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的湖塘是水族們寧靜、友善、溫馨的家園。湖水碧波蕩漾、清沏見底，荷花仙子在巨傘的蔭庇下，有的含情默默，只露出嫣紅的小嘴；有的像箭一樣高挺，直插蒼穹；有的鋪墊著碩大的蓮座，花蕊仙子在裙瓣的簇擁中捂臉嬌羞…
荷家的近親一睡蓮，浮在水面的碧綠嫩葉，是高級裁縫師用剪刀裁成心狀，你看那心溝，晶瑩剔透的水珠們滾來滾去、上上下下真好玩兒。
"九點鐘啦！太陽公公曬屁~股~啦！」荷花仙子姐姐嬌滴滴的吆喝聲。
一朵、二朵…
睡蓮這才慵懶地伸著軟軟的腰肢，露出羞紅的臉蛋，"不好意思，大家早啊！"邊說邊打了個哈欠"啊~喲！"
"你究竟有好多瞌睡嘛？上午九點才睜眼，下午五點又耷拉著眼皮瞌睡了！"坐在蓮臺上的荷花仙子笑說。
……
最不起眼的梭魚草，躲在池塘一隅，靜靜地聽，默默地看：荷、蓮家族姊妹們競相的搔首、弄姿、顯擺。
一朵朵的梭魚草像葫蘆娃，笑容可掬，同我們荷蓮家族做鄰居簡直土得掉渣，它們一天到晚，不知羞，難怪人給它們取了個難聽的綽號一水褲樂，差點沒叫水褲叉啦！"哈哈哈！"荷、蓮家族一片鬨笑之聲。
夏末，荷、蓮的嬌豔漸漸褪去，梭魚草居然也奇花異朵起來啦！"快來看啊！"有人大聲嚷嚷。
一枝兩枝三枝…池塘水族們紛紛聚攏圍觀：成雙成對的天鵝、三三兩兩的鴛鴦，還有一群野鴨、仙鶴…
喲喂！連水裡家族：鯉魚、鯽魚、鰱魚，最耀眼的是一群妖妖豔豔的錦鯉、金魚也來啦！
"呀！雪青、紫藍、粉紅…"
"花瓣色彩、造型比荷花美多啦！"
"我看比睡蓮還美！"
水禽們嘰嘰喳喳，一致認定最美的是梭魚草。
荷、蓮姊妹們，這會兒個個都大著肚子，正在孕育荷籽兒、蓮籽兒呢！羞羞的道："梭魚草妹妹是白天鵝，我們是醜小鴨嘍！"
"咯咯咯…""嘎嘎嘎…"湖塘又是一陣此起彼伏的歡笑聲。
早春二月，風和日麗，池塘邊突然來了一對老夫妻。穿著得體，舉止文雅，尤其是那位夫人，慈眉善目地對著池塘輕柔地道：
"孩子們，我為你們準備了舒適的家，接你們回去啦！你們別怕，不會傷害的喲！保證你們衣食無憂的哈！"
邊說邊向塘裡灑魚食…
"聲音真好聽，好溫柔哦！"
"看樣子不是壞人，我們跟他們去吧？"
魚兒們不僅沒怕，還向老夫人遊過來。
"喂！不好啦！老爺爺拿著水桶和長杆魚網過來啦！…"
水族們全都嚇了一大跳：
跑得最快的是禽鳥們，只聽"嘎嘎嘎……""鴨鴨鴨…"展翅高飛的，快艇般奔馳的，水波浪痕翻滾…
瞬間，連魚兒們也所剩無多，只見一群憨態可掬的小錦鯉、小金魚，它們正貪婪地搶食呢！它們天生就和人類友好，懂得敵對情緒是不明智的。
"我們才不跑哩！有好東西吃呢！"
慈祥的老爺爺先是用網子把小傢伙們撈起來，放在小水桶裡，再撈梭魚草和睡蓮放在大水桶裡，提上汽車…
「啊！老爺爺怎麼不要我們呢？老奶奶，求求你啦！也讓我們到您家去吧？"荷花仙子在蓮臺上哭喪著臉叫道。
"好孩子們！你們就安心這大池塘吧？我們家只有水缸，裝不下你們那大身軀哦！"
"噢！"
"哦豁！先前那麼驕傲的樣子，被人瞧不起了吧？"躲在一旁的野鴨戲謔道。
"去！去！你個醜小鴨！"荷花仙子都快哭了。
梭魚草和一群小魚兒被安置在大水缸裡，睡蓮被放在小水缸了。
"呀！這個缸真大，真好玩兒！"魚兒們穿梭、跳舞，興奮極啦！
"孩子們！吃~飯~嘍！"每天早晨老奶奶都這樣叫著灑魚食。
時間長了，魚兒們越來越覺得老奶奶是多麼的親切、和靄啊！只要她站在缸邊，魚兒們就情不自禁浮上水面，有的張著大嘴，巴不得魚食一下就掉嘴裡了；有的很懂事，搖尾巴，擺舞姿一片感恩的樣子；有的追來趕去，逮貓貓、在梭魚草空隙捉迷藏。
