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董帥會打那個電話，完全是場意外。那晚，被女友掃地出門的董帥，正走在寂靜寒冷的大街上，便有一張紙迎風而來，直接拍到了他的臉上。什麼東西？董帥憤怒地扯下那張紙，是張傳單。冥靈幫忙公司。這名字可真夠奇怪的。傳單上的業務包括清潔、搬家、裝修、看房子……唯一不同的是，傳單整體以紅色為主，色彩詭異，像是一張浸滿血的白紙，讓董帥不自覺地一陣恐懼。他們是否幫忙找住的地方？董帥想著，便拿出手機撥通了上面的電話。千篇一律的廣告音很快傳了過來：「冥靈幫忙公司，幫你解決一切困難。搬家請按1，清潔請按2，裝修請按3……其他業務請按8，人工服務請按9，重複請按0.」還挺專業的，卻沒有幫人租房的服務。董帥剛準備掛掉電話，可是已經安靜了半分多鐘的聽筒裡，卻突然傳來了一個人的呼吸聲。董帥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可他又仔細聽了幾秒後，呼啦呼啦的聲音，卻越來越明顯。董帥全身的汗毛頓時豎了起來，他知道自己應該掛斷電話，可鬼使神差的，他卻對著手機輕輕地說了一聲：「喂？」聽筒裡咯噔一聲，像是轉到了其他線路。很快，裡面就傳來了一個和剛才完全不同的聲音，沙啞而機械：「冥靈幫忙公司，幫你解決一切困難……自殺請保持線路暢通，我們正在為您接入……」什麼東西？自殺？董帥以為自己聽錯了，可對方很快又開始重複：「冥靈幫忙公司，幫你解決一切困難……自殺請保持線路暢通，我們正在為您接入……」「你好！自殺專線！」這個聲音傳來的同時，董帥趕緊掛斷電話，手忙腳亂地把手機塞進了口袋。「神經病！」或許是因為害怕，他忍不住罵了一句。2第二天一大早，董帥便神清氣爽地來到公司，準備失戀後大幹一番。可他剛一坐穩，就看到一個性感而又熟悉的身影，扭著小腰朝自己走來。那不是董帥的女朋友嗎？她來這裡幹嘛？公司裡的幾個同事，開始圍在一起竊竊私語。董帥還沒反應過來，女友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老總辦公室門口。沒多久，裡面傳來了女人嬌嗔的聲音：「親愛的，什麼時候帶我去法國？」聽了這話，公司裡頓時噓聲一片。董帥明白這噓聲意味著什麼。他嘆了口氣，只能強打起精神，準備晚上回家重新找工作。花了整整一晚上的時間，董帥羅列了數十條招工信息，剛想把對方的聯繫方式記下來，一抬筆，就看到自己順手拿的紙，正是昨天晚上的那張傳單。自殺專線。董帥的耳邊，不知怎地又出現了那種詭異的聲音。沒想到這家公司連自殺都服務，不知道是否幫忙找工作？疑惑中，董帥又拿出自己的手機，撥通了傳單上的電話。按下了9號鍵後，對面自動接通了人工服務。「你好，這裡是冥靈幫忙公司，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一個女接線員的聲音出現在電話一頭。「請問……那個，你們幫忙找工作嗎？」「冥靈幫忙公司，幫您解決一切困難。找工作當然也可以。」對方說。幾分鐘的交談後，業務員記下了董帥的聯繫方式，說是找到合適的工作再聯繫他，然後，便有禮貌地掛斷了電話。董帥本應該立刻掛斷了，可昨晚的離奇經歷，再加上好奇心作祟，他又拿著電話等了幾分鐘。很快，原本寂靜無聲的電話裡，傳來了一個人粗重的喘氣聲。「喂？」他還是主動開口。聽筒咯噔一聲，很快，就接到了那條專線上：「冥靈幫忙公司，幫你解決一切困難。自殺請保持線路暢通，我們正在為您接入……」沒多等，電話裡便傳來一個男人沉穩的聲音：「你好，自殺專線！」「我只是好奇，所以打電話問問。你們提供的是自殺服務嗎？」董帥的語氣裡，已經有難掩的笑意。沒想到對方一點兒都不生氣，還是用相同的語調說：「沒關係，我們公司的宗旨就是為無條件地顧客服務，說不定有一天您會需要。」說完，便柔和地切斷了電話。這不是咒他會自殺嗎？不知為何，看著面前的那張傳單，他不自覺地全身發冷。3不知不覺到了月末，董帥領工資的同時，也搬走了自己的東西，正式從公司辭職離開。董帥沒想到，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頭。那一晚，他回到自己新租住的小屋時，竟然發現房子裡一片凌亂，包括電腦在內的所有值錢東西，竟然不翼而飛！他找房東理論，認為對方應該對盜竊事件負責，沒想到對方反而倒打一耙，指責董帥這個月的房租還沒交。董帥一時語塞，交了房租、水電費、電話費等費用，他這個月的工資基本上可以說是泡湯了。更何況，他的下一個工作還沒著落，他接下來的幾個月要怎麼生活？