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底以來，新華日報讀者熱線（025－84701119）連續接到淮安市經濟開發區馬莊社區清城美墅小區業主投訴，反映5棟商品房自2015年交付以來內外牆體均出現裂縫、破損，有的室內牆面傾斜外凸3-4釐米，有的門窗變形、無法推拉。「今年1月鑑定為C級危房，政府方面也很重視，可至今還沒給明確說法。」
4月6日到10日，記者經過5天現場調查及多方求證，發現這5棟交付不到5年的商品房之所以變成危房，竟同「一塊磚」有關。
空心磚膨脹致牆面鼓裂
「2014年5月花45萬元買的這套120平方米房子，2017年，次臥和北臥室牆面均出現裂紋。」
4月6日，清城美墅24棟業主呂穀雨領記者查看自家房間：「修了幾次，不管用。今年才得知，是牆裡混凝土空心磚膨脹，造成牆面出現裂紋且越來越寬。」只見他家臥室牆上裂紋如蜘蛛網般，有的地方牆面鼓起，洗手間有3塊瓷磚已快脫落，被呂穀雨用寬膠帶固定住。
來到21棟業主盧成蘭家，她先帶記者看陽臺，只見三面牆的空心磚鼓起，將外表瓷磚頂起脫落，隨後看到主臥牆面明顯鼓脹。
「反映了幾年牆體開裂，沒想到問題出在隱蔽的空心磚上。」她建議記者再去22棟業主安九亞家，「聽說前後修了8次，也沒除根。」
「這5棟商品房用的是同一個規格混凝土空心磚，當初磚表面平整堅硬，現在都變成空鼓的『酥燒餅』了。」安九亞說，他也從事過工程監理，可5棟樓的空心磚都膨脹，自己還是第一次看到。
空心磚氧化鎂超標2倍
21棟的朱正貴是最早投訴的業主，他家牆體破損情況相對最嚴重——南陽臺內牆所貼瓷磚全部脫落，露出的空心磚開始粉化，輕輕一摳就掉下細小磚粒。奇怪的是，這些磚居然能吸住磁鐵。
4月7日上午，相關業主打電話給開發商——淮安金天地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的王軍「問情況」，他回答「去23棟1樓，有人接待」。當4位業主和記者來到該棟1樓一間空房時，開發區住建局工作人員吳永勝迎上前介紹：「這是淮安市經濟開發區清城美墅有關問題處置工作組。」
「你們啥時搬來的，我們咋不知道？」有業主問。「3月底。」吳永勝答道。
「不瞞你說，清城美墅有140戶房屋質量問題嚴重，問題主要出在磚上。」吳永勝介紹，去年11月，開發區質監站將相關混凝土空心磚送到東南大學實驗室檢測成分，發現「雜物含量較高，膠凝材料數量較少，存在大量石灰類物質，其中氧化鎂含量偏高，達14.4%」。報告說，氧化鎂含量偏高，是導致磚變形開裂的直接原因。
4月9日，業主和記者找到當年該小區工程質量監管方、現開發區質監站質量監督科科長陳從舉。他解釋說，當時驗收是合格的，因為氧化鎂含量高的磚頭開始看不出任何毛病，待氧化鎂長年吸收水分，體積可增大至原先的1.5倍，最後變成「粉末磚頭」。他坦承，按規定，氧化鎂含量超過5%就是廢磚，現在該小區用的這些磚氧化鎂含量超標近2倍，更是廢磚。
當年不檢測氧化鎂含量
氧化鎂含量超標磚產自哪裡？經多方查詢，4月9日，記者來到淮安經濟技術開發區缽池街道毛渡村7組，尋找工商登記為「洪學建材廠」的磚廠。
去年5月起，毛渡村啟動農房改善搬遷。記者輾轉找到洪學建材廠時，只見大門緊鎖，透過門縫可見院中有約3米高的顆粒狀土堆。隔壁腳手架廠人員告訴記者，洪學建材廠老闆鄭洪學改做從工業廢渣淘金屬的生意了。
記者以買磚人身份撥通鄭洪學電話。他說，自己已不生產磚，但還有些存貨。當記者提起清城美墅小區時，他警覺地掛斷了電話。
「對於不合格空心磚，你們當年是如何檢測的？」面對業主追問，陳從舉找出清城美墅這5棟商品房7份用磚檢測報告，其中，從2013年7月至2014年5月，開發商委託淮安市建築工程檢測中心有限公司對進場的空心混凝土砌塊先後進行6次檢測，均合格。2014年5月，開發區質監站和牆改辦又對工地砌塊抽檢，也合格。
「這批磚能通過檢測，是因為當時只檢測磚的尺寸和抗壓強度，不檢測氧化鎂含量。」陳從舉解釋，氧化鎂含量超標在燒結磚中較常見，通過檢測石灰爆裂即可查出，可清城美墅這批磚「不是燒出來的，而是多種材料攪拌、壓製出來的，屬於新型牆體材料，不用檢測氧化鎂」。
根據國家《混凝土小型空心砌塊建築技術規程》（JGJ/T14-2011），混凝土空心磚進工地現場，只要有廠家提供的合格證書，並對磚尺寸偏差和強度等級進行復驗即可，未規定檢測石灰爆裂。
淮安市產品質量監督綜合檢驗中心的李彬也證實，根據國家《普通混凝土小型砌塊》標準（GB/T8239-2014），磚出廠檢驗項目為外觀質量、尺寸偏差、最小壁肋厚度、強度等級，無石灰爆裂檢測。
磚中氧化鎂來自哪裡
「混凝土空心磚出現這麼大劑量氧化鎂，應是原材料問題。」東南大學實驗室人員告訴記者，磚廠若使用鋼鐵行業工業固廢摻進原材料，可能導致磚的氧化鎂含量高。
哪種工業固廢最有可能？工作人員不願明說。
南京工業大學材料科學與工程學院院長沈曉冬分析，基於膨脹、磁性、氧化鎂高這3點，磚廠很可能使用鋼渣作為原材料。如果鋼渣中氧化鎂沒有預處理反應掉，慢慢與水發生化學反應，膨脹並破壞磚塊結構，從而發生開裂等現象。
「鋼渣本身就有安定性不良問題，鋼鐵廠雖然會對鋼渣進行無害化處理，但仍要確定成分合格，才能作為原料使用。」沈曉冬提醒。
4月11日，記者從省住建廳獲悉，國家住建部已於2019年12月發布《鋼鐵渣處理與綜合利用技術標準》（GB/T51387-2019），推薦建材企業在利用鋼渣生產非燒結磚時，要檢測氧化鎂含量等安定性指標。有業內專家建議，不僅建材企業要從源頭上檢測鋼渣化學成分，而且建設、施工單位對進場磚也應增加石灰爆裂檢測項目，確保產品質量萬無一失。
維修方案亟待儘快落地
1月21日，江蘇省建築工程質量檢測中心有限公司出具檢測鑑定報告，認定清城美墅小區21棟至25棟房屋主體結構安全性綜合評級為Csu級，建議加強沉降觀測，對存在起鼓開裂的外圍護牆體及存在裂縫的內填充牆，採取相應技術處理措施。
3月18日，淮安金天地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拿出初步維修方案，但多數相關業主拒絕接受。
4月11日，開發區質監站站長李敏告訴記者，淮安市級層面已成立專門小組處理此事，「維修方案有了，專家也進行了論證，關鍵是缺錢。」對問題的最終解決，相關業主還需耐心等待。
新華日報交匯點記者 楊昉 黃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