這是一群具有錦鯉和金魚基因的後代。
最漂亮的是小紅，它有金魚的大黑眼睛，尾巴像大扇子，軟軟的，薄如蟬翼，身體卻比金魚長、滿是鮮紅的鱗片，遊起來像澄沏天空裡飄動的雲霞，小嘴一張一合吐著氣泡泡。
小黃的頭是圓圓的，像戴著大眼鏡兒，又像珍珠在發光，身上披著金色的綢緞，美得眾魚兒都想用手去摸它一下。
小花則穿著一身金、黃、藍相間的連衣裙，翩翩起舞時，使人不禁聯想到古代宮庭裡的霓裳羽衣舞…小花嘴最饞，什麼東西都想去嘗嘗…
還有橙色的、橙白的、黑色的…
每一條魚都有它們自己的名字。
"小紅，快起來！"只需幾秒鐘，潛在水底的小紅就會翩然而至。沒被叫名的魚，只在二層水裡等候，偶爾斜睨一下，看看啥時候也叫我呢！
"小黃！"瞬間就會將頭伸出水面。"我就說嘛，叫了小紅必定會叫我呢！"它的後面總會跟著小花。
它們仨總是形影不離，小黃小花總會圍著小紅轉。有好吃的，小紅總是讓它倆先吃；有誰欺負了小黃或小花，身軀高大的小紅總會衝過去遮擋。它們仨是一家，是夫妻，是情人？你猜呢？
大缸裡家庭成員必竟過多，需分家才行。
有一天，小紅、小黃、小花分在一中型缸裡了。
月黑風高之時，總會有一幽靈在缸周轉悠，你看它幽幽的小眼，尖尖的嘴巴，人們形容一個壞人時，就常用它作比喻：賊眉鼠眼。真真的臭名昭著。因缸大高深，垂涎三尺卻無從下手。
機會終於來啦！沒想到有幾隻魚搬家嘍！
這幽靈在鼠輩中因狡猾難纏而聞名，主人採用多種方法抓捕，甚至請來黑貓警長，都讓它成功漏網，於是獲一惡名一鼠棍。
話說鼠棍用前爪子撓撓頭皮，綠豆小賊眼不停地轉動，「用何妙計才能讓這幫呆瓜成盤中餐呢？"突然它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嗨！有了，這不是現成的梯子嗎？"
原來，缸邊有個花園，園裡有一株碩大的"朱頂紅"，一葉片厚、寬、長，被風颳在小缸邊了。"吔！天助我也！"鼠棍興奮得跳起來，嘴裡發出"吱吱吱"的狂笑聲。
稍加擺弄，鼠棍就順著葉片往缸裡匍匐前進著，葉片晃晃悠悠，有兩次差點沒摔進缸裡。幸好自己後爪子尖，深深扎進厚實的葉片中…
嗯，用啥才能讓這幾個呆瓜上鉤呢？鼠棍又拍拍腦袋，"有啦！尾巴的毛毛就是誘餌啊！"真箇空手套白狼、一毛不拔的奸賊。
惡棍伸出了罪惡的黑手，它用前爪子抓住葉片，讓葉片慢慢移至水邊，再伸出細尾來回搖動…
小紅仨正在缸底酣睡，小花睡眼惺忪，突然感覺水面有動靜，"姐姐、姐夫，主人奶奶又餵食啦！"饞嘴的小花快速浮出水面…
"小花，你這個饞鬼！天還沒亮呢，奶奶怎會…」話未說完，就聽小花"救命啊！"的呼叫聲。
小紅和小黃立馬衝上去，完了，小花已被抓走了…
小黃見自己的親妹妹傾刻罹難，悲傷欲絕，大叫一聲："妹呀~"瞬間暈死過去，沉入水底，連吐幾口氣泡，身體翻倒，白白的肚子一鼓一鼓的…
小紅與小黃是一對恩愛夫妻，眼見愛妻悲痛欲絕，命懸一線，這可嚇壞了情深意篤的小紅。
痛恨交加的小紅，終日陪護愛妻，不離不棄…
第二天清晨，又是主人奶奶唱歌的聲音："吃~飯~啦！"換了往日，這聲音美妙悅耳動聽，魚兒們總會興高採烈，載歌載舞、張開饞嘴，盡享美餐。…
"今兒怎麼啦？"主人奶奶俯身關切地尋問中缸裡的一家子。
啊！小花不見了！小黃翻著白肚子不動彈，小紅在身邊不肯上來…
"老頭兒！快來啊？"
主人爺爺急忙出來，"怎麼啦？"