他又想到了那個自殺專線，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董帥撥通了幫忙公司的電話，沒有按下任何一個鍵，而是等待著那種詭異的喘息聲，再一次從聽筒裡傳來。「喂？」董帥小聲地答了一聲。這次，不再有那些廣告的聲音，而是直接傳來了接線員的問候：「董先生，您好，這裡是自殺專線，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他怎麼知道打電話的是誰？「是，我想知道，你們提供的自殺服務，是否可以保證我毫無痛苦地死去？」董帥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問。「是的，如果你有需要，我們不僅可以保證毫無痛苦，而且可以保證讓您臨死前過得非常舒適。」「費用呢？」董帥應該暗自感慨，應該很貴吧。沒想到對方用一種無所謂的語氣說：「這需要我們專人和您解釋，我只負責最初的聯繫業務不過，以你的狀況，免費也是有可能的。」免費？那他們做這個業務是為了什麼？「董先生，如果沒有其他問題，明天請您按照傳單上的地址，到公司一趟，會有人和您詳談。再見！」說完，對方便掛斷了電話，彷佛他們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忙。對於這個冥靈幫忙公司，董帥真是越來越好奇了。4第二天一早，閒來無事的董帥，便按照傳單上的地址，到了冥靈公司的所在地。 「董先生你好，請跟我到房間來。」負責接待董帥的年輕人，把他帶到了一個辦公室。董帥開始打量房間裡的擺設，靠牆的地方有兩個文件櫃，裝滿了排列整齊的黑色、紅色文件。黑色佔大多數，紅色佔一少部分。這時，年輕人就從紅色的那摞中抽出一張，遞到了董帥面前。「董先生，這是我們的合同，你先看一下。」他說。董帥小心翼翼地翻開了面前的「合同」，內容十分簡單，大意是在某個規定的期間內，該公司會幫助顧客完成自殺。而且自合同生效日起，到顧客生命終結，公司將負擔顧客的所有消費費用，包括食宿、旅遊、娛樂等，以保證他們在人生最後的時間裡，能得到充分的享受。而顧客所要支付的，僅僅是自己死後的屍體。董帥指著提供消費費用那一欄，「消費多少都可以嗎？」年輕人冷靜地點了點頭：「基本上沒有上限。」董帥又看了一遍合同，心裡忍不住感慨，這哪是在幫助別人自殺，這根本就是誘惑別人自殺。看看那些五星級酒店的免費住宿資格，那些海灘旅遊線路，那些高級餐廳就餐卷……只要可以去那裡享受幾個月，他真的死而無憾。董帥其實不想死，真的，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小破屋，再看看這裡提供的優厚條件，他真的忍不住開始思考這個問題。「你們……大概多久後會動手？」董帥問。年輕人再次露出了疑惑的神色：「這又是另一個部門的事，快的話，你籤完合同出門就會……」他聳了聳肩，「你知道的。慢的話不會超過一年。」一年……董帥忍不住小聲重複，肆無忌憚似享受整整一年。「如果，一年後你們沒能成功呢？」董帥輕聲地問。沒想到這句話讓年輕人大笑出聲，他的回答是：「董先生，這絕對不可能。」「我只要籤下名字，就可以享受合同上的一切？」董帥再次確認。年輕人點頭：「會有獨立的部門負責這一塊。」又是一個獨立部門。董帥苦笑，沒多想，便稀裡糊塗地就籤下了自己的名字。年輕人滿意地點了點頭，把紅色文件塞回了抽屜。董帥還想問，那些紅色文件和黑色文件有什麼區別？可是很快，剛才帶他進來的那位小姐，又請進來另一個人。呵，沒想到這公司業務還挺忙。5籤好合同的第二天，董帥本想開始到處享受。可就在他住到豪華酒店，吃完龍蝦的第一晚，便因為嘔吐不止，被送到了當地的醫院。幸虧服務生發現及時，不然醫生說了：「是惡性食物中毒，再晚送來幾分鐘就徹底沒戲。」那一瞬間，董帥才突然覺得恐懼，是冥靈公司的人開始動手了麼？他剛想安慰自己，這不過是個意外。只見替他診治的大夫，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低聲在他耳邊說：「董先生，既然你想自殺，又何必要跑到醫院來呢？」董帥瞪圓了眼睛，防備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的？」醫生笑了：「冥靈幫忙公司，幫您解決一切困難。我們可是無處不在的。」這笑容很是親切，卻嚇得董帥一把丟下了手裡的藥物，發瘋似的逃出了那家醫院。昨天那個年輕人的話，又在他的耳邊響起：「最快的話，你籤完合同出門就會……慢的話不會超過一年。」看來，以後他要小心一些了。