麗一世先後去世。
父親去世,腓力二世自然悲痛,而對這位妻子的去世,他卻沒表現出過多的傷心,反倒是立刻向自己的小姨子,未來的伊莉莎白一世求婚,希望以此鞏固英西同盟,但卻無果。有趣的是,在維護英西同盟這一點上,腓力的理智倒是壓過了他的宗教狂熱。瑪麗去世後,伊莉莎白立刻改弦更張,重新扶持英國新教,此舉引起了教皇庇護四世的不滿。教皇多次向伊莉莎白施壓,但都被腓力二世一一代為化解。而後來,兩國卻因為尼德蘭問題[3]大打出手,兩國長期存在的宗教矛盾也就此爆發,一場長達二十年的戰爭開始了。雖然兩國國運已經因為各自的宗教選擇而出現了不同,但畢竟西班牙還有了不起的腓力二世和他強大的帝國,故英國還是在戰爭中陷入了劣勢。
1598年,腓力二世在艾思科裡亞宮內去世,年七十一,傳位於其子腓力三世。腓力二世堪稱一代雄主:即位之初,他便在義大利戰爭中擊敗法國,鞏固了西班牙對義大利大部的控制;而後,他又先後擊敗胡格諾派、奧斯曼帝國,極大維護了天主教的權威;他在位期間,西班牙將菲律賓納入版圖,菲律賓的更是由腓力二世的名字音譯而來;他趁葡萄牙國喪之際屯兵葡萄牙,統一了伊比利亞半島並接收了葡萄牙海外殖民地,使得西班牙實力大增;他晚年對英格蘭開戰,雖然遭受挫敗,但也維護了西班牙的霸權,遏制了英格蘭崛起的勢頭。但從另一面來看,他也實在是一個獨夫民賊:為了維持長期龐大的軍事開支,腓力二世一再加稅並借貸,哪怕西班牙是全歐洲最富有的國家,也經不住他的一番折騰;為了增加稅收,他取消了多地的自治權,雖說大大加強了西班牙的中央集權,但其對百姓的剝削卻是使得西班牙國內民力匱乏,怨聲連連;他的還貸方式更是」別具一格「——還的起則還,還不起則宣布破產(腓力二世在位期間一共三次宣布國家破產)。
誠然,這位雄主為西班牙開疆拓土,對於西班牙長達數十年的霸權起到了關鍵性作用,但也給西班牙留下了巨大的窟窿——高達一億金幣的債務。他從根本上講是一個逆時代而行者,只不過因為西班牙的強大以及其個人才幹的傑出,他可以在自己在世時維護西班牙的霸主地位,但他身後呢?腓力二世自己也曾哀嘆:」上帝賜給了我一個巨大的帝國,卻沒有賜給他一個有能力管理他的巨大帝國的兒子!「他的預言在他的兒子身上可悲地應驗了[4]。他的帝國終於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一百年後,他的曾孫,卡洛斯二世身死國滅,曾無比強盛的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遂消失在了歷史的長河中。
[1]卡洛斯二世:由於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數代近期通婚,卡洛斯二世除了祖傳大下巴外還攜帶了一身遺傳病,根本不能生育,能活到四十歲已是奇蹟,而他偏偏又是王室唯一的男丁,查理五世的血脈自此絕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