倆人嘰嘰咕咕了一番。爺爺仔細查看後，"哼！又是這個可惡的鼠棍！你看這葉片就是它的作案工具，快拿剪刀來…總有一天，我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奶奶親暱地安撫小紅，深情地呼喚著小黃："寶貝兒啊！你快回來吧！奶奶愛你，捨不得你呀！…"
只聽爺爺奶奶在對吟…
爺爺道："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奶奶道："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1）
奶奶又吟：
獨立牆邊花陰下，
悲悲戚戚嗚咽起。
花叢鳥兒不忍聽，
紛紛躲避離愁緒。
魂歸離恨天人怨，
一縷香魂返故裡。
……
換了平時，小黃會問："他們吟詠得那麼悲情，你聽得懂嗎？"
小紅就會說："這是人類的語言，我們聽不懂，但都是為了小花和寶貝你嘛！"
"噢！他們太重情，太好啦！…"
也許是主人爺爺、奶奶的情深似海感動了小紅、小黃夫妻。
小紅道："寶貝呀！你看倆老對咱多好啊！你能忍心離開他們，離開我嗎？"
說話之間，小黃的魂靈附體了，身體動了動，小嘴奇蹟般吐了一個泡…
"寶貝醒啦！"小紅激動得圍著小黃轉圈。
小紅向小黃講起了倆老的恩愛故事。"從我們進園的第一天起，就見倆老形影不離，相敬如賓，奶奶給爺爺端茶，天天下午給忙於寫作的爺爺送上煮熟的蘋果，害怕爺爺吃生蘋果胃子受涼…"
這時，小黃翻了個身，又躺下了，"哎呦！我身體難受…"嘆了口氣，慢慢說起話來："奶奶家的重活總是爺爺搶著做，連垃圾都不讓奶奶去丟。爺爺說，這是男人幹的事，你腳疼，手也沒力氣…"小黃感嘆不已！
小紅搶過話頭："不僅老夫妻感動我們，想想當初在湖塘時，恩愛的鴛鴦成雙成對的戲水，真讓人羨慕。尤其是那對黑天鵝夫婦，寸步不離的纏綿更讓人感動，它們即使暫時分開，也從不受其它異性挑逗而變心。
有一天，湖塘上空"呯"的一聲槍響…
寧靜的湖塘頓時混亂起來。有人大喊：
"天鵝大哥被打傷啦！"…
"快~過~來！"荷花姐姐焦急地叫道。
鰱魚、鯉魚等趕快聚在下面掀、推…
天鵝大姐拖著它拼命往高大的荷花叢躲避…
湖塘裡的水族們紛紛伸出援手，問候的，送草藥的…
但終因傷勢過重，不治而亡。天鵝大姐悲傷地呼天搶地起來…成天以淚洗面，不吃不喝地守著，誰的勸慰也沒用，直到自己也餓死。"
"那情境太感人啦！"小黃邊說邊掉淚。
"它們是我們魚類的榜樣。寶貝，你要拋下我走了，我也不活…"說著邊抹淚邊深情地用嘴去吻小黃。
小黃動情地說："傻瓜，別死呀活的，就憑你這句話，我也要堅強下去。"
小紅傻傻地樂："嘻嘻嘻…"
就這樣，小紅陪著小黃，每天將奶奶送來的食物，用嘴叼著餵給小黃，三天三夜寸步不離。
奇蹟發生了：小黃翻過身來，慢慢恢復了元氣，試著遊了一圈，又和小紅成雙成對，互相廝守著欣賞園裡的冬去春來…
"聽！園裡又傳來爺爺的吟詩聲！"
一從梅粉褪殘妝，塗抹新紅上海棠。
開到荼蘼花事了，絲絲天棘出莓牆。（2）
註：（1）出自《紅樓夢.葬花吟》
（2）宋.王淇《春暮遊小園》
（個別圖片選自網絡，其他自拍）
出鏡：雲淡風輕
文學公眾號《岷江之洲》主編簡介：
絲己日月（原名魏紀明）四川眉山市人，大學本科，高中語文教師，高級職稱。（已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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