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陳永報導「我們隊很多球員都結婚生孩子了,有的還是兩個孩子,很多人也貸款買了房子,但2019賽季,我們就拿到了3個月的基本工資,另外加5000塊錢的生活費,還有一場比賽的贏球獎,這就是從2019年年初到現在,將近一年半的時間,我們所有的收入。要知道,我們隊員一個月工資,少的8000塊錢,正常也就2萬,就發了這點,養家餬口根本就不夠,面對一家老小,真的感覺要崩潰了,真的,太難了,太難了。」這是保定容大(保定英利易通足球俱樂部容大足球隊,中甲、中乙簡稱為保定容大)球員對記者的講述。
下文為球員自述,根據兩名球員的採訪記錄整理,應採訪者要求匿名。
▲容大球員拉橫幅討薪
現在已經是2020年的4月份了,我們這些保定容大的球員面對欠薪,仍舊看不到任何希望。
2019年,我們總共只拿到了3個月的工資,其中前兩個月是正常發的,然後就開始欠薪,到了賽季中期,籤工資確認表的時候,俱樂部為了安撫我們,又給我們發了一次,當時還告訴我們,以後每個月都會正常發放工資的,結果第二個月就只給我們發了5000塊錢,說是給我們的生活費,然後就再也沒有然後了。
獎金從第一場開始就欠著沒發,到了賽季最後一場的時候,因為涉及保級,當時我們在賽季快結束的時候,被扣掉了6個聯賽積分,所以和鹽城大豐的比賽,給我們發了贏球獎和保級獎,30萬,但獎金並不是平分的,主力球員能拿到一萬多,沒報名的球員就少得可憐了。
我們現在的工資結構大體是這樣的,一般的球員如普通主力和主力替補,每個月的工資是2萬到3萬,一些在中甲時代就打上主力的球員會多一些,而一些年輕的球員很低,有的8000,有的1萬。另外,我們的合同中還有績效獎勵,但那是跟出場率掛鈎的,2018年的時候,有的人前面打得多,到了後面就不怎麼讓打了。
▲保定容大球員討薪路漫漫
我們的獎金額度是這樣的,2018賽季的時候,贏球獎30萬元,平球獎10萬元,到了2019賽季,贏球獎變為了10萬元,平球獎變為5萬元,即便是這樣,我們也接受了,畢竟考慮到老闆投資足球很不容易,雖然獎金降幅非常大,但只要按時發放,我們也就滿足了,但沒想到,最後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粗略算下來,一個主力球員,以2萬元月薪計算,從2019年到現在就拿了6.5萬,加上部分獎金,一個月就五六千塊錢;至於8000元月薪的球員,三個月工資加上5000元生活費,算下來就2.9萬,加上獎金可能也就3萬左右,一年下來月均收入只有2500元,要是加上今年的四個月,每個月還不到2000。
2019賽季開始前,其實2018賽季的工資,我們都沒有結清,2018賽季結束後,俱樂部和我們籤了一個保證書,然後給了我們一半,另一半承諾在2019年年底會補齊,但2019賽季都遭遇了如此嚴重的欠薪,我們2018賽季的欠薪,自然也是沒影了。
這兩年下來,欠了我們將近一年半的薪水,我們也估算了一下,大約1000萬多一點,就可以把我們所有的欠薪都結清了。
▲受訪者表示1000萬元左右就能結清全隊欠薪
其實,我們一直都在通過各種方式討薪,找俱樂部領導,給他們打電話,通過媒體呼籲,自己發聲討薪,所有的手段都用過了,但結果只有一個:沒用。
2019年的時候,俱樂部方面曾經告訴我們,說可以用房子給我們做抵押,但問題是,那些房子五證不全,我們也不敢要啊,所以當時就沒同意。聯賽結束後,俱樂部說12月1日歸隊,結果我們一直等都沒有消息,再後來就是各種解散啊之類的消息,我們給俱樂部高層打電話,不接,疫情期間,我們也沒法去找他們。
我們諮詢了律師,也看了老闆的發言,發現情況實在是太糟糕了,現在保定英利易通俱樂部早就變成空殼公司了,即便我們去仲裁,也只能是去告已經是空殼的保定英利易通俱樂部,即便我們獲勝,也拿不到錢,所以他們有恃無恐,還整天出來說這說那的。
如果老闆真的沒錢了,那我們可能也就真的沒辦法了,但是,在沒有解決我們欠薪的情況下,他們竟然又搞了一個叫保定容耀的足球俱樂部,而且要去打中冠,這玩的就是金蟬脫殼了,他們這個俱樂部註冊的地址,就是原來保定英利易通俱樂部的註冊地址,聽說保定容耀的法人就是老闆的下屬,說起來,去年保定英利易通俱樂部的法人,就變更了很多次。
保定容耀招聘試訓球員的時候,我們隊友還給俱樂部打電話了,接電話的人自稱姓張,但聊了幾句,我們隊友發現他就是我們原來保定英利易通的高層,通話錄音我們還留著呢。
▲保定容耀登記住所與容大集團旗下酒店地址相同