可越是小心，董帥就越是害怕。從他走出醫院開始，只要董帥想過馬路，就會有車莫名其妙地衝出來。吃個東西吧，顏色也特別詭異，他自己根本不敢先動口。每次走到人多的地方，他也得小心提防，以防冥靈公司的人潛伏在周圍，隨時動手。這些是他可以預防的，而那些無處不在的意外，才真的讓董帥恐懼。走出醫院的第二天，他經過一棟居民樓時差點兒被花盆砸到；第三天，去酒吧喝酒碰到意外失火；第四天，被困在電梯裡數十個小時：第五天，本想見義勇為救個落水的小姑娘，卻差點兒被對方連累溺死……這到底是什麼世道？短短一個星期，董帥非但沒有絲毫享受的感覺，反而被搞得筋疲力盡。即便是躲在自己的小屋裡，也會因為房東煮飯沒關煤氣，差點兒讓他煤氣中毒而死。董帥跑過去質問，得到的回答，竟然就是那句：冥靈幫忙公司，幫您解決一切困難！被逼無奈的董帥，只能再次撥通了那個電話。當接線員幫他聯繫給相應部門時，董帥幾乎是在哭喊：「我不想死，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終止合同？」對方頓了幾秒鐘才說：「要解除合同，唯一的辦法就是成為我們的一員，也就是說，加入到冥靈公司中來。」董帥半天才反應過來：「協助別人自殺？」「是的。」對方強調，「是協助想自殺的人自殺。」就是要他去殺人。董帥的第一反應是拒絕。可是內心的恐懼，卻泯滅了董帥的理智。如果不加入到這個公司，死的就會是他。6直到正式加入這個神秘的公司，董帥這才明白，自己的決定是多麼明智。因為這個靠協助別人自殺而盈利的專線，不單單是一個幾十人的團體，而是一個部門分工明細，且十分有效率的組織。要完成一次自殺協助，需要前期準備員、接線員、合同籤訂部門、合同執行部門、毀約處理部門等各部門的協調，而且為了保密，他們都由一個中心機構協調運行，彼此之間不僅不會見面，甚至有的連顧客都沒有見過，就可以執行自己的任務。拿董帥的工作為例，經過一個多月的培訓後，他進入了合同執行部門。可是從頭到尾，他都沒有被告知需要協助誰自殺，而僅僅是執行一些簡單的命令。例如，3月24日早晨6點30分，到菜市場買半斤綠豆，並且在7點10分回家，把綠豆灑在二層上半段樓梯上。表面上看去，這個行為根本沒有一點兒意義。可是很快，董帥便意識到自己這麼做的後果。因為當天早上，4樓的一個65歲老太太，便在外出晨練時，摔斷了自己的雙腿。老太太並沒有當場死亡，而是被送入了醫院，可是到最後，董帥都沒再看到她回家。原因很簡單，醫院裡也埋伏著冥靈公司的工作人員，無疑，他們也在行動。又例如，他被告知4月3日下午5時，買十瓶啤酒經過某個路口。當他照做時，同一時間，便有一輛摩託超速經過，打翻了他手裡的所有東西。清潔工還沒來得及收拾，一輛私家車的車胎便被劃破，當天晚上，高速路口便發生了嚴重交通事故，死者，正是那輛私家車的擁有者。諸如此類的例子不勝枚舉。他被告知過5月1日乘坐某路公交，將一百塊錢遺留在座位上；或是6月12日深夜十二點出門，將某個路口的垃圾桶踢翻；要麼就是9月27日幾點幾分站在哪個路口抽菸；11月3日幾點幾分打電話給某個陌生人……總之這一切的行為，最終都會導致命案的發生。以至於董帥總是忍不住思考，這個城市每天都要發生那麼多意外，到底有多少，是冥靈公司幹的？只是董帥還在思考一個問題，這樣的生活，到底什麼時候才是盡頭？7董帥提出退出的那一天，也被告知，需要執行最後一個任務：也就是在12月17日當天晚上7時，到假日公園放一個小時的風箏。大冬天的，又是晚上，整個公園都只有董帥一個人，像個神經病似的拉著風箏線。可是很快，便過來一個人跟他打招呼。董帥忍不住想，難道，這個人就是冥靈公司的下一個目標嗎？ 半個小時後，男人離開後，董帥才意識到了對方的意圖。他的錢包被偷了！該死的小偷。他忍不住暗罵道。說倒黴，董帥倒也幸運。剛走出公園大門，便過來一輛計程車。回家的路上碰到大塞車，司機不得不繞到偏僻的小路。路況非常不好，顛簸了半天，車還是壞在了半路。說實話，董帥總覺得今天晚上有些奇怪，卻說不出奇怪在哪兒。司機師傅折騰了半天，愣是沒把車修好，只好叫董帥下車幫忙。也就是他打開車門的那一刻，左邊馬路飛馳而來一輛麵包車，硬生生地把他撞飛，摔在了十幾米遠的地方。就像是夜裡經常會發生的意外，天太黑，路太窄，麵包車的司機沒有看到有人下車，於是便釀成了這樣一場慘劇。可是所有這一切，又發生得太過精確。臨死前的一刻，董帥的耳邊又響了那個詭異的聲音：冥靈幫忙公司，幫助您解決一切困難。他們真的無所不在，而所謂的合同，其實也根本沒有終止。第二天一早，和董帥籤訂合同的那個年輕人，便趁著空閒，把董帥的紅色合同，換上了黑色的封皮，然後面無表情地對著門外喊：「下一個。」