這種情況實在是太讓人崩潰了,如果中國足協不管的話,如果他們真的再弄個職業俱樂部打中冠的話,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現在,我們球隊年齡小一點的、聽話的、找不到別的球隊的,就被帶到保定容耀俱樂部了,但聽說也有人不想回去,因為兩年下來,總是欠薪,所以人家也不是真的想回去。
沒進保定容耀俱樂部的,有一半或者一半多一點,基本都是老一點的隊員,因為大家都要養家,也沒有了幻想,這種情況下,你沒辦法和他們繼續耗下去,只能是尋找別的出路,但屬於我們的錢,我們想要回來。
到現在,中國足協也沒有正式明確我們自由身、不佔轉會名額的身份,此前看過相關的報導,說解散球隊的球員可以自由身、不佔轉會名額的方式轉會,但現在這個事情,沒有正式明確的說法,所以,我們尋找球隊並不容易。
還想說的是,你說我們都這種情況了,足協光想著操作降薪的事情,而我們欠薪的事情,足協也不管管,最起碼出來聲明一下吧,現在都關注金字塔的塔尖,但金字塔的塔基要是爛了,那還有金字塔嗎?我想,中國足協至少可以幫我們做一個事情,那就是容大金蟬脫殼玩新俱樂部,足協完全可以通過不予準入的手段,幫助我們施壓。
▲受訪者呼籲,足協在關心中超降薪同時也該關注中乙欠薪
我們現在真的太難了,從2019年到現在,發了三個月的工資,外加5000塊錢的生活費,就這麼幾萬塊錢,真的連生活都維持不下去了。
我們隊很多球員都娶妻生子了,有的甚至是兩個孩子,大家需要養家,還需要還房貸,現在一個月最少五六千塊錢的花銷,還得是千方百計省吃儉用,年輕隊員雖然沒有家庭,但他們收入更少。現在已是2020年4月份了,有積蓄的只能花積蓄,沒積蓄的就只能借錢了,我們隊就有不少借錢的。
現在我們待在家裡,壓力真的是非常非常大,家裡父母和老婆也都非常焦慮,因為欠薪帶來的生活壓力,面對未來茫然的工作壓力,現在是由整個家庭一起承擔,面對一家子人,我們真的要崩潰了,真的,太難了,太難了。
其實,我們已經是在踢最低級別的職業聯賽了,我們這些球員就是最底層的,我們不是球星,也沒有高薪,我們拿的只是普通的薪水,為的就是養家餬口,而且我們吃的是青春飯,職業生涯只有十多年的時間,然後,我們又要面臨重新的選擇。
如果我們不被欠薪,至少還可以正常地生活,不像中超明星那樣豪宅寶馬,但起碼也能讓一家人其樂融融,但恰恰是我們這些最底層的球員,卻遭遇了如此嚴重的欠薪,以至於連日常生活都維持不下去了。
這種情況下,可能我們真的要去從事快遞、外賣這些可以迅速上手的工作了,畢竟這些工作,可以保證我們能立馬賺到錢,而其他的工作,我們根本還沒有準備好,過去的十幾年乃至二十年的時間,我們都是在踢球,缺乏其他的技能,也沒有準備好開始新的挑戰。
我們現在,真的是太茫然了。
▲保定英利易通足球俱樂部有限公司被列入經營異常名錄
其實,我們考慮過我們這個球隊和俱樂部這些年的歷史,從2015年到現在,一路走來也很不容易,但球隊管理,恐怕是繞不過去的一個問題。
保定容大走到今天,我感覺自身的管理存在很大的問題,當時踢中甲聯賽的時候,錢還真沒少花,還聘請了外教,但管理問題始終存在,教練選擇等等都出現了問題,結果最後降級了,那年,俱樂部欠了我們三個月的工資還有兩場獎金,在賽季結束後籤字前,俱樂部就把三個月的工資給我們了,獎金是後來補發的。
應該說,那個時候我們俱樂部還是挺好的,但進入2018賽季,情況就不一樣了,我們重新踢中乙,俱樂部陸陸續續在管理層上調整了好幾次,然後我們的工資和獎金不斷拖欠。
其實,2018賽季結束後,我也知道有幾次有企業和他們談轉讓,但他們就是不撒手,然後告訴我們,說俱樂部2019賽季的預算都做出來了,容大集團要在新賽季投資1200萬,會正常發放我們的工資和獎金,結果我們又上當了,俱樂部說集團投資1200萬的錄音,我們都還保留著呢。
討薪這麼多年,我們真的是什麼辦法都試過了,但最後的結果卻是我們生活不下去了,當球迷們看著那些踢中超的高薪球員風風光光的時候,他們恐怕不會知道,在中乙聯賽,有一群比工薪階層更慘的職業球員,他們在努力踢球,結果連養家餬口都做不到。
▲保定容大完成了保級,卻沒能繼續支撐
這幾年,不管多苦多難,但我們堅持踢球和比賽,我們也竭盡全力去爭取勝利,保定容大欠薪這麼嚴重,還被扣了6分,但球隊最終還是保級了,這一切都是我們這些球員咬著牙堅持,其實說實話,這也是為了自己,我們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能夠獲得外界的認可,能夠在未來得到一家穩定俱樂部的認可,拿到一份新合同。
我們真的是盡力了,踢球我們盡力了,討薪我們也盡力了,現在卻是這樣的結局,太難